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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紫华重开浣花城

中原*浣花城*霰花楼

中原从来都不是一个多雪的地方。

不知为何,今年北方的寒气一泻而下,竟在这九河入海、湿柔之地造出粉天彻地的一场大雪来,正值东边战乱,从高丽国逃荒来得大批乞丐涌进这富贵温柔乡,身体还没暖和过来,一眨眼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天,想要再次起身南迁,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副天人五衰的样子。等明年开春,不知还能活下几人。

窗外的雪愈发紧了,凉风吹透窗棂,迸溅在脸上的雪花带来了北溟的气息,凉苏苏的浸过一些人对北溟生涩的记忆。

怪啊,今年浣花城竟然下这么大的雪?

天公不作美,不知道这要冻死多少人哦!连深夜里的打更人都心有不忍。

霰花楼里一派莺歌燕舞。胭脂玉粉香,红巾翠袖长,数名曼妙女子倚在花圃前说笑。其中一人风格优雅,落落大方,虽背靠着窗子与众人一起玩笑,却颇有鹤立鸡群的态势,看样子是这勾栏里的主角。听闻有人说这风雪冷的紧,女子顺手关了窗子,露出凝脂般的手臂揉起太阳穴,浅笑道,如果这叫风雪,那北疆恐怕早就冷的荒无人烟了。

两名拨弄豆壳的女子转过头,饶有兴趣问,我说苏槿姐姐,你可是我们班主从北疆请来的,我们这些人都从小就生在这里,一辈子没有机会出去,只听说北疆的天气啊、人啊、可是野得很,姐姐作为一个中原人,能在北疆搭台唱戏,肯定有什么过人的手段?

众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因为这风雪来得突然,室内并未生火,女子们还穿着薄纱轻服,挽着发髻在打闹,裸露在外的细腰脖颈白花花的,晃得苏槿有些眼花缭乱,苏槿顿了半晌道。怎么?颖儿,你不要只羡慕我这坤旦的名号,只怕我的手段你学不来。

学得来、学得来,都是女人嘛,我们是怕苏槿姐不敢教哩!姐姐莫要多想,这天下又不止这霰花楼一家坤班,咱们姐妹大不了去别处谋生,不会跟姐姐抢风头,

苏槿笑道。我们这行当,不是靠姿色就能一步登天,每次练功的时候你们啊不是怕苦就是喊累,又不懂得怎么在台上耍巧,当然做不了主角。

另有一女子正好穿行厅堂,听闻这句话,也欠身靠了过来道。苏槿妹妹,你的这些话燕姐姐可就不爱听了,既然苏槿都承认有些本事了,那就拿出来让姐妹们瞧瞧。

众女子起哄,苏槿身边的小丫头插了句话。若姐姐真的舞上一曲,怕你们眼睛掉在地上。

苏槿架不住起哄,缓步上前,突然一个华丽的转身,飞起的流苏吃紧了风、彩带般围着蛮腰飞舞,苏槿一挥手,一蹙眉,表情跟着舞步,心亦动,身亦动,宛若蝴蝶展翅欲飞,踮起了脚,挺直了腰,那气势瞬间如同瞬间绽开的螺纹线一般荡漾,整个大厅里凡是发现的人,无不放下手中的酒杯,朝这里看来。

舞到动情处,苏槿朱唇微启,随口吟出一曲忧伤的词:

花溟葬,明月长,只今故里梦江郎

芷风凉,青纱帐,半尺红袖弄离殇

灯影藏,珍珠坊,泽州九月温柔乡

一曲舞,三更香,夜夜笙箫吹愁肠

酒未尽,君子狂,华峥明媚锦琳琅

残更岁,姝未寐,天涯伊人空憔悴

寒衣碎,征夫醉,飞花落雪将军泪

……

众人看得双眼婆娑之际,班主掌灯从外面进来,佯怒呵斥。偸什么懒,在这里玩笑,难道周围没有事情做吗?

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将视线收回,木讷地答应,急忙逃离这里,却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班主待众人走光了,上前拉住苏槿道。小姐啊,你可是我请来的大角,怎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这帮丫头。

苏槿抹去额上汗珠,笑着道,怎么了,可是嫌弃苏槿在人前卖弄了?

