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了 我家的大年饭
都在年三十的中午吃
一大家人团聚在一起 喜乐 热闹
摆上大圆桌 摆好大小瓷碗 摆上镶金花的瓷酒杯
摆好筷子和汤匙 满上新酿的谷酒
一家人抢着去端菜 很多菜早就准备好了
都在大蒸笼里蒸着 蒸笼冒着热气
篾 已经旧了 颜色发黄
蒸气嘟嘟地上来 白胖胖的
蒸笼下 是个大生铁锅 锅底的黑炭渣子 都烧红了
锅里是沸腾的水 热辣辣的开水 锅下是灶 灶里是柴火
有松针 枞树毛 桐树枝烧得青皮上流油 叫着
火焰像在赛跑 蹿得老高
揭开蒸笼盖子
第一层 是肉圆子 鱼圆子
第二层 是藕圆子 蓑衣圆子
第三层 是蛋卷 鹅颈
锅 蒸笼 菜 盛菜的瓷盘 都是圆的
第四层 是蒸鱼 卤猪肝 猪心 香肠 牛肉
第五层 是蒸肉糕 又白又嫩
上面看得到蛋皮 姜丝 还有蒸透后的气孔
一盘盘菜 都端上来了
还有小锅里的炒菜 青椒肉丝 冬笋腊肉 大蒜炒年糕
小炒嫩藕 萝卜丝炒河虾 春鱼炒蛋……
都浇上一勺黑木耳加黄花的勾芡
吊锅里 小煤炉子上的砂锅里 还有好多汤啊
墨鱼苕粉汤 排骨藕汤 土鸡红枣汤 银耳汤……
都端上圆桌来了 还有泡菜和咸菜
泡大白菜帮儿 泡萝卜 泡包菜叶子
腐乳 辣椒粉子 黑皮豆豉
都端上来了 父亲 坐在上席
举起酒杯 号召一家人 庆贺新年
母亲还在厨下忙着 还要清炒一盘菜薹
新的一年 就这样在一次家的盛宴中开始了
吃 大吃 喝 猛喝
敬酒 祝福 干了
下巴上流着谷酒的余沥
干了一杯 接着用筷子狠狠地夹菜
人感觉要飘了起来
脚板心在发热 小腿肚子又热又柔软
大年饭吃得那个饱 让肚子 重重地鼓着
嘴里 说着自己也听不清楚的酒气连篇的话
一家人话说得像在吵架
吃完年饭 接着泡热绿茶 端着杯子
在踏炉边 一家人围着木炭火炉烤火 说话
零食就堆在茶几上 水果 雪枣
小金果 花生 焦切 猫耳朵 苕果儿 油炸馓子
姜糖 红姜丝 包着玻璃纸的水果糖 炒爆了表皮的蚕豆
芝麻糕 绿豆糕 沾着白霜的柿饼……
随手拿着吃 要是想吃热的 就在踏炉上
把黑铁火钳张开 放上木桶里水泡着的糍粑
糍粑烤好了 也是鼓着焦黄的肚子 叭地胀开
冒着热气 用手 拍一拍热糍粑上的炭灰
想怎么吃 就怎么吃
想吃又不想吃的话 就你递给我
我递给他 一家人都这样鼓胀胀的
欢度春节 一个新的春天 不久就在夜色中降临了
在一家人守夜的热闹中来临了 在零点
要放四五千响的电光鞭 或者焰火
整个小城 都炸开了锅 到处都是鞭炮响过的硫黄味
大年 也就这样来了
这一家家人 继续打麻将 或者睡觉
明天天一亮的头等大事 是要开财门
开财门 就是在大年初一的清晨 第一次打开家里的大门
一定要早 要点燃鞭炮 用挂鞭或者盘鞭
一定要用最热烈的声音 欢迎和供奉这新的一年
财神来得早早的 有福之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