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的是安妮特,她在爱丽丝倒地的那时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并在唐纳德对爱丽丝拉拉扯扯不肯放手时便瞄准了他,两人相隔三十米左右,唐纳德不是注意不到她,只是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林远身上,没怎么在意他们这边。
所以安妮特对着他的脑袋瞄了一会,他又一直在原地拉着爱丽丝,在他下决心要甩开爱丽丝逃跑的那一刻安妮特扣动了扳机,击中了他的头部。
而此时玛丽已经咽过了气,安妮特这也算是拉着唐纳德给她陪葬了。
她恨唐纳德,若不是他这种叛徒的行径,也不会有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而且她也猜到了:几天前在她们前去艾沙的路上被林远解决掉的匪徒也跟他有关系。
这几天发生的这些事,本来就够让人紧张了,彼此之间容易产生矛盾。
但若是没有他做的这一切,即使有敌人围追堵截,林远不照样把他们全都给解决了……
玛丽太傻了,她傻到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至于想以死亡来证明她的忠诚……
这都是唐纳德的错……
她这样想着并开了枪。
但是在她开枪之后,却只感到一阵空虚,虽然她感到报了仇,但人没了那有什么用!
玛丽不仅仅是她的贴身女仆,而且两人一同成长,在这过程中多少次闺蜜之间私密的谈话,多少共同的小秘密,这两天又一起经历了生死……
过往种种一一从眼前浮现,拨动她的心弦,于是她开始崩溃,大哭。
唐纳德就算再如何不堪,可他毕竟是爱丽丝的父亲,现在她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中枪倒下,在那一刻她心里是觉得悲哀的。
但她双手被绑住,嘴也被破布塞住,看着他中枪后倒下,摔落于尘埃中,即使她想上前扶住他,想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陪陪他,即使被他骂两句也无所谓了……但是她做不到,这也是唐纳德自己的报应了!
爱丽丝挣扎着站起来冲到他的面前,但又无计可施,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叹了口气,跳下马车往前走去,而利文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他路过安妮特时,弯下腰拍了拍安妮特的头,对她说道:
“祝福她吧!祝福她在天堂能幸福!祝福她来生能生在一个和平安乐,没有战争的年代!”
安妮特哭着抬起头问他:
“真的有天堂么?”
林远看着安妮特,心想:能问问题就还好,最怕出了事沉默不语,拒绝交流,那就糟糕了。于是温柔的回答她道:
“当然有了!你必须得相信他,相信他,相信逝去的人们在这个地方生活着,那么你的生活才能继续!”
安妮特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着他的话;林远接着对贝茨还有身后的利文说:
“你们两个,把玛丽的遗体好好的抬到马车上去,我们得给她找块好的墓地……”
安妮特又接着问他:
“真的有来生吗?”
林远暗叹一口气,这是要把我往心理医生的路上逼啊,耐心的跟她说: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只能选择相信……”
“这样我们才能过得更好?是么?”
安妮特反问道。
林远怕她误会,便接着跟她解释:
“因为玛丽……她和所有你的亲人朋友一样,希望你过得好啊!你过得好才能对得起她们,不然,她们的死有什么意义呢?”
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安妮特,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一个单独的人,我们都有亲人、有朋友,不要只为自己活着,要为她们活着……”
这是个很大的话题,林远适可而止的停下,又拍了拍她的头,站起身来走开,让她自己独自思考,并让贝茨和利文能顺利的搬动玛丽的遗体,他则接着往爱丽丝那边走去。
唐纳德在他走到跟前时就已经咽了气……孤独的、羞耻的、悲哀的、沉默的!
林远蹲下身来取出爱丽丝嘴里的破布,又解开她被绑住的双手,看着她逐渐被泪水注满的双眼,听着她问自己:
“他……死了么?”
林远在看到他的伤口时,就知道他活不成了……他被安妮特一枪从左眼射入,子弹击中大脑,这是立时毙命的伤,他此刻的抽搐只是无意识的反应罢了。
但是他还是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测了测脉搏,沉默的对着爱丽丝点了点头。
爱丽丝感觉自己并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很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逐渐被泪水模糊。她抹了一把流淌在脸上的泪水,茫然的看着林远。
林远会意说道:
“即使他再怎么……不堪,他是你父亲,他生你养你这是事实,你这是自然反应……”
爱丽丝听得林远这么说,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但她依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依旧茫然,她问林远:
“我该怎么办?”
林远回答她说:
“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说着朝四周看了看,朝不远处一个小山包努了努嘴,对爱丽丝说:
“那儿不错,就埋那里吧!”
说完上前抱起唐纳德的遗体,就要往前走。
这时爱丽丝看向正在往马车上搬着玛丽的遗体的贝茨和利文,问林远:
“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先把他搬上车,然后找个体面的墓地……”
林远耐着性子对她说道:
“爱丽丝,他和玛丽不一样,玛丽和我即使有争执,那她也是我们的同伴,她没有把枪口对准我们;而你父亲唐纳德,他……”
林远知道在这个时刻不好把话说得太重,便转换了口风,反问爱丽丝:
“他做过的事,不需要我说了吧……”
爱丽丝听到他的口气变得严肃,心里回想起这两天唐纳德做过的事,羞愧得红了脸,但此时跟她说这话的是林远,她也就不至于太过惭愧。
林远见到她的神情,便抱着唐纳德的遗体向他看好的埋葬处走去,边走边对爱丽丝说:
“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选择,做出选择前就要做好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的准备……他选择了背叛这个国家,陷害我们……那他就得承受死亡甚至埋葬在荒郊野外的后果!”
唐纳德和林远“比邻而居”十几年,此时手中抱着他的遗体,林远也不甚唏嘘感慨于世事无常,接着对爱丽丝说:
“爱丽丝,你要记住一点: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用尽各种手段,但是你心里一定要有‘情’,唐纳德……你父亲他错就错在他没有‘情’,他对自己生活的国家没有情,对自己的家庭没有情,甚至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情……其实这就注定他的结局必定是孤独的……”
此时众人所在的是一片空旷的野外,除了稀稀疏疏的几棵小树和那条可能存在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河流再无他物,唐纳德被林远和爱丽丝合力安葬在了离那条小河数十米的一座小山丘旁,清清冷冷、凄凄惨惨,别的人家一年到头总会有几个后辈子侄去探望,可埋葬着他的这个地方,除了爱丽丝众人无人知晓。
甚至可能众人离开后没多久他的这座野坟很可能就会被野猫野狗之类的动物给翻开,尸体被他们啃食掉……死无葬身之地,这对一个人来说是最悲哀的事情了吧!
唐纳德……你可以说他愚蠢,可以说他无情,但是和平社会他这样的人也并不会只有一两个,但他们的下场不会落到这样,唐纳德他毕竟是克罗市的一位大鳄。
所以,他落到这般田地,说到底这一方面是他的选择所致,而另一方面则又是战争带来的了!
万恶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