老班主苦笑道,小姐说笑了,老奴怎么会嫌弃,是不想只叫野丫头得了便宜。

苏槿拉着班主坐下来道。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要叫我苏槿,我来这些时日,班主也应该习惯了,虽说苏槿不才当了这霰花楼的主角,但不要区分我与众姐妹,不然姐妹们会怪您偏心。

班主殷勤得应着。苏槿小姐说的是,你可是我的贵人。这不刚刚城主的三公子又来找你,我实在是挡不住啊,小姐若是再推辞不接见,以后叫我怎么在这城内立足啊。

又是他,他可知道今天没有我的场子?

班主点头。

苏槿收敛了笑容,淡淡扫过班主苦笑的脸,沉默半晌才道,叫他过来吧。

班主立刻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

小姐,你真要见这等泼皮无赖之人。小丫鬟有些担忧。

怎么,有什么问题?

小姐不曾习得武功,也不曾带着防身的利器,若是受他欺负怎么办?

苏槿轻蔑地笑了,脸色一变,眼神也凌厉起来,举起酒杯欣赏道。女人天生不是用来习武打打杀杀的,就和这酒杯一样,不能专门用来杀人的,但是你用它盛满毒药,如此杀人岂不是比用刀剑更加快意?

小姐,你想.....。小丫头一脸错愕。

苏槿突然推开窗冷笑,眼神却冷峻的像房檐上的冰雪。我可什么都没有想,如果事情还没有开始,干嘛要我去想啊。

中原*浣花城郊

中原的雪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不同往日的寒冷在空气里飚。

宿军侧身坐在马上,拿着半壶酒,优哉游哉地往前走,照这速度,估计天黑都到不了浣花城。

晌午的光亮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没有丝毫热度,带着一种潮湿的白。朝天树的树干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将化未化,像是一束束拔地而起的冰柱,枝枝叉叉直插苍穹。林间小路就嵌在这冰林盛景的光影里,风吹过际,还有稀稀落落的残雪。

一骥玄青快马自身后小路奔进林子,马后紧紧跟着四匹枣红色矮脚马,急促地马蹄遽然踏破树林的静谧,多半是追杀的与被追杀的关系。

宿军眯起了眼。

被追的人穿着粗布麻衣,上半张脸隐在斗篷里,满嘴的胡茬显得有些邋遢,身上穿着厚重的缁布麻衣,背上用上好的布料包裹了一三尺巨物。虽不知是什么,但感觉很值钱耶……

这人御马疾驰而来,跑到密林深处马上嗅到了什么危险,猛然打马纵身跃起,马蹄只下突然腾起一条绳子,幸好这人反应快,玄青色快马才安然越过。不知谁吼了一声,小心。待身后紧追的四人发现陷阱时,已是无力回天,四名追杀者只能从马背凌空跃起各自落在离自己身体最近的树干上,定睛再看自己坐骑,四匹马被绊倒在这条绳子之下正悲鸣长嘶。

骑着玄青藏马的男人奔出十丈之外勒马躬身,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路边的枯叶堆。树上的四个追击者也是茫然不已。这个人难道有帮手?

竟然没有一网打尽,只兜住四匹马?这就尴尬了。宿军撇撇嘴。身上的碎叶被内力一催轰然乍起,宿军一伸腿来了个天外飞仙,本想飞过道路直接跑路,无奈在空中打了个喷嚏,身体一抖摔在了道路中间。回过神时发现,左面有四名追杀者,个个蒙面执刀,凶神恶煞,明晃晃的刀身闪着迷离的光泽,似乎还有未洗净的血迹;右边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双手慢慢把背后的布解了,竟抽出一把剑身大的夸张的龙剑,这个人没准比左边的四个凶神还残暴。

宿军嘴干舌头紧,无奈地笑了两声。路过,路过,今儿天气不错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短刃像喷射的火舌一样迎面扑来,宿军拔剑匆匆挡了一下,撒腿就跑。谁知身后五人马上就厮杀在了一起,全部无视他的存在。

宿军见无人注意,悄悄躲到一旁打起了马的注意,倒在道路中间的四匹马还在地上抽搐,看样子不能直接拉走,于是宿军想把玄青色的马牵走,谁知道刚刚摸到马屁股时,战斗居然结束了。

这,这就完了?宿军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有些惊愕。回头看了一眼倒下的四具尸体,全部一剑致命,伤口不偏不倚的出现在胸口,心想,NND说杀就杀,你要是早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赶紧的杀掉他们,还等我过来掺和,这不是断小爷的财路吗!

