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夏日炎炎,官道上看不到一个赶路的人。
这种天气,最适合那种晚上办事,白天休息的人。
离县城不远,绿林山脚下,官道旁一块梯形的平地,七、八间瓦房一字排开,周围柳树成荫,细草绵绵,一面青色的酒旗,斜斜的插在屋檐的泥墙上,酒香随着青旗的左右摇摆,慢慢飘向远方。
一棵最大的柳树下,两张竹编的懒人椅,一左一右躺着的正是爱无忧和田文正两人。
两人中间,一张长方形的桌上,放有一壶竹叶青和一壶最便宜的白酒。还有四个菜,一个是鲁味拼盘、一个是时菜炒肚尖、还有一个是酱爆小排骨、最后一个是时菜炒鸡杂。
椅子和桌子设计得非常恰当,爱无忧躺着就能夹到菜、喝到酒,所以他喝得很尽兴。
爱无忧几杯酒下肚后,斜眼瞥了一眼田文正,又看了看那壶兑水的白酒,笑笑道:“为什么不喝酒?”
田文正盯着那壶竹叶青,摇摇头:“酒无香味,喝不下去!”
“那为什么不吃菜呢?”爱无忧瞧了一眼那碟‘时菜炒鸡杂’,还是那种表情的问道。
田文正看了看自己旁边这碟菜,又扫了一遍另外三碟菜,连连摇头苦笑道:“不喝酒,菜又怎么吃得下?”
“嗯……!我请你喝酒怎么样?”爱无忧两眼一眨不眨,仿佛在告诉田文正,他说的这句是真话。
田文正的头左右晃了两下,嘴里喃喃:“这酒是我的钱买的!”
“我知道,不是打了借据吗?来来,我请你吃菜!”爱无忧还是那么诚恳。
“这菜也是我的钱买的!”田文正还是那样喃声道。
“我知道,不是跟你打了借据了吗?借十两还你一百两,银子借了就是我的,你不用心疼,办完事准还你!”说这一串话的时候,爱无忧的眼珠不易觉察的似乎转了几下。
爱无忧越说得明白,田文正越是担心,他不由得从衣袖里拿出那张借据,默默念道:“爱无忧借田文正十两文银,办完事后还一百两银子,立据为证!”
“田老弟,你看白纸黑字,是不是没毛病?”爱无忧把半个身子侧撑着,把头凑近一些问道。
田文正默默的又念了两遍,这才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看着那借据念叨道:“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妥呢?.....”
“你别胡思乱想那么多!白纸黑字在那里,上天让你挣九十两银子,就不会少一两,那肯定就是你的!”爱无忧在关键的时候,打断了田文正的思绪。
田文正很无奈,他看不出这张借据的毛病,他的双眉快挤成一条线了,让他头疼的事又来了。
如果他悟通‘借钱的是孙子,还钱的是大爷’这句俗语的真谛,打死他都不会借钱给爱无忧的,可是他偏偏经不住这高利息的诱惑。
田文正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又突然顿住了,眼睛向着进城的官道望去,轻声道:“有人来了!”
爱无忧也望了一眼,然后又躺到了椅子上,二郎腿翘得老高,仰着头把杯中酒慢慢倒入嘴里,撩下酒杯才说道:“不就六匹马吗!”
“错!是六匹脚力非常好的快马!”田文正说着话的同时,已把那碟时菜炒鸡杂和那壶兑水的白酒挪过了一边,接着他毫不客气的吃起了爱无忧点的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
“这大热天,到底会是什么人呢?”爱无忧虽然躺着,但眼睛却斜着望向官道,他并不介意田文正的那些动作,他似乎对骑马来的人很好奇。
“会武功的人!”田文正把那杯竹叶青喝完后,又恢复那种冰冷的表情说话,除了爱无忧,他不想别人看到他另外一种表情。
“费话!不是训练有素的,能把马赶得那么快,又跑得那么整齐吗?我问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爱无忧没好气的说道。
“这不重要!至少对我来说不重要!”田文正干脆躺着,把眼睛闭上。
“难道你不想看看来的是什么样子的人吗?”爱无忧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想!”田文正眯缝着眼瞧了一眼爱无忧,似笑非笑的如此说道,然后头又转过了另一边,眯着双眼躺着。
“老滑头!”爱无忧机敏的紧,哪有不领会的道理,喃喃一句,也照样画葫芦如此躺着。
时间不长,六匹快马已清晰分明,两人本以为他们会顺着官道一直走,却不料六匹马向着“杨柳酒家”奔了进来。
只见跑在最前面一匹马上之人,五十岁左右,两鬓已白,头戴三山帽,白皮靴,穿褐色绣小朵白花衣服,腰系小绦,牙牌挂其间,剑斜插在马鞍旁长形皮袋里。
后面五个人却是相同穿着,头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腰插佩剑。
“头前一个是崔永福,无锡税吏总管,东厂魏忠贤的爪牙,十孩儿之一,他怎么会来这里?”田文正压低声音说道。
爱无忧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单眼皮的那个太监是刘成辉;一脸煞白的那个太监是施易发;贴假胡子那个太监是高采;右手有六根手指的那个太监是杨升;猪鼻孔那个太监是步长生;田老弟,别看我岁数才二十三,知道的可不比你的少!”
“那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东厂的什么人物?”田文正说话的时候,六个太监已都下了马。
“东厂魏忠贤的得力干将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这谁不知道?他们是‘四十孙’的其中五个,你当我十几年的江湖白混的啊?”爱无忧说的并不是大话,他确实能说出一部分人的名字来。
即然有生意上门,老板和店小二都跑了出来招呼,老板招呼客人进屋,店小二牵马到马棚里去。
就在此时,崔永福向爱无忧和田文正扫视了一遍,接着另外五个太监也看了过来。
他们没有看见爱无忧的剑和田文正的双刀,因为他们之前已经藏好了,所以,崔永福厌恶的扯着尖尖的公鸭嗓说道:“老板,找间僻静的单间给我们,我不喜欢有闲杂人打扰,好酒、好菜尽管上就是!”
接着崔永福掏出一锭二十两银子抛给了老板,又道:“再找几间客房给我们!”
银子给得够足,老板当然明白应该怎么做,把六人带到离爱无忧和田文正最远的一间房里就坐,然后才高兴的跑去忙活酒菜去。
“他们好像很讨厌我们?”爱无忧偷瞧着那间房子,如此说道。
“其实讨厌他们的人多了,数都数不过来!”田文正说的话恰如其分,也算是回答了爱无忧的问话。
“那你呢?”爱无忧这一句问得很随意,但却很深刻。
“......”田文正也是一时无语,随即才答道:“当我杀的是坏人,有人感激我;当我杀的是好人,有人又憎恨我,你说我算哪一种人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爱无忧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岔开了话题。
“不去!”田文正不加思索的答道。
“为什么?”爱无忧有些不解。
“不为什么!不去就是不去!”田文正这次是真的把眼睛闭上,休息了。
“哦——!明白了!”爱无忧当然知道,现在去是听不到什么好消息的,干坏事的人,大多是在晚上悄悄进行的。
所以,爱无忧也把双眼闭起,在凉风的吹拂下,也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