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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世

柳思思又一次醒来,虚弱无力地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大的房间里满满当当站的都是人,个个都是噤若寒霜,严阵以待。床边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一见柳思思睁开眼,马上握住了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道:“我苦命的孩啊,外祖母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你也不能做出这种傻事啊,万一你有个好歹,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的爹娘……”

老太太哭得伤心,一帮丫鬟仆妇像是得了心灵感应一般,立刻也悲戚不止,屋里屋外一片哭声。

躺在床上的柳思思,面如死灰,一想到费了半天劲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悲愤难鸣,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此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让我去死!求你们别拦着我,我是真的想去死!

老太太一看柳思思哭得伤心,还以为是自己说到了外孙女的痛处,神色更显悲怆,拍着柳思思的手说道:“好孩子,你虽然父母去得早,可也不是没有依靠,你还有外祖母,还有两个舅舅,你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外祖母不会让你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明天我亲自去趟长房,让张老夫人给我一个说法,她们嫡子长孙做出这等事,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柳思思现在这副身子本就不是身强体壮的,又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些事,身心早就疲惫不堪,看如今这架势,这些人是要对她严防死守,寸步不离了,想要再寻死怕是不能,只能先拖延几日,等这些人放松了警惕自己才好再找机会。于是,她违心地冲着那老太太轻轻说道:“还请外祖母替我主持公道。”

那老太太见柳思思说出这么一句,以为自己解开了小姑娘的心结,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宽慰的话,眼看着天快亮了,这才在儿媳妇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住处。

送走了外祖母一干人,屋子里瞬时变得安静无比,柳思思虽然虚弱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睛为自己的事发愁,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对她说道:“思柳,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

柳思思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姐姐,实际上还只是个小姑娘的女孩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而另一边思柳的姐姐见妹妹这幅茫然若失的样子,一下想到下午给妹妹诊脉的周家娘子说的话,可既然妹妹已经失忆,为何又会做出这番骇人的举动?难道说妹妹要掩饰什么?妹妹从小就是个胆小的,每日循规蹈矩,从不肯越雷池一步,如今发生这种事,只怕是个性格开朗的都要崩溃,更不要说自己这个懦弱的妹妹,还好她一早就做了安排,让妹妹身边两个贴身的大丫鬟轮流照看,寸步不离,若不是这样,只怕现在她对着的就只能是妹妹冰冷的尸体了,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感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思思听到了那声叹息,心神动了动,想着自己毕竟占了人家妹妹的身体,还是要谨慎一点,万一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把她当成了妖怪,那就是给人家小姑娘招祸了;况且她也想知道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这么奇怪?也许弄清楚了缘由她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于是,她往床内移了移身子,轻声说道:“我睡不着,姐姐陪我说说话吧。”

姐姐一听,喜出望外,好像松了口气一般,手脚轻快地脱衣上床,与柳思思并肩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思柳,下午你醒来的时候,你说你不认识家里的人,现在可曾记起来了?”

柳思思有些尴尬地摇着头:“我只要一回忆,头皮就像裂开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现在在哪里也不记得了?爹娘的生辰名讳也不记得了?”

柳思思微微摇头,她看见姐姐的眼框里突然就水汽湮氲了,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决堤而出,心里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是记不得,是压根就不知道,你快点告诉我吧,我找着了回去的方法也好早些把你妹妹给你送回来。”

屋子里就沉寂下来,直到半晌后,姐姐才幽幽说道:“没关系,周家娘子说只是暂时失忆,调理一番将来就会康复的,我先把家里的事跟你说一说,说不定你听完了就全都记起来了。”

柳思思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姐姐看着她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随后一点一点说起了自家的往事。

柳思思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叫做王思柳,身边的姐姐叫王念慈,比她大七岁,刚刚成亲半年,婆家姓冯,她们的父亲叫王慕鸿。

王慕鸿一生娶了两位夫人,头一位是杨家四房的千金杨月莹,生下王念慈一年之后,感染时疫,病重离世;王慕鸿与杨月莹成婚后伉俪情深,感情和睦,自她去世后,王慕鸿悲戚不止,绝口不提续弦的事,原本杨家的人以为这位姑老爷只是一时放不下而已,等时间久了还是会照样娶妻生子,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三年多,杨家的人这才惊觉姑老爷是位重情重义的大丈夫,对自家姑娘能遇到这样一位痴情的好男人欣慰不已,可是杨家人欣慰归欣慰,心里却思量着不能让姑老爷一直这样蹉跎下去,误了一生的幸福,因此,杨月莹的母亲亲自托人打听,千挑万选之后为自己的姑爷又订了一门亲事,就是王思柳的母亲,柳家的大小姐柳茜。