意识到这个是厉害角色,宿军立马灰溜溜地躲玄青马几丈远,男人没有看他,俯下身依次扯掉追杀者的面巾。

宿军自知惹不起,忙跑过去搭讪道。兄弟身手不错啊?据我判断这几个人应该是从北方来的,你看他们服饰粗简五官深刻……

男人没有理睬,又扯开了杀手脖颈上的纹身。

青溟帮?宿军顿了一下,心想此人绝不简单,竟然惹到了北方乱党组织。

男人随意收拾了一下,用不知何处出产的高级丝绸仔仔细细把龙剑擦拭一番,又取出身后的黑布严密包了起来,起身一声口哨,刚刚宿军打算拖走的宝马立即跑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翻身上马,依然不想理会宿军。

宿军以为自己看明白了,这个人身上的龙剑绝对是个宝贝,要是能顺到手肯定能买大价钱,急忙搜刮了杀手身上,摸了几两银子后牵着自己的马追上前去。

大哥你叫什么啊?

兄弟的剑很是威武啊?

好巧,哥哥你也要去浣花城?

……

男人倒是没说话,不知谁说了一声好烦。宿军正吃惊周围还有人跟踪时,却见一娃娃打着哈欠从男人怀里钻出来了。

我说你烦不烦,人家都不想理你!还厚着脸搭讪。女娃娃晃着脑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宿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原来以为这汉子生的要宽体胖,不晓得怀里竟然藏着一个人。

你……你什么时候呀钻进去的???

女娃理都没理宿军,显然很是生气,恨死了搅了自己清梦的人,虽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

宿军心想这汉子竟然带着娃娃,怪不得不提前解决那四个刺客,又想这人带着累赘竟然转眼屠杀了四人,实在是狠角色,但凡混江湖的都有个名号,却还未听说过有带着女儿上战场的刀客剑士。

宿军一脸谄媚道,小妹妹能告诉我你跟你父亲要去哪吗?如果是去浣花城,咱们顺路哦!

女娃没精打采道,你眼瞎啊,谁说麻是我父亲了。

麻,你父亲叫麻,小妹妹你真漂亮,可是不说实话长大会变丑的,来告诉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啊。

苦儿明显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智慧,很轻蔑地瞟了宿军一眼,不屑道,你这泼皮不要跟我们套近乎,再吵醒我我分分钟就能杀了你。

宿军好生说教,却不晓得女娃何等狂妄,顿时火气大了起来,骂道。不就是想借你们一匹马吗?我又没真的牵走,你们俩贼人不知做了什么勾当,竟然被青溟帮的卒子追杀到中原,但肯定是做了能让人挖你们家祖坟的事,我宿军虽爱财却是为了救济穷人,你们可曾听闻我的大名,听好了,我是东华岛五仪书香苑的少当家宿军,江湖人送绰号“玉面浪子”,怎么样怕不怕?怕就道歉,下跪,给我三十两的供奉。

宿军其实有些得意,至少在他离开东华岛浪迹大陆这么多年里,从未听说一个叫麻的人,相反自己靠东华岛的名声得了不少好处。

宿军等了半晌,以为这俩人怕了自己的名号,却眼见叫麻的男人还是面无表情,一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的表情,苦儿更是拿了半张饼自顾自地吃起来,不走心地说,宿军是什么?能吃吗?

宿军忍无可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运起内功向苦儿的饼抓去,不想看都没看清楚手被一坚硬的巨物撞击,只听当的一声,手指被弹飞,随即剧烈的疼痛感传遍全身,眼泪都要挤出来了。都说十指连心,宿军这回真的听到心碎的声音。

麻依旧面无表情,就像刚刚的巨剑不是他挡过去的一样。但是眼睛迸射出一股浓重的杀意,令宿军迅速明白过来形势。

再近一点的话会死。宿军一身冷汗,背脊发凉。

等麻走的十多丈开外,宿军疼的都要跪在地上了,小声骂道。什么嘛功夫好就能装哑巴吗?欺人太甚。

苦儿突然开心地笑了,边说边做鬼脸。还说不是泼皮,你这偷饼贼,疼死你,活——该。

遇上功夫高的队友,宿军这只能自叹自哀,心里暗骂麻混蛋。知道是闹着玩,还真下死手。等知道了你的名号,小爷找人去砍你。

麻打马继续向前,作势要抛弃宿军,苦儿想了想爬上麻的肩膀郑重其事道。麻还真有一个外号,好像叫沧烬铁剑什么的,不过麻不喜欢,想杀我们的话你先去排队吧,我也数不清麻杀过多少人了,一个、两个、三个……

