漂漂亮亮的翻身仗背后，是记不清多少天的彻夜未眠。
1 “轻点儿吹行不行？”
老实驾车将二人送至纪伟住所才恋恋不舍回家。杨森进到单位替纪伟安排的公寓里，与他面对面就着花生米喝啤酒。
“咱哥俩可有日子没这么空闲聊天了。你说你到北京之后，有几天是闲着的？”纪伟一边喝一边问。
“可不是嘛。今天喝好，行了吧？”
“这才对嘛。”纪伟猛灌两口，放下易拉罐对杨森语重心长地说，“哥们儿，回来吧。就凭你老兄这些年的工作业绩，找领导谈谈，官复原职没啥不可能的。咱不是有规定嘛，离职不到多长时间来着，可以返聘回来。”
“怎么可能？”杨森笑了笑，“出来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怎么可能回去。那不变相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了？”
“你又怎么肯定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呢？是吧？再说，当初可是你极力劝说我报咱们单位的，是你说这个企业正规、敬业、有发展，要不哥们儿能来吗？早去华为了。”
“轻点儿吹行不行？嫌北京秋天风小是吧？”杨森反驳道，“我当初劝你来，是看你在北京晃荡着一天没个正经事，找个大公司至少能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到哪儿都不吃亏。假如华为要你，你早跑深圳去了，还能坐在这儿？事实证明这里确实适合你，你现在也升职了，自己也享受这个状态，不挺好嘛。”
“所以啊，作为哥们儿我得劝你回来，不就是面子的事嘛！你信我，过个十天半个月就都忘了，谁没事天天琢磨别人的生活啊。你的人生大事在外人眼里不过就是谈资而已，何必那么介意。”
“介意，面子上肯定受不了，你了解我的脾气。”杨森开始歪着身子，“我现在感觉很好啊，我这人本来就自带逆反心理，别人不是不看好我吗？我偏偏要去做，而且要做得非常好。再说，离开体制保护和原有圈子去改变一下人生轨迹没什么不好，我现在不是还没彻底输掉呢吗？官渡之战记得吧？没准被灭的前一天晚上我这儿就来了个许攸呢。等老子咸鱼翻身，那可就不得了啦！”
纪伟不解道：“我就纳闷儿了，到底这自己干和老实上班的区别在哪儿？怎么就那么吸引你。您为啥就不能像别人似的边工作边搞个小副业，两不耽误啊，非要把自己逼入绝境，犯得着吗？”
“人要是不逼自己，那能干成大事吗？”杨森答道，“刚开始我也想边上班边搞来着，但我又一想，你说你拉一帮兄弟顶门过日子，但你自己却给自己留后路，那别人凭什么全心投入呢？那么好，所有人都学你给自己留后路，那还怎么干活儿？能干好活儿吗？再一个，现在互联网行业，尤其AI（人工智能）领域，那么多创业公司、那么多从业人员，凭什么你一个二道贩子顺手就把事搞成了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没有啊？来，整口大的！”
杨森说完同纪伟碰罐，一饮而尽。
纪伟道：“行，我是听明白了，您老现在不见黄河心不死。”
“我现在的情况估计也只能这样。其实也是趋势，国家现在各个领域逐渐向民营企业开放，各项政策支持民营企业，政府正在由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型，甚至在探讨军用转民用，这就是进一步大力发展经济的信号，对不对？先别说把握机会，那话题太大，至少大环境没有制约你，是吧？”
“意思就是有本事的都应该跳槽下海呗？”
“也需要看性格和个人追求。不过说真的，现在咱们的政府和国企、事业单位里囤积了太多人才，可管理和领导岗位就那么多，老领导不犯错误就不会下岗，上面的不退休，年轻人你甭想上去。就这么吊着，快点儿五年、慢点儿十年，年轻人激情再旺盛也都消耗差不多了。这种情况属于常态吧，可还有那么多的人耗着，为什么呢？体制内有它的优势啊，稳定、社会地位高、福利待遇不错，竞争虽然有但不至于每天想着会把自己工作弄丢了，即便得罪领导顶天我不往上干了呗，大多数人肯定是不愿意出来的。可我们国家和社会需要不断有人才进入民营企业来充实、壮大民营资本给社会经济带来活力，拉动就业、提升科技水平。说到底，国企是执行国家意志的，在偏远山区架个基站、在南海地区填个岛屿，那些不计经济收入的民生、军事工程肯定是只能国企干；但是运用科技进步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就需要个人和个体经济了，因为领域里太多国企根本忙不过来。总而言之，民营企业需要人，政府却圈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年轻人每天做那些事务性工作，这是浪费人力资源，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你说的我完全明白，就像当年改革开放初期。”
