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阳光丝丝缕缕从小窗户里透进来,小小的木屋有了光亮。
青芷缓缓睁开眼,抬手想要挡住照在眼睛的光,结果发现手还被绑着,根本动不了。
她只能眯了眯眼睛,再看向眼前的处境,小小的木屋,一堆堆的柴草,呀——她猛然吓了一跳,那是个什么?
只见柴草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衣衫破烂,一条腿满身血,费力地蜷着身子,脸上又黑又脏,蓄着胡须,看不清长相和年纪,只觉得相貌怪异。
青芷暗暗吃惊。
昨晚,那人躺在柴草堆里,黑暗中看不清晰,所以没有发现他。而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声?
这木屋空间不大,她又五感灵敏,竟然没听到这人的一丝气息——这只能说明,这男子内功深厚到,气息可以让人无法察觉。
她细细观察那男人的伤腿,做了一个决定。
忽然,那男人动了一下,然后翻身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一眼看到正在打量她的青芷,眼神清亮:“你醒了?唉?早饭还没送来吗,爷都饿死了!”
青芷没有说话——这人的心还真大,都落到这部田地了还能如此随意自在!
“你的腿——”青芷开口:“没事吧?”
“咳,你说它啊?”他顺着青芷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伤腿:“断了!”
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伤心之态。
“几天了?”青芷探究着问道,心中只觉得此人四处透着怪异。
这怪客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明白她问这话什么意思:“没几天,就那天,我跟着这群人到了这里,就被他们打断了!然后扔到了这破屋子里。”
他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根稻草,嚼在嘴里,摇了摇头:“我啊,可救不了你!这里就是个贼窝,你看外面那些屋子里,关得都是偷来的东西和抢来的女人。这是个庄子,就在城东十里处,我跟了他们好几天才找到这里,可是被他们的头发现了,结果没打过,腿还被打断了扔到了这个柴房里!”
他说着又瞅了她两眼:“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们肯定把你卖到北边最大的花楼里!”
青芷不由面色讪讪,不知道他这夸人漂亮的夸法她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但显然他刚刚误解了她的意思。
“若是时间短,你的腿,我能治!”青芷没有犹豫,干脆得说道。
这怪客转头看她,“噗”地一声嘴里的稻草吐了出来,愣了楞:“你说真的?”
青芷点点头:“但你要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她转身露出捆着绳子的双手。
“行,成交!”这怪客倒也干脆,随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嘴里喃喃自语:“这刀可是把好刀,亏了没让那些人抢了!”
只见他单腿站立,跳到了青芷身边,弯腰片刻,青芷便觉得手中的束缚松开了,两只手又恢复了自由!
“好,你躺好,我们开始吧!”
哎?这姑子怎么说话一点都不矜持?他可还是个没成亲的少年郎呢!
胡子拉碴的怪客听话地躺下,心中却暗暗腹诽!
“那人是谁?”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进府的梅若白,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正在偷偷窥探着府门的女子。
“看上去没有功夫!”聂钺审视了片刻说道。
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主子!您回来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对面:“您说她呀?她大清早就来了,拿着林家的名帖求见公主殿下,被周管事知道了,让我们说公主不在府上把人打发了,谁知道她这么不识趣,都在这里赖了好几个时辰了!”
梅若白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这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主子,她好像和那功夫怪异的女子是一伙的!”聂钺忽然记了起来,出言提醒他,“要不要属下把人抓起来查探清楚?”
梅若白眼光扫了聂钺一眼——他这“武痴”的名号,倒不是虚的!
“把她带进来,我亲自问清楚!”梅若白随口吩咐道,抬脚进了府门,走了几步又停住脚:“带到我院子里,不必惊动母亲!”
侍卫动作很快,梅若白刚落脚坐下的功夫,一身脏乱狼狈的阿苏便被带到了跟前。
阿苏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微微躬身,没有抬头,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明明要见长公主,为何被带到了这个公子的跟前?
“你有事?”梅若白修长的身姿随意地坐在案前的雕花扶手椅上,随手用仆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把手,扔回一旁的鱼洗中。
阿苏低着头,双腿有些发颤,心中有些打鼓,心中快速地思索着措辞:“是我家小姐,她.....她可能出事了!”
想快点找到小姐的念头给了她莫名的勇气,她大着胆子看向眼前的贵公子。
——那人容貌生得真是俊美!
她心里首先闪过这个念头。
林长倾已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公子,可这位公子竟比林长倾还要俊上几分!