苦儿托着腮,样子乖戾,很认真地数了数死在麻剑下的人。

待麻走的稍远了,宿军才敢抓狂,一番狂乱地手舞足蹈。没……没开玩笑吧,沧烬铁剑!

中原*浣花城郊

进入浣花城,已是傍晚,夕阳的金色余晖拉长了行人凌乱的影子,毕竟是临海大镇,这萧条时节,商人也络绎不绝。

浣花城街坊华灯初上,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这里就早早透漏出夜市的端倪。白日里,浣花城像沉睡雪中的伊人,在傍晚才睡醒,平日里收敛的鲜艳高贵、冷傲凄美统统展现出来,富贵人家丢弃的酒肉上有高丽乞丐的尸体,温柔可爱毛皮光鲜的圈养猫依偎着沾了恶臭的野狗,威严的神龛庙堂之下屠夫也能祈愿,贫民窟里达官贵人会定期进行伪善的施舍。白与黑、美与丑、喧闹与静谧,高贵与低贱,肮脏与圣洁**。这是人间。

宿军紧跟着麻随便挑了一间旅店,满身铜臭的老板终于等到外乡人,还没开口提价,就被宿军砸在桌子上的银子堵住了嘴。老板一脸谄媚,立刻围着宿军嘘寒问暖、喋喋不休。

简单吃过饭,麻抱着苦儿上了楼。宿军也急忙跟了上去。

于是在阁楼上可以见到这样一幕,中年邋遢大叔在床上打坐,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一个女娃爬在桌子上肆意的啃食甜点零食。只有宿军闷闷不乐,受了委屈似的倚着门框干巴巴的看着麻,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直等房檐上的猫叫了三声,宿军站着打起了呵欠。苦儿才有意无意的打破了沉默。

喂,偷饼的,你师傅没告诉过你靠在门框啊、顶梁柱啊什么的旁边很危险吗?

宿军睡眼惺苏,苦儿的声音如窗外簌簌下落的雪花,轻薄的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宿军揉揉眼睛,怀疑苦儿是不是没说话。

苦儿转头擦了擦嘴,转头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学着大人批评孩子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宿军这回听得挺清楚,这是骂人啊,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受的如此侮辱。苦儿随便踩了一脚宿军的尾巴,宿军这才满血复活到原来鸡飞狗跳的状态。

刚走出两步,还没开口,须臾间眼前好像闪过一道漆黑的光,只听叮的一声闷响,一把乌龙刺插在门上一寸之深,正是宿军刚刚离开的地方。

宿军愣了一下,还没感谢苦儿,立马大发雷霆,趴到窗口大骂。谁家不长眼的乱丢这玩意,欺负到东华岛的头上了。

麻睁开眼,隔空聚力,钲的一声,乌龙刺连同纸条一齐飞到了手里。

等宿军骂的口干舌燥了,才小心翼翼探出头往窗外看了看,生怕还有第二根暗器。冷风一吹,雪上除了猫爪子印什么也没有。

什么东西啊,杀人未遂,这个刺客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没有任何预兆,宿军转过头,发现那枚暗器连同麻和苦儿一并消失了。

中原*浣花城郊*镶月楼

天黑的时候,东方像被剜去了一块。踏着光洁的青砖,穿过熙攘的人群。一路上能看尽各色市民,衣着粗鄙的农户、蹲在街角衣衫褴褛的高丽乞丐,站在阁楼上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偶尔有光鲜的富家子弟拖着丫鬟家仆的长队招摇过市,一切如此平凡并热闹着。却不知道有多少掩在青砖绿瓦黑暗里阴森的阴谋,窥视着人群拥簇不了的秘密,等待着别开生面的猎捕。