“对呀，现在就是深化改革时期，出现类似问题非常正常。所以我离开单位也很正常，正常的就跟当年厂子里员工下海一回事，只不过他们下海，我上网。”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你想的一样，人类追求安逸属于天性，不好评价。”纪伟又砰砰起了两听啤酒。
“那当然，谁都没有错，就看能不能忍住诱惑。”杨森接过来边喝边道，“大家都说，那个谁谁家有钱，不就是当年卖菜、卖水果弄的嘛，当时我要是不上班儿也出去做买卖，早就比他们家强了。”
“哈哈，当年他们出去卖菜全得饿死。”
“对，说的就是这一点。其实不管什么时候，你身边都是有无数在你若干年后觉得悔恨的事业，只是你不敢进入，对吧？就说十年前，我要是回到十年前干什么？买房子啊。你说十年前没人劝我多置办房产吗？有，还有很多，可我没听，舍不得眼前，也没有这个眼光和逻辑思维能力。不过啊，即便我能穿越回二十年前，我也成不了马云。咱们这号凡夫俗子充其量也就能利用个信息不对称发点儿小财，最多将那些网址都先抢注下来。”
杨森拍着纪伟的大腿道：“就这么点儿事。往大说，我是想趁年轻最后再干点儿大事；往小说，就是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按部就班，想再选择一回。即便‘选择’会给人带来反噬，短期内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但好歹咱们也算半个业内人士，我手里攥着王牌，能老老实实看着眼前大把机会溜走？”
“好！你说服我了，哥们儿支持你！发自内心祝你能干出来！”纪伟被杨森成功洗脑。
“干了！”
“我喝一半儿。”
“滚犊子！”
2 “要么说你还太嫩呢。”
经过二十七天开发，杨森的“西游消消乐”游戏基本达到可以上线的程度，提前三个工作日进入测试阶段。
此阶段，大家主要工作就是通过测试环境内运行来评估整个游戏的流畅度、衔接度、承压度、黏性及各项功能匹配，同时通过测试玩家及焦点小组进行封闭式讨论，以玩家角度继续优化游戏内容。以BEIN当前的经济状况自然请不起职业玩家和焦点小组，只能由内部会议代替。林巧作为内部重要员工自然参与其中，并发挥很大作用，相当于BEIN某种程度上默认了林巧美工主管的岗位职级。
“我反对以游戏能量的形式引导客户进行消费，客户感知度有问题，想再玩一把就得花钱，花钱之后仍然无法保证游戏流畅度。”王东提议。
“我同意你的观点。”老车这回不再和王东对着干，“咱们应该让客户把钱花在点子上。玩家为什么花钱？就是为了过关，满足好胜心。我买了能量，可下一把还是要靠技术、运气和游戏规律的掌握度过关，这不合理啊！”
“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初设立能量消费也是模仿竞品。可以把能量消费全部移植到道具消费上，或者给师徒四人增加游戏技能，辅助玩家通关。”杨森想了想接着说，“这种消费方式应该属于业内创新吧？”
“属于创新。”老蒋笑道，“可惜啊，假如咱们名气更大些，那投资不得哗哗来啊！单凭《西游记》的游戏主题也是全国头一份儿，虽然消消乐是外国人发明的，但咱们这也算是重大突破了，与传统文化相结合以及超强故事性，往大了说属于寓教于乐呀。”
老车接着道：“咱们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还是自力更生吧。前三十关难度继续降低，逐渐增加算法。”
“梯度性降低，不要让客户有突兀感，培养兴趣阶段可以适当延长。”杨森话锋一转无奈道：“这就是当下国内风投圈儿的现实，风投是有了点儿钱、随便哪个人都能干的吗？那需要极强的创业者精神。跟风有什么意思，碰见啥都心疼你那俩钱儿就别干风投，又想一夜暴富，又想手拿把攥，自己都矛盾。到最后还是投升不投降、投熟不投生，你哪儿那么好运气啊？伟大的创始人在最困难时期你全都认识，你是神啊？自相矛盾。”
林巧看杨森的架势又要开始无限制思维研讨了，不是说好今天要更加集中注意力展开头脑风暴吗？
会议结束后，大家四散落实杨森精神，硬件主管宋丁找到了杨森。
“杨老师。”
“怎么了？”
宋丁递给他个信封，说。
“您看，最近公司主要业务是游戏开发，我一干硬件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上周没经过您同意我带人接了个私活儿，这是酬劳，就当一份心意吧，您收下。”