柳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只可惜到柳茜祖父这一辈家道中落,到了柳父这里更是衰败,勉强只能算得上富户,一听说是杨家的人来做媒,对方又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即便是让女儿做续弦,柳老爷也只是迟疑了一番就答应了。

柳家大小姐从小在父亲的指导下熟读诗书,诗词歌赋、女红烹饪样样精通,为人谦虚有礼,宽和大度,成亲之后,与王慕鸿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对王念慈也是关怀备至,犹如亲生,得到了杨家上下一致的敬重。

王慕鸿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科举上,三年之后,中了二甲第七名,被朝廷派到山西做了一名七品知县,而就在这时,柳茜也有了身孕,怀胎十月之后生下了王思柳。不知是柳茜原本就身子骨太弱,还是平日操劳过度动了胎气,她这一胎生得十分凶险,似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就连坐月子都没有把身体养回来。

王慕鸿上任之前亲自登门,将柳茜拜托给杨家四房代为照料,杨家人自然不敢大意,请了名医来为柳茜医治,可不管用了多少名贵药材均不见起色,拖了半年之后,还是香消玉殒了。远在山西的王慕鸿知晓后如遭雷击,抑郁不堪,整日长吁短叹,身体慢慢垮了下来,一年之后也撒手人寰了。

王慕鸿是王家独子,父母早已过世,留下两个幼女没办法支应门庭,杨家四房的人见这两个孩子可怜,想到柳氏生前恭敬贤惠,不忍她们在外受苦,遂动了恻隐之心,将姐妹二人接进府中,当做自家孩子抚养。

柳思思听完之后,心里一时唏嘘不已,想不到这个小姑娘身世竟然这么可怜,从小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会不会变得胆小懦弱,心虚敏感,虽然有杨家的人照料看管,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即便受了委屈怕也不好说吧。转而又想到了杨家人,从他们对王慕鸿一家的态度和举动来看,是重情识礼,深明大义的。教养孩子不易,尤其是别人家的孩子,更是不易!管严了会有人说不是自家亲生的不知道心疼,太宠了也会有人说不为孩子前途着想,居心或侧,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可是这家人还是揽了这桩差事,心里应该是真心的想为这个孩子好吧!

柳思思想到这,不由得对杨家人心生好感,对杨家也就多打听了两句,于是,王念慈又把杨家几房的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杭州自古以来是江南繁华之地,有许多名门望族,除了江南第一豪门吴越钱家之外,最让人推崇备至的便是五柳巷的杨家,而王思柳姐妹俩现在的栖身之地便是杨家四房。

杨家以科举立世,诗书传家,每一代都有子弟出仕为官,长房的大老太爷在世时更是累官至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大老爷现在是户部侍郎,户部尚书郭景元已经到了告老归隐的年岁,不出意外尚书一职非大老爷莫属,如此只差一步就可入阁拜相;二老爷现在是礼部郎中,虽然品阶不高,但胜在清闲,又有自家哥哥在朝中帮衬,晋升是迟早的事;二房的老祖宗虽已告老还乡,但官位也升到了翰林学士,成为小九卿之一,虎虽老,威犹在,在朝堂上还有几分威望;三房以前也有人考中科举,出仕为官,可后辈子孙在仕途上很是坎坷,已有三代未出过进士,不得已才走了商途;至于四房,虽有长房和二房提携,但也直到王念慈舅舅这一辈才算熬出头来,四老爷杨珖考中举人之后,自觉学问、才智比不上六老爷杨珲,加之当时四房经济并不宽裕,因此不再科举,开始打理家中庶务,为亲弟弟提供财力支持;而杨珲现已是都察院正六品的经历司经历,只要不出什么大错,熬够了年资,混个四品的官职是十拿九稳的。

柳思思,现在应该叫王思柳了,说来她和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缘分,就连名字都差不多,听了王念慈的讲述,虽然没有搞清楚这些官职官衔代表什么,不过心里的不安暂时减轻了一些,官宦世家,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庆贺的,若是让她直接穿到贫民乞丐身上,只要饿上几天,也许两眼一翻,就直接回家了,可现在……

王思柳暗暗叹了口气,转而想到书房里发生的事,那家伙到底是谁?刚才外祖母,六品的朝廷命妇江老安人说‘长房嫡子长孙做出来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那少年莫不是杨家长房的人?随即她开口就问道:“姐姐,那天欺负我的人是长房的嫡子嫡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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