浣花城最高的建筑,当属镶月楼。

从浣花城心脏腹地拔地而起,宛如从天而降一把巨剑,当年浣花城初建城池,城主一族耗时六十年,一声“镶月”令下,累死了三万苦工,终于把前人所建的望月楼改为了镶月楼。这里是浣花城权力的巅峰,财力的象征,权利的象征,是大地上永不坠落的荣耀。而现在变成了上层养尊处优的私有宅邸——骄奢淫逸的城主府。如此看来,这擒天撼地的荣耀现在更像是一块伤疤,掩盖着富贵温柔乡里无数枉死的冤魂,只要一触碰就会撕心裂肺的疼。

黑漆漆的人影蹲坐在镶月楼白玉雕龙栏杆上,如收翅的鹰隼,身后的披风烈烈做响,浓重的夜是天然的伪装,雕塑般隐进黑暗,成为夜的一部分。

镶月楼内歌舞升平、金碧辉煌,容若城主半躺在双蛟鎏金椅上无聊地打呵欠。身前十八级金砖垒成的台阶下,镶月楼亲卫军兼内务总管额格沁多铎弓着腰,禀告道。回城主,今日大宴邀请的贵族都到齐了,只是三公子不曾出现,听闻又往霰花楼风花雪月去了。

容若城主扶着嘴边两嘬小胡子,不怒自威。

请城主明鉴,霰花楼本就鱼龙混杂,今年又有大批高丽难民涌入,恐怕外敌渗透,对城主亲近多生是非啊。额格沁多铎婆婆妈妈、来回提醒,倒是嫌当前的大宴是非少。

城主——。额格沁多铎还想再说些什么。容若城主已经不耐烦了,挥挥手道。由聊儿去吧,此次本王新纳的九夫人是瀚海人,不会再意中原繁缛的礼节,叫众人入座,宴会开始吧。

报——。九十九重外楼台阶之下爬上一名传令兵,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众人见状让出一条道路,传令兵气喘嘘嘘、一步三晃,硬是晃到了金鳞柱前。

容若城主一脸不悦,摆摆手示意传令兵赶紧说。

报告城主,一个时辰前霰花楼失火,火势极猛,危及到周围建筑。传令兵哆哆嗦嗦抖出报告,不敢抬头。

然后呢,顾忌什么,说重点。额格沁多铎有种护主心切、却抢了城主的风头的样子。回头看了城主一眼,又灰溜溜低下了头。

传令兵颤巍巍跪下道。三公子、三公子他,雪夜天潮,大火扑灭之后属下派人进入霰花楼搜查,结果发现公子并没有在楼内。

容若城主立即起身,跟着堂下众人的心一起抖了几步。怎么回事,好好搜查了没有,饭桶、全都是废物,好好地,怎么会找不到大活人呢。

当时火势太大,众人急忙救火,不曾留意三公子去向。

传本王命令,全城搜查,先找聊儿,把可以的城民一律先抓起来,连夜审问。容若城主大发雷霆。

额格沁多铎小心提醒道,城主,那这为九夫人设的大宴……

废了,全部废了,找不到聊儿你们还吃什么饭!

话音刚落,琉璃顶上射出一道黑色的旋风,转眼间传令兵血肉横飞,黑风静置,黑衣人如同花蕊般稳稳站在盛放的血泊里,大量的鲜血背黑色的披风一网兜尽,在脚下缓缓流淌,只有一滴鲜血飞溅出去,打在额格沁多铎的右眼皮之上,还带着些许温热。黑衣人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现场的惊愕。

大殿里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些装模作样的贵族们哪里见过人血,更何况是破碎的人体,而且在这肃穆的浣花城镶月楼,全城最安全最不可能出现纰缪的地方,普通人打喷嚏都会被问罪的地方,居然有人潜伏着。一出手就是腥风血雨。

硕大的斗笠遮住了黑衣人的脸,刺客浑身上下缠满了黑色的绷带,连手指也要精细的缠紧了,所有的绷带线绕着身体而上在脖颈处汇聚,打了一个浑圆的节。黑色的身影像噩梦一样突然而至,没有丝毫预兆,一步一步登上十八重高台,额格沁多铎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有刺客,从腰间抽出细剑飞身袭来。

黑衣人背后的长襟披风无风自动,张开的巨口里飞出一把巨大的龙剑,轻轻挥扫,细剑如同螳臂当车,只觉胸口一阵剧烈钝痛,额格沁多铎被击飞撞到金鳞柱下狂喷出大口鲜血。而断剑只剩剑柄插在铜柱上,距离头颅不到一指距离。

辗轧是什么?好比一头恶狼信步走进羊圈,这些羔羊不是不想逃,而是因为恐惧忘了逃。

黑衣人继续往上走,大殿上冲上一群不知死活的士兵,惊叫声、怒骂声被刀剑生生劈断,从镶月楼外闻讯赶来的士兵黑压压挤开了所有的达官贵人。

容若城主大惊失色,皱起的肥肉不住颤栗,冷汗淋漓而下。你……你什么人?