“赶紧滚犊子！”杨森拒绝道，“我最近正想找你们小组聊聊呢。告诉哥儿几个，千万别消沉，你们是公司最大的财富，这一点毋庸置疑！你宋大才子更是我的王牌，早早晚晚，咱们BEIN还是要干回去的，趁这个时间把那几个课题攻下来就是对公司最大的帮助。坚持，明白吗？把钱拿回去！”
“杨老师，我们几个都特别不好意思，真的。大家干活儿的都没工资，我们几个闲人却是薪水照发，心里不舒服啊。”
杨森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儿，“你小点儿声！把嘴都闭紧喽，传出去我踢死你！这样吧，你要实在想花，就帮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吧。”
“行，那我找小眼镜去。”
作为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杨森对宋丁是完全信任的，他带人接私活的事则根本没放心上。
林巧趴在桌子上正认真地回顾会议记录，胖子凑了过来。
“大总监！”
“嗯？”她听了头也不抬。
“你说我穿啥样的鞋好看呢？”
林巧仰起脖子白了他一眼：“穿啥都比拖鞋强。我说胖哥，你自己那脚丫子多磕碜心里没点儿数吗？”
胖子认真观察了一番，道：“是不好看。不过杨总说的是鞋难看，让我换双鞋，他也没说让我换脚啊。”
“行了行了，我没工夫跟你打哈哈，你就遵杨大教主旨意，继续优化你的大拖鞋吧！”
虽然觉得胖子的行为十分荒唐，但林巧对同事们的执行力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人，无论杨森的决策和要求多么纷乱、复杂、随机、跳跃，甚至是异想天开，他们总能面面俱到地落实下去，甚至恨不得将杨森说过的每个标点符号都转化为现实。就像她到BEIN上班的第一天，杨森随口指派眼镜妞去买些雨伞，眼镜妞中午之前便自己掏腰包垫钱采购回来，随后将它们扔到仓库里吃灰。暂时不评价此件事情的对错，但足以反映出杨森团队有多么可怕。所有人皆是如此，林巧同样不甘落后，必须紧紧围绕在以杨森同志为核心的公司决策者周围玩儿命硬干。
杨森刚刚向几个工程师交代好工作要求，眼镜妞赶到他面前报告：“杨总，刚才来了一伙人在外面和办公室里溜达半天，看见你们正开会呢也没让我叫你，留下张名片就走了，说是让你抽时间打给他。”
杨森接过名片好奇道：“什么人啊？”
“说是金麦投资公司的。几个人西装笔挺，领头的五十来岁，看样子像他们老大。”
杨森仔细端详下名片突然想起，此人正是自己两月前拜访过的金主，当时他们以项目与公司理念不合为由果断拒绝了BEIN，今天怎么大领导还亲自来跑一趟？杨森回到自己办公室，并没抱太多幻想，单纯从礼貌和好奇的角度拨通了对方电话。
“您好赵先生，我是杨森。”
“啊，你好，你好，小杨，我赵一忠啊。”对方语气很是豪爽大方。
“您好，刚才开会没能见面，太失礼了，抱歉，抱歉。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准备和几个董事商量一下，投你们公司。”
“这个嘛，”杨森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赵总，不瞒您说，之前我见过贵公司的高级副总裁，他对于我们公司的评估想必您也知道。”
“啊？”对方话锋一转，“那些人懂什么？不过他们也没什么错，谨慎嘛，谨慎终究不是缺点，小兄弟可千万别记仇啊。”
“哪里话，赵总太客气了。出来干买卖被人拒绝就甩脸子、使性子，那还得了，干脆回家睡觉算啦。”
“哈哈，爽快人儿！”赵一忠接着说，“当初红山投一千万，要了你15%的股份；这样，我也投一千万，只要你10%的股份。怎么样啊，给不给老大哥面子？”
“这怎么好意思呢。”杨森笑道。
“哈哈，就觉得你的公司值一亿呗，有啥不好意思的？痛快点儿！”
“好，没问题。”杨森果断拍板儿。
“那行，我公司内部流程办妥之后就让财务和律师到你那儿处理。行啦，你忙吧。”
“我有个疑问，赵总。”
“怎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贵公司去而复返呢？如果这个问题太冒昧还请您见谅。”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嘛。实话说，我侄子和我说，你的公司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仍然加班加点没命地干。我不信，今天我没叫他通知你，直接去公司看了。真让我大开眼界啊，我喜欢，就投了，就这么简单。”
