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何时染上的兴趣,反正从我记事时起,家里的墙就已经是花花绿绿的了。
那时候各家还不兴贴墙纸,一水儿的白粉墙。但凡粘上点菜汤,饮料什么的,都是极其令人头疼的事。我从来不是那种邋遢的孩子,吃饭吃零食不会弄得到处都是,可一拿起笔就什么都不认了。笔能写字,可我不会写字。用笔作的,除了字剩下的都能叫画。我也就勉强称其为画了,线条和涂抹都有资格称作艺术,艺术是没有定型的。
墙最开始是白白的,纸其实也是白白的。本身就没什么区别嘛,墙就是一张大大的纸。中午,太阳晒得暖和。卧室里,爸爸的鼾声四起,母亲依偎在父亲身边。悄悄跳下床,鞋也没敢穿,光着脚丫子跑到大屋里(大屋就是我家的客厅)生怕吵醒了他们。沙发是靠着墙的,这让我有了最佳的创作高度。盘腿坐着,托着下巴,咬着绿色的中华铅笔。听别人说铅笔里好像含铅,我也不管那些。“没有什么比想象更重要了”,这是画画老师常说的。想象又不是凭空产生的,还不是要想!
从嘴里把笔取出来,呸!一股木头味!也不敢多抱怨,要不“想象”就跑了,我可不想白费功夫。赶忙就爬了起来,趴在墙上。我开始画了,很明确又很混乱。我想画一只兔子,我属兔,我应该画一只兔子。兔子长什么样呢?尖尖的脑袋,长长的耳朵?爷爷养的兔子就是这样的,我看过。咦?为什么动画片里的兔子脑袋是又圆又大呢?我应该画成什么样呢?结果表明,我是一个写实派画家。我的兔子趴在地上,没有一点人形。这个才是兔子,那个只是动画片,是假的。这一点我想的很明白。
端详片刻,总觉得没有灵气。画的丑确实是其一,可我觉得问题出在某样关键的工作没有到位。前不久才听过画龙点睛的故事,我望了望果然如此。颜色!因为墙是白的,所以兔子的身体不用涂颜色,可是眼睛不一样,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我清楚的记着,那本书上的龙是有颜色的。我赶忙去寻找红色。我太想看看小兔子是如何动起来的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彩色蜡笔,这一度阻碍了我的创作计划。平时也只能用铅笔简单地勾画几笔,这一时找不到想要的颜色,可把我急坏了。
什么是红的呢?冰箱里还有一个西红柿,把它切开再抹到墙上吗?可汁水流到沙发垫上,妈妈一定会收拾我的(我当时竟没想到,在墙上画画可能比偷切西红柿更严重)。放药的抽屉里好像有红药水?(那时候红药水和紫药水好像都是用来治摔伤擦伤的,现在也少见了),我试着打开箱子,可是妈妈早就上了锁。我环顾四周,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梳妆台。一个精致的木桌上摆满了化妆品,在面前镜子的映衬下显得更眼花缭乱。我妈每天早上都会在这里浪费很长时间,往脸上涂涂抹抹的。好像有一个叫口红的东西母亲并不常用,一般也就是过节或者会客才会用一下。涂在嘴上,嘴唇就变红了。我觉得这样很丑,感觉女人涂完口红后就变了,变得令人害怕。可爸爸他们却觉得很好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他们都是坏人。嗯,就决定是它了,那个总给我带来恐惧的叫“口红”的东西!我觉得口红就是一只蜡笔,同样都要从底部旋出来,同样都有着鲜艳的颜色,尽管口红只有红色。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我甚至觉得拿蜡笔涂在嘴唇上是一样的效果。
重新趴回墙上,打开盖子,把口红芯转出来。我把它重重地戳在墙上,只为了让小兔子的眼睛更加明亮(不管你信不信)。果然,有了一点红色就好看多了,总之也不是死气沉沉的。故事里说,张僧繇画完龙的眼睛之后,风雨大作,伴随着声声龙吟。兔子会叫吗?好像不会......我顿时有点后悔。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肯定是什么都不可能发生的。我并没有因为小兔子没从墙上跳下来而感到失落,因为我知道是我画的不够好。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第一幅壁画了。
母亲后来并没有对我的所作所为表示强烈的不满。她也许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很尊重我的选择。渐渐地,客厅的墙渐渐就被我画满了画,墙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画纸。
我抚摸着面前的这面墙,原来的画早就被新的墙粉盖在了后面。隐隐间,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它看着我我看着它。我的老朋友还没变,我却再没了以前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