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玛·亚·洛普欣娜[49]
圣彼得堡,约1832年10月15日
我写给姨妈的信,如同您写给外祖母的信,都遗失了,这事让我太难过了。当我说我写过信时,姨妈说不定还以为我是在偷懒或是在说谎呢;但,她若这么想或那么想,就不公正了,因为我太爱她了,我不能对她说谎,您可以让她相信,我并不懒于写信;我也许随这封信就向她表明自己,如果这次没做到,那么请您代我说一声;后天我参加考试,现在集中精力在攻数学。请您求她有空时给我写写信——她的信写得总是那么亲切。
我有一桩重大新闻,我想象不出您听后会有什么反应:直到今日为止,我为文学事业而生存,我为这个忘恩负义的偶像做出那么多牺牲,如今我成了军人。也许这是天意的特殊安排;也许这是最短的一条路程,如果它不把我引向我的第一个目标,那么它也许会把我引向我整个生存的最后目标:胸口中弹而亡——这相当于老人经受缓慢的垂死挣扎。总而言之,如果战争爆发了,我向上帝保证,我永远会冲锋在前。请您转告阿列克西斯,说我将给他寄去一件他意想不到的礼物。他早就想有这么一件东西;但他收到的会比他想的要好上十倍。我现在不给他写信,因为没有时间——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只要一腾出手来,我就会连续不断地给您写信,祈求你们所有人,男男女女,给我回信。索菲娅小姐曾答应我:她一回到家中就给我写信——是不是沃罗涅日的献媚者让她把我忘掉了?请您转告她,我希望得到她的一点消息。写封信算得了什么?半个小时罢了!她也不准备考进禁卫军学校。老实说,我只能支配夜里的时间。你们则不同。我觉得,如果我不向你们报告某一桩与我有关的重大事件,那么我的决心有一半就白费了。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就是如此;我一旦收到您的信,也不知为什么,我就不能控制自己不马上给您回信,仿佛我在和您交谈。
别了,亲爱的朋友;我不说再会,因为我指望不了在此地见到您。在我和迷人的莫斯科中间横着重重无法逾越的障碍,而命运似乎又使这些障碍逐日增加。别了,依然像过去那样地来信吧,那时我就会对您表示满意。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您的来信;在我今后的囚禁式的生活中,您的来信会给我带来最大的快乐,它是我唯一连接过去和未来的东西;我的过去和未来现在已经背道而驰了,它们中间还隔着两年可悲的沉重的岁月……请您担负起这一仁爱但乏味的英勇行动吧——那时您就会拯救我的性命。您是我唯一可以把自己所思考的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对着吐露出来的人;我已经用自己的坦白向您表明了这一点,您不应该,不应该落在我的后边,因为我向您要求的不是恭维话而是施恩行善。有几天我感到惊慌不安,如今已经过去,一切都结束了;我生活了一阵,我过快地成熟了,未来不会带来新的印象……
他降生到世上就为幸福、希望
与平静的灵感!——但热情如狂,
过早地挣脱了他身上穿的童装,
把心儿抛进了喧嚣生活的海洋,
人世不容他,上帝也不保全!
恰似一只早熟的浆果,
在鲜花丛中悬挂的异乡人,
不能开胃养人,也不能悦目赏心,
群芳争艳的节令已是它萎落的时辰!
贪婪的小虫啃咬着它,
同时那柔情蜜意的女友们
在枝头晃动着——早熟的果实
只加重自己的……直到暴风雪降临!
当个没白发的老人简直荒唐;
他找不到自己的同类;他跟随人群
前进着,虽则跟他们不交心;
在人群中他既非奴隶也不是主人,
他感觉他所感到的一切都独自一人![50]
别了,我向各位鞠躬致意;请不要忘记我。
米·莱蒙托夫
又及:我给叶夫列伊诺夫写信时从未提及您的任何一件事。您已发现我关于他的性格说的都是真话;只有我称他是伪君子时,我说错了:他没有足够的天赋成为这样一个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爱撒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