“好的，您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客气了，客气了。你小子说话怎么总那么客气，哈哈。”说完，对方便挂了电话。杨森坐在椅子上默默开心了二十秒，赶紧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另一边，金麦大厦，总裁办公室。
“赵峰啊，你得帮我盯住BEIN。杨森这小子挺不简单，讲话虽然十分客气，但语气里却带着那么一股子傲劲，里里外外透着‘你爱投不投’的意思，他这种人很可怕啊。”赵一忠喝着热茶对赵峰说。
“您是怕他不受控制？”赵峰谨慎答道。
“控制人家干什么？”赵一忠板下脸，“我是让你关注他们公司动态！别人家偷偷摸摸搞什么你小子都不知道！”
赵峰咽了下口水，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赵一忠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转言道：“行啦，你小子这次也属于有功之臣。就是还不够成熟，你需要快速成长。”
“我明白，叔叔。可你为什么投了一千万却只要10%的股权呢？而且是B类股权。”
“要不说你还太嫩呢。”赵一忠耐心解释道，“红山当初投他们，要的是国内首家AI科技上市公司，但现在这个第一已经被别人抢走了，他们撤资并不稀奇，烧出去那点儿碎银子对于他们来说是小钱，权当打水漂。但我要的可不是什么第一，我要的是好企业。BEIN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依然照常运营，说明人家有自食其力的本事！杨森本身就比那些刚出校门的博士、硕士要靠谱得多，因为他有着丰富的大型企业管理经验，运营项目、激励员工都是看家本领，人家没有你那一千万不也照样能活吗？他刚刚说我‘雪中送炭’，可我听上去更像‘锦上添花’。他这种人，你想要股份参与决策，连门儿都没有啊。再说他那个‘西游消消乐’你不是转给我了嘛，我玩了几关确实挺有意思，只要推广好，这个项目肯定是赚钱的。至于他一直坚持的那个‘未来社区’，我也仔细看了一下，很有那么点儿意思，而且红山已经替咱们支持了一大半儿啦，项目研发上咱们算捡个便宜。有游戏托底，还有前景项目，技术团队功底扎实、战斗力强，这么好的公司干吗不投？”
“原来如此。”
“有一个坚定的领导者，有一个成功的项目托底，有一个面向未来的概念，还有咱们帮他站脚助威，BEIN往后想不火都难。再说我也挺喜欢杨森那小子，有意思。对了，你那个女同学要经常联系，多了解员工动态对咱们有益无害。”
“是，一直联系着呢，游戏的测试版本就是她发给我的。”赵峰总算松了口气。
“行了，你盯住就好。还有，你手上其他项目也不能给我放松，广下网才能捞到大鱼。出去吧。”赵一忠冲赵峰摆摆手，抄起电话口头表扬了当初拒绝杨森的那位高级副总裁。
赵峰转身出了办公室，说实话很想会会这位被叔叔重点强调的新兴人物。
而另一边，杨森也把老蒋和老车叫到自己办公室，同二人分享久违了的好消息。
“哈哈。”老蒋兴奋道，“你带大伙来北京真是太明智了，东北绝没有这么好的投资环境，撞大运概率都提高了，电视剧里的情节都能让咱们赶上！”
“冷静，意外之财而已，我还不想让员工知道。”
“对的。”老车认可道，“大家现在的劲头非常好，什么时间点通知由你来决定。”
“最终还是要看我们自己。”
杨森对商海中的跌宕起伏始终保持着相对清醒的态度，对于临门一脚之时从天而降的锦上添花自然是欣然接受，但核心竞争力仍然是产品，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对“西游消消乐”的期望值更高了。
3 “开工！”
杨森拖到游戏测试完毕之后才把金麦注资的消息当众宣布，大家听了振奋不已，老车、老蒋自然显得比较淡定。游戏正式发布前一天，杨森在大玻璃罩子里召开全体员工参加的誓师大会，整个会场异常严肃。
“现在是上午8点一刻，距离我们游戏的上线时间还剩不到十二小时。我现在正式宣布：‘西游消消乐’将于今晚8点8分8秒在国内各大应用商店正式上线。下面我来分配具体工作任务。”
林巧和其他人全部认认真真，无人再敢插科打诨，全体整装待命的架势。