只见他朗身坐在那里,一身祥云纹墨色广袖更衬得他光洁白皙的面容如玉,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两道浓密的眉,英挺的鼻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逼人的俊美。
见她呆怔的望着他,梅若白深邃的眼眸扫过她,阿苏只觉得一阵威压袭来,那眼中竟似有无形的压力,让她不敢直视。
她家的小姐,是那个喜欢唱曲,在山上与人吵架的姑子?梅若白心中微微一惊,她出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梅若白看向有些发抖却强自站立的那个婢女。
“昨日午后,我家姑子赴约去钟灵山的长亭,一直没有回来,结果婢子去林家问过,林公子并没有送过信.......”阿苏竟然不怕了,她求了那么多人,没有人愿意管,更没有人愿意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终于有人问她了,她努力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定是那些歹人,上次没有劫走小姐,这次又来了,这个时候......小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梅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聂钺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婢子胆子倒不小!敢求着主子救人的,这广陵城可没几个,她倒是个忠仆。
“聂钺,派人去查从昨天到今天进出城门的马车,尤其是午后的!”梅若白神色不明,只目光淡淡地看向门外院中的那棵海棠。
聂钺一怔,目光中飞快掠过一丝讶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躬身答了声是,立刻退下了。
阿苏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愿意帮忙找小姐?
她又惊又喜,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个响头:“公子真是仁善!我替我们家小姐谢公子大恩,婢子来世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公子的恩情!”
梅若白淡淡扫了她一眼,吩咐一旁的仆从:“带她下去吧!”
仆从恭谨地上前,阿苏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去了,却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袁家小姐说得真是没错——这梅家人真是仁善,长公主仁善,梅家郎君更是仁善!
此时,坐在扶手椅上的梅若白却陷入沉思。
谢家姑子,名谢青芷,“广陵双姝”之一,其父谢禹本为盐商,后因贪墨,被判死罪,母亲何氏自缢,留她一孤女,身边一婢女相伴。这是从前他让聂钺查来的卷宗所记。
他还记得当时一众官员在府衙准备将谢家众人判监,父亲为了历练他,便让他参与府衙议事。那些官员们对这一案子没有说什么,却对谢家姑子议论不止。
“听说那谢家女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娇美柔媚,身段曼妙......”
“杜大人所言不差,听说那姑子喜欢海棠花,谢禹为她种了片海棠苑,每年办春日宴,去年我家夫人就去了,见过她一面,说那容貌......啧啧,美若天仙!”
“哎呀,你们都没说对,听说这谢家姑子最美的地方,是她的细腰!”
........
众人还在津津有味地品评着谢家女的美貌,一旁的梅若白却眉头微蹙。
海棠花?梅若白坐在一旁本无聊地很,听到这三个字,心中微微一怔——那姑子也喜欢海棠?
他脑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出那海棠树上荡着双脚的小女娃,那个女娃长大后也必是个美丽的女子吧?
“这么美的姑子,做女奴,倒是可惜了!”一个少年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众人皆是一愣,转头看向坐在那里喝着茶悠然自得的梅家公子梅若白。
他年岁不大,被梅家送来州府每日坐在那里看判案,喝大茶,从来没有参与过判案,但这帮人却也从不敢小看了这少年——陛下最疼爱的胞妹长公主的独子,与大殿下相伴长大的伴读,加上他自小天资过人,心思聪颖,前途不可限量,这广陵城谁敢小看、谁敢得罪?
梅公子莫不是看上了那谢家姑子?有人暗暗思忖——难道这梅家郎君爱细腰?
听说这谢家女正有细腰的艳名,曾有赋云:谢家之子......腰如束素;齿如舍贝;嫣然一笑,惑人城......
“不错,梅公子此言甚是有理!谢家姑子,何罪之有?”有官员率先捋须说道。
其他人瞟了他一眼——论起这拍马溜须的功夫,吴长史还真是最擅长。
“对对,梅公子高见!这样的可人,发送到那苦寒之地,确实不应该!”又有官员紧随其后,不甘落后,恭维的话,谁还不会说两句?
其他人皆纷纷出言附和,不管这少年的话几分真假,没有人愿意冒险去触这霉头,让梅公子留有遗憾。
——最终,府衙判定,谢家女子与此案无关,不必充奴,只查封宅院,遣散即可!
他思绪回到眼前:今日又是这姑子!
刚才那婢女絮叨着她有危险之时,他竟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海棠树上的女孩,丝毫没有犹豫地派人去查探她的下落。
这女子还真是奇怪,每次都能引起他的兴趣,梅若白眉梢微微一挑——既如此,那就去看看!毕竟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和事,都算不上多。
片刻之后,外面聂钺来报:“主子,已经查过了:昨日午后至晚间,出城的有八辆马车,其中四辆马车是商户运送货物,三辆马车为走亲访友,只其中一辆马车有些古怪,其上并无任何世家标志,且马车中坐有男人,据守城报,此辆车午后往城东方向去了!”
“带人去城东!”梅若白随口吩咐,聂钺转身刚出门,又被他叫住:“我随你们一起!”
聂钺心中惊讶,却应声应了诺,他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主子的决定从来不需要他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