黑衣人嘴唇慢慢划出一个弧度。

慌乱中容若城主把两旁侍女推下,抱头大喊,来人、快来人。

黑衣人的巨剑没有丝毫犹豫,眼前所当一切之人全部被一剑削首,前来救援的士兵前赴后继,大殿上立刻尸积成山,鲜血顺着台阶往下流,餐案的酒杯里、空气里、喉咙里全部都是血液的甜腥,容若城主已经吓的呆若木鸡,额格沁多铎气若游丝,咬牙咳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手中的巨剑突然一横,剑气巨浪般炸开,所有人都静止了,像是时钟突然卡在了某个节点,生硬的,不可思议的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虽然额格多铎的五感已经混乱,却还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句话。你想做城主么?

你想做城主么?……

短暂空白。额格沁多铎不敢也不曾思考的问题,这些年来埋藏在自己心里最黑暗不可见光的秘密,来自草原的人天生的野心,在中原受尽容若家族的歧视和侮辱也要往上爬的决心。而现在有人直接问他想不想做最高位的那个人,额格沁多铎无法回应,所有的痛苦与辛酸还有庆幸都鲠在喉咙里。

我问,你想不想做城主?黑衣人举着滴血的剑,不容反抗的提问。

额格沁多铎的眼神里现出一丝贪婪,那是人性的弱点,不能拒绝任何闪光的东西。

鲜血顺着巨剑一滴一滴染红了金殿,一波接一波的士兵被削去了还不曾思考自己为什么要为城主拼命的头颅,朱门是一条死亡分界线,里面是地狱,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被杀的也都不是不怕死的,而是不明白怎么死的。死亡是世人踏不过的梦魇,愚昧的终点。

渐渐地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好像一时间全部商量好一样排在朱门之外,等着黑衣人的宣判。

黑衣人的披风已被血泊殷红,巨剑贴着额格沁多铎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黑衣人淡淡道,想好了么?你想不想做城主?

新鲜的血腥夹杂巨剑的金属味道,让额格沁多铎不禁有些迷恋,好像不点头就会死掉,而且死的一文不值。

容若城主还在高台之上挣扎,随着额格沁多铎的点头被一把没有剑柄的断剑生生钉在了身后的墙壁。可怜死时也不知道是谁掷出最后的罪恶之剑,终结了他关于浣花城的千秋大梦,当年由他亲手交予浣花城卫军的剑就这样插进他的心脏,诉说了人类最后的忠诚。

那,剩下的容若姓氏的族人在哪?

黑衣人挥手将沾血的龙剑重新卷进披风,慢慢朝朱门走去,那些被挤在镶月楼台阶上的士兵想退也退不出去,纷纷倒戈抛甲,跪地求饶。

镶月楼外,顶天阁。额格沁多铎强撑起身,声音因突然地兴奋和剧烈的疼痛而颤抖。

抬头看看九重高台上的王座,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坐在上面发号施令了。满地鲜血、尸体纵横、神秘的黑衣人、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背井离乡的愿望,曾让他这个外人受尽屈辱的浣花城,现在就在眼前,这比叛乱来得有趣多了。站在这鲜血染成的长毯上,一切都不重要了,如今想要做的能做的只有一件,就是抓紧时间坐上双鲛鎏金椅,俯视一切,践踏一切。

黑衣人跳出镶月楼,顺风扬长而去。

然后,额格沁多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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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原创!请勿抄袭。请勿上升真人X1128她是一块将自己层层包裹的寒冰,却一直在将自己混合烈焰来温暖别人,不惜最后冰雪消融。他是千纸鹤的荣光,踏着舞台而来的王。为了信仰,她远赴美国最后他的身旁却站着别的女孩,她浅笑安然,却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