“老车，你和你的小组负责安卓市场、APPSTORE（应用商店）和应用渠道的上线协调工作，保证同一时间上线不出差错、运营良好，不允许出现任何宕机、瘫痪之类问题。王东，你和你的人负责线上大流量APP渠道的推广，准时上线广告、链接要准确。几个重点APP（应用程序）平台可以提前预支部分费用，新到账的钱可着你那边用，总之一个也不能给我落下！老蒋，你负责对接好本地新闻媒体和我们找的那些网红、主播、直播间，这边一上线你那块马上跟进。胖子，你和你手下那些校园代理、网络写手、水军都联系好，交代清楚，地推、BBS（网络论坛）、社区、贴吧都给我跟上，给每个学生定下具体指标，按完成的下载量付钱，下载完马上发朋友圈、微博，二次营销。林巧，你负责高铁站、机场，还有那几个大商场内的宣传落实，第一时间反馈海报及二维码张贴情况。剩下所有人给我发动亲戚、朋友、同学、网友、七大姑八大姨、邻居、三叔四舅妈、经常点餐的饭店服务员……总之认识的有智能手机的就给我下，晚上9点前每人最少完成五百个下载量。兄弟们！我们辛苦这么久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下载我们的产品，今天都给我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都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所有人异口同声、杀气腾腾。
“开工！”
晚上8点8分8秒，BEIN公司首个产品“西游消消乐”于各大应用平台正式上线。杨森死死地盯着投到墙上的实时下载量统计，不时以怒吼等方式传达指令。因为他明白，BEIN当前已是无路可走，必须一炮而红，不能失败，所以他从第一秒就开始狂抢下载量。他很自信以游戏本身足以保障产品活跃度，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推广、推广、再推广。作为已经被证明了的营销高手，他用尽了以往通信公司积攒下的经验和所有能利用上的宣传渠道，孤注一掷、全情投入，誓要通过“西游消消乐”打赢这场翻身仗，给公司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只有越快取得成绩，公司和员工们的自信心才会越强，这对BEIN坚持活下去至关重要。
“老杨，破一万啦！”
“一个小时破一万，咱们有戏！”
“不行，还不够，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破十万！老车，看看扫二维码下载量是多少，是不是咱们海报投得不是地方？那些水军都干什么呢，一个小时了链接这么几个，他们是吃屎的吗？”
办公室不断传来突破下载量的欢呼声与喝断大肆庆祝的怒吼声，凭借金麦资金注入，推广渠道被迅速打开，杨森越发底气十足。此时的BEIN，所有人各司其职，闲话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时间说，林巧心想大家跟打仗也没什么区别，“技术宅（科技爱好者）”们发起疯来确实吓人。
二十四小时后，“西游消消乐”下载量已突破十五万大关，赵一忠代表金麦发来贺电：向BEIN全体员工表示祝贺。从游戏上线第一秒开始，杨森几乎没合过眼，面色十分憔悴，虽然随着数字不断攀升，他越来越激动，但仍然不敢轻易表露。直到第一个付费用户购买第一个道具之后，杨森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露出笑脸，所有人同样松了一口气，大家明白，BEIN又活过来了。
“按之前拟定的排班表，其他人可以回家休息了，都好好睡一觉。”杨森发话，开篇奋战阶段简单告一段落。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准备各司其职的时候，杨森突然在黑板前给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我非常满意。”
有几个大小伙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了，林巧同样激动。
“没事的都赶紧给我滚蛋！”
林巧隐约发现杨森好像也哭了，于是放下挎包，悄悄尾随杨森走进第一天上班时与他交谈的阳台。林巧看他趴到阳台扶手上偷偷抹去眼泪。
“咱们算成功了吧？”她在杨森身后轻轻说。
“阶段性吧，”杨森转过身来，“不能骄傲。”
“但总值得开心一下吧？”
“值得开心三十秒。”
“可不是嘛。”
“哈哈，真爽！”
“哈哈哈哈。”
说完两人都乐了。杨森突然盯住林巧，瞅得林巧头皮发麻。
“看什么？我三天没洗头了。”
“不是，我一直没注意。”
“注意什么？”
“没注意到你长得挺漂亮啊。”
“……”
林巧羞涩笑笑，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当你夸我。”
“别臭美了，我现在看母猪也是凤凰相儿。”
“你赶紧滚！”
过去的职业生涯中，杨森不乏类似绝地反击的案例，起死回生的秘诀很简单，只有三个词：关键点、选择、人。
杨森点燃一根香烟，种种经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从当今中国社会现实情况上看，互联网行业是人们“以小博大”的最佳领域，没有之一。但高回报往往伴随着高危、高压，甚至高归零率，而这一切，对于创始人来说无疑是漫长且持续性的痛苦煎熬。杨森过去那种一有资源保障、二有资金支持的“温室内竞争”，最差结果也仅仅是搭上自己的名声而已，杀伤力很小。此番，他深深地感觉到了巨大压力的可怕和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刺激，既让人痛苦万分，又让人欲罢不能。所以劝诸位，心脏不好的最好不要轻易染指这一行。因为互联网创业，真不是人干的事。
“想什么呢？”老车走了过来，作为技术主管，他不可能离岗。
“瞎琢磨。”
“早就告诉过你，技术是能够改变一切的。”
“不对，”杨森说，“是我掌握了技术，我就能改变一切。”
“狂了啊！”老车笑笑。
“没你狂啊。”
4 “是我掌握了技术，我就能改变一切。”
呼呼大睡中的林巧正在梦乡游玩，只听宿舍门被人咣咣猛敲，八百个不情愿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李丽。
“大姐啊，亲姐姐，你让我好好睡会儿行不，三天没合眼了。”
“瞅你这死样，整个儿一丧胆游魂。知道你们全员奋战，我这个小丫鬟还不得给林大美工送送饭呀，再累咱也得吃东西吧。还有呢，我妈从老家捎过来的红肠。”
“哪儿的啊，秋林吗？”林巧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是，商委。”
“商委还行，给我来一根儿吧。”
“那我就伺候您老用膳呗。看给你牛的，红肠都开始挑肥拣瘦了，这在北京可是稀罕物。”
“嘿嘿，还是丽姐对我好。”林巧也醒了，准备洗漱。
“知道就行，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我啊。”李丽开始替她收拾桌子。
“忘不了，忘不了，放心吧。哎，对了，你怎么没上班啊？”
“跟我的小姑娘过些日子结婚，串休。”
“你妈待多长时间啊，陪老太太在北京玩玩呗。”
“哪儿都是人挤人，不愿意折腾。”李丽已经把饭菜准备好，“听说赵峰还帮了你们公司，挺有能力啊。”
“拉倒吧，那是因为他们大老板到我们公司来了，现场拍的板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也算牵线搭桥嘛。”
“倒也是，没他叔叔那一千万，我们推广也不会如此顺利。那下载量，噌噌往上涨啊。”
“那不就得了。要我说你们杨总应该单独请你和赵峰吃饭，没毛病吧？”李丽笑着道，“不过呢，赵峰今晚约你、我、胖微，名义上当然是老同学聚聚了，事实上嘛，因为你俩上次吃饭闹得不太愉快，人家想再往回找补找补。”
“你有点儿过分哦，天天替他说话我可要不高兴了。”
“说真的，其实我也不愿意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李丽说，“但是吧，总觉得你一个人也挺辛苦的，天天这么玩命地工作，也没人照顾，赵峰毕竟各方面条件还行，不是吗？”
“我还有你们呢，犯不着招惹他。”
“话是这么说，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我觉得这次要求并不过分，按道理应该给面子。从同学关系上讲，上次惹你不高兴了，今天算赔礼道歉；从工作层面讲，他属于间接帮助了你们公司，你作为代表反馈一些善意，没问题吧？”
林巧想了想，嚼着红肠道：“行吧，吃人家的嘴短，给你面子，去。”
简单用餐完毕，林巧把李丽带来的红肠分成两份，一份拿到茶水区供各位老乡分食，另一份趁人不注意送进杨森房间。
搞定之后，林巧、李丽前往东三环首都图书馆，胖微正扎在里面埋头苦读。进了图书馆，哪怕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有人，李丽说这哪是来学习啊，琢磨艳遇呢吧！
“咱俩也趁机会看看书呗，好久没学习了。管理学方面的书籍在哪儿呢？”
“好像在东边儿，没看过啊。我还是找几本杂志瞅瞅吧。”
陪读两小时之后，三姐妹搭出租车去饭店。胖微坐在车上羡慕地对林巧和李丽说：“巧姐目前事业顺利，感情未完待续。你呢，事业顺利，感情随便挑。只有我什么也干不成，和你们一起都有压力了。”
“提前讲清楚，”林巧连忙解释，“我和赵峰啥事都没有，仅仅因为他们公司投了我们单位，表示感谢，仅此而已。”
李丽笑道：“你就是认识杨森那种神秘、有魅力的老男人之后看不上赵峰了。不过你想明白一件事啊，杨森身上有的这些优点，赵峰迟早也会有，毕竟平台在那儿呢，再愚钝也会沾上点儿吧。可赵峰年轻、有朝气、有活力，他杨森永远都不会再有了啊。”
“你这属于偷换概念，”林巧否定道，“社会上那么多成功人士，按你刚才的说法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那些人有的刻薄、有的吝啬，有的精明、有的大气，但也都是他们表现出来的形象，你知道他们是装的还是实际就那样？再说胎里带的东西和后天经过大脑加工形成独立思维的东西谁也没办法复制，就是个人风格。”
“那你说杨森是什么风格吧，他跟那些成功老男人到底有啥不同嘛！”
林巧想想道：“他这个人吧，有时候很狡诈，但又让你恨不起来；有时候嘚吧嘚吧没完，但你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还想和他唠；有时候偏执，非得掰扯出个甜酸儿来；有的时候又很咋呼，什么都不在乎。当然了，这些都是他的性格特点。人格魅力上来说，就是有激情，工作起来那叫一个玩儿命，但又很有规划，大家不瞎忙，还能被他带动一起干。有时候很民主、有时候特独裁，公司要主意的时候他立马杀伐决断，砍瓜切菜似的。这种矛盾型人格谁能复制得了？”
“听你这么介绍，复制他的人都得成精神分裂。”林巧听了李丽的回答哈哈大笑。
“哎呀！”胖微打断道，“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我根本听不懂，家里待得时间太长好像大傻子似的啥也不知道！”
抵达餐厅，林巧想起此地正是赵峰当年首次向自己表白的那家馆子，心中不由得抽了一下。
“赵总今天有心啊，”李丽坐下说，“选了一家充满回忆的饭店。”
“丽姐看问题还是那么一针见血。”赵峰道，“请老同学吃饭还是加点儿回忆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李丽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林巧则冲她翻个白眼。以往，甚至半年前，她确实很欣赏赵峰这种圆滑、偶尔耍耍小聪明的交际方式，但现在对这种话里有话的故作成熟已然无感。
“咱们点菜吧。”李丽说。
“不用啦，我都点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赵峰道。
“是巧儿爱吃的吧？”
“你们仨本来就是一体呀！”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李丽说完，低头小声对林巧说，“赵峰也挺用心嘛。”
“拉倒吧。”林巧嘴上虽然这么说嘴角还是微微上扬，“不尊重女性！”
总的来说，此次聚餐气氛很好，同学相聚自然拥有谈不完的话题，赵峰觉得效果甚佳，暗自窃喜。四人嘻嘻哈哈晚餐用毕，赵峰提议接茬烧烤，不过林巧觉得自己整个下午都没有到公司留守心中没底，很想回去。赵峰要送但被拒绝，改为送李丽和胖微各自回家。
回到公司，眼镜妞照旧玩着手机，林巧怀疑她每天吃喝拉撒都在那桌子前面完成。办公区里只剩下几个值班人员，黑板旁边的沙发和地毯上，杨森、老车、老蒋、王东、胖子五员大将裹着睡袋呼呼大睡，投影显示用户数已经达到了四十多万，估计那几位梦里都能笑醒。林巧悄悄回到自己桌子前，小心翼翼地处理些零散工作，生怕自己敲击键盘声音太大吵醒他们。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林巧拿出来看是赵峰发过来的，内容也简单：“我们再试试，可以吗？”
看完短信，林巧陷入了沉思。其实通过最近几次接触，她不可能觉察不到赵峰想要复合的意图，但现在，林巧的心思、状态，已悄然发生改变。一方面，工作上的顺利使她树立起前所未有的自信，林巧第一次体会到了自身社会价值和所谓的“梦想”“愿景”，这一切使她格外充实和兴奋，也让她意识到了“做好自己”的重要性。另一方面，随着逐步熟络，自己心中似乎对“那个人”产生了一点儿什么，从最开始的烦，逐渐变成理解，现在又觉得很有趣，甚至有些崇拜。而一旦崇拜，就离喜欢不远了。
5 “小心，劲可大啊。”
经过狂轰滥炸般网络、地面双重推广，“西游消消乐”逐渐在休闲游戏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而玩家消费量的不断攀升更让BEIN团队士气大振。金麦总裁赵一忠已经成为杨森的忠实拥护者，并替BEIN在投资圈摇旗呐喊着助威。经过与杨森几番长谈后，赵一忠同意将“西游消消乐”投放至日韩市场，同时联合四家投资公司共同注资两千万美元支持游戏海外市场拓展计划及后续运营工作。在杨森的坚持下，联合投资人勉强同意将部分资金用于“未来社区”项目重启。此番交往过后，杨赵两人甚是投缘，成为忘年之交。
当晚，金麦要为BEIN举行庆祝酒会。杨森说：“我们这帮技术人员基本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别去酒店了，拘谨，也达不到放松目的。”赵一忠说：“那就改公司。”
专业人员布置两个小时会场之后，晚10点整大家回到三楼BEIN办公区。
除了学校举办的舞会、联谊会，林巧从未参加过类似活动，但既然杨森说“公司起死回生是好事，把朋友啥的都叫上”，自己便招呼李丽、胖微前来赴宴，权当玩乐。三姐妹进入玻璃罩子一看：四周墙面粘满彩带、气球；大沙发休闲区被改造成一个微型舞台，周围摆着吉他、尤克里里、贝斯、小号、架子鼓等乐器，甚至还有音响；原来竖立大黑板的地方架了小酒吧供众人品尝酒水饮料。
“土里土气的。”林巧说。
“哎呀，要的是气氛，你以为歌舞厅呢！对了，没看见赵峰呢？”
“听说陪我们公司老车去日本了。”
正说着，几个“技术宅”和“六大天王”到微型舞台开始研究乐器，鼓捣半天临时拼凑出个乐队，开始演唱《铁血丹心》。林巧想这帮家伙还挺多才多艺。
看了半天热闹，李丽拉着林巧、胖微到酒吧区准备找点儿喝的。
“青岛纯生？”林巧问李丽。
“倒也行，”李丽说，“不过这是在你公司，仨小姑娘喝啤酒过于豪放了吧？”
“哈哈，也是。”林巧想了想对服务员说，“那个……有没有？”
“龙舌兰。”
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森抢了先。
“咋的，你也准备尝尝难喝的玩意儿啦？”
“我又没说跟你喝一样的。”
“嘴太硬。”
“行，不跟你犟。”林巧转过身对服务员说，“给我也来一杯龙舌兰。”
“小心，劲可大啊。”杨森提醒道。
“烧刀子闷倒驴我都喝过，墨西哥白酒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错，还知道是墨西哥的。”
“你就是习惯小看人。”
“知道龙舌兰喝法吗？”
“哎呀……”林巧接过酒杯，“不就是兑一半儿雪碧，啪，这么一拍。”
“切，这算啥呀。”杨森很不屑。
“还怎么喝？加冰？”
“不告诉你。”
“肯定是非常烂俗的喝法。”
他伸手把林巧杯子上夹着的柠檬片塞到她嘴里。
“咬住。”
说完，杨森往自己手上撒些盐，舔干净，然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低头凑到林巧身边停了停，闭着眼睛用嘴将林巧口中的柠檬衔走。林巧与四周的人全部震惊！
“就这么喝。”杨森嚼着柠檬片转身走了。
“他这算性骚扰吧？”缓过神儿来的林巧转头问李丽。
“我看是宣示主权。”
“啊？”
“姐姐呀，”李丽笑着说，“你没见你们公司这帮男员工都端着酒杯准备对你跃跃欲试吗？”
“什么呀！”林巧无语地说，“那也不能耍流氓啊！”
“他已经够收敛了，一般都是把盐撒到女生锁骨上。”
“他敢舔我，我就打死他！”
“哈哈，不就叼片柠檬嘛，不至于。”
接近午夜，林巧看其他人并没有散场的意思，便问李丽和胖微明天是否需要早起，两人瞅瞅时间决定先撤。
“我看你老板今晚要喝多。”李丽指指里面会议室，林巧回头见杨森正与赵一忠等人拼酒。
“管他呢。”
“嘴是真硬。”
送走二人后大概又过半个钟头，赵一忠带着金麦高层离开，BEIN员工也适时解散。服务人员开始清理办公室，夜里2点，BEIN终于恢复宁静。
林巧洗漱后擦着头发准备回宿舍就寝，发现对面门没关。透过门缝，她看到杨森正坐在电脑前认真工作。
“给你。”
“哎呀妈呀！”杨森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叫道，“你干啥呀？”
“热饮，不喝算了。”
“大半夜穿件白睡衣披头散发，我以为你索命来了呢！”杨森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烫不烫？”林巧忍不住想笑但又憋回去了。
“行吧，聊胜于无。”
“不喝还我。”
“怎能伤害员工一片苦心呢。”说着杨森继续工作。
“那我走啦。”
“对了，”杨森回头道，“能不能改善一下您的舞姿，四肢不协调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四肢不协调？你懂不懂什么叫节奏，什么叫动感？”
“可拉倒吧，跟木乃伊通电似的，还动感。”
“从现在开始别和我说话！”
回到宿舍，眼镜妞刚刚躺下，林巧吹着头发问：“你说我四肢不协调吗？”
“不至于，就是跳起舞来有点儿像芭比娃娃抽筋。”
“我看你们公司坚持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