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苒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睁开眼。
只是眼下的环境……有些奇怪。
第一感觉就是热,极热。
她身处一个密闭的房间中,房间里放着一口巨大的药鼎,药鼎下架着火,将房间里的温度烤得极高。房间里没有门,四面都是木头柜子,柜子被分成许多格,每格上都挂着一枚方方正正的白玉。
除了她以外房间里还有三个人,两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女童正蹲在药鼎下看火,还有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
这女子见夕苒醒了,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走了过来,捏着夕苒的脸,正要把手中的药汁往夕苒嘴里灌。
夕苒想也没想,随手挥开了药碗,白瓷碗落在地上碎成了许多片,里面的药汁流了一地。那女子错愕地盯着她,手下更用力了些,将夕苒捏得疼了。夕苒啪地一巴掌往她脸上挥去,那女子脸上就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这一掌挥出,夕苒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羸弱了!
若是换做从前的自己,估计面前这女的已经没了半条命。
那女子捂着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慕夕苒,你……你怎么敢打我!”
她喊出慕夕苒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记忆如雪片般瞬间塞进夕苒的脑海。
慕夕苒,慕府的二小姐,生下来便有些痴傻,更是罕见的“灵力绝缘体”,所以此生注定不能修炼,慕府最擅炼药,她的亲生姐姐慕流月更是赫赫有名的美人神医,在这样一个世家里是不允许出现这么一个“天生废柴”的,所以慕府对外只宣称家中仅有独女。
而外人都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大神医慕流月,竟是拿自己的亲妹妹来试药!
这次试的药物药性实在太猛烈,只服了一副,慕夕苒就魂归天外了,阴差阳错地,夕苒就这么在这具相同名字的身体上复生了。
究竟是多嫌恶这个痴傻的女儿,才会给她起一个和传说中的妖女一样的名字呢?夕苒有些同情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了。
此时慕流月回过了神,气势汹汹地朝夕苒走了过来:“小七小八,把她给我捆了!”
别看小七小八只是两个女童模样,但她们实际年龄都将近三十了,只是因为长年试药,药毒淤积在体内,才变成了如今长不大的样子。同样因为长年服食各种灵草丹药,她们的身体比正常人要强壮许多,拿下一个身体虚弱、又没有灵力护体的慕夕苒,还不是绰绰有余?
那两个看火的小女童应了声是,就去墙角取了三指粗的麻绳,向夕苒靠近。
夕苒微微眯起双眼。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确实灵源阻塞,灵气更是几乎半分也无。
但是……那是对于“人”而言。
夕苒前世是妖!妖的灵力运行和人类大相庭径,虽然这具身体大小周天都是封死的,但妖力行走的那条经脉仍有可以运转的余地。
她尝试着按照妖力运行的方式,挥出一掌。
那两个被唤作小七小八的女童被掌风掀飞了出去。
慕流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不是没有灵力了吗!怎么会这样!你一定是中邪了!”
夕苒懒得和她说什么,理由都不想编,她的宗旨一贯是能动手就少哔哔,她走到慕流月面前:“把门开了,我要出去。”
慕流月此刻的模样十分惊恐,不知是因为这位傻妹妹突然恢复了神志,还是因为刚才夕苒随手挥出的一掌:“我不会放你出去的,谁知道这药是什么效果……放你出去更多生事端,为了慕府众人着想,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看来她以为夕苒的变化,是因为今天她试的药。
夕苒危险地眯起了眼。
对于忤逆她的人……她从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这位名义上的好姐姐,十几年来一直凌虐她的妹妹,现在还要自诩正义,将她关在这药房之中?
她平生最恨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却行不轨之事的人!
这个慕流月竟连触她的逆鳞!
她走上前,揪住慕流月的领口:“我话从不说第二遍。”
慕夕苒年岁尚小,更因为长年试药的缘故,身形矮小干瘦,可就是在这样一个黄毛丫头的面前,慕流月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她颤抖着伸手拧了一下柜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柜子便缓缓翻转打开,露出一条道来。
夕苒松开手,沿那条路走了出去,没理会身后的慕流月。
而在药室中的慕流月瘫坐在地,眼中含着惊恐与恨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慕流月心中再清楚不过,慕夕苒之所以会成为一个痴傻的废人,是因为她当年在日日给慕夫人煎服的安胎药中,下了噬魂草!
当年年仅六岁的慕流月,就已经是举世无双的炼药小天才了,她早熟而残酷,也很清楚如果在家中有了竞争者,就不会再得到父亲母亲的全部疼爱了。
所以她决定将母亲腹中的胎儿铲除,让母亲诞下死胎。
只是中间出了差错,慕夕苒还是降生了,却成了没有灵力的废人。
今天她性情大变,还能使用灵力了?那么当年的事她知道几分?如果她在炼药的路上走下去,是不是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样?
这个妹妹……这个妹妹……
慕流月的指甲嵌进了拳心,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慕流月心中的风起云涌夕苒一概不知,她循着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星陨苑……陨落的星辰么?
说是苑,其实只是一间破旧的砖瓦房,很难相信在慕府这样富丽堂皇的宅邸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院子,墙皮长年经受风吹日晒,已经剥落了许多,露出里面的红砖,青瓦盖的顶残破不堪,木窗也是年久失修,窗棂已经坏了,关也关不上。
这样的屋子,一遇到风雨天,那不是连遮风避雨的用处都没有?
夕苒一走进屋子,就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冲上来抱住了她。
“二小姐,呜呜呜,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是慕夕苒身边唯一的侍女,唤作小真,因为被污蔑偷了药草,便被“发落”到了星陨苑,多年来与慕夕苒相依为命,可以说是情同姐妹。
大概是这府中唯一一个对她真心相待的人了。夕苒心里软了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每次她被慕流月带走试药,小真都是提心吊胆的,害怕她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小真,别怕,以后我们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小真惊讶地瞪大了眼,指着夕苒话都说不利索了:“二小姐你你你你……?”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姐姐,夕苒不必给什么好脸色,但是眼前的小丫头,多年来忠心耿耿,夕苒前生虽然性格乖张,但向来恩怨分明,所以与小真说话时,声音便软了几分。
“说来你怕是不信……今天慕流月给我喝的那药,或许是以毒攻毒,竟治好了我的痴症。”
小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哇地一声抱住夕苒大哭了起来:“太好了,二小姐,真是太好了。”她哭得太厉害,一连打了好几个嗝。
夕苒无奈地抚摸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傻丫头,这是好事,哭什么呢?”
小真叹气:“奴婢只是觉得日子总算有了些盼头,二小姐从前受人欺负,还什么都不知,只会冲人笑,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夕苒牵起她的手,认真地许诺道:“我不会再让你过从前的日子了”
小真不解:“二小姐,你如今只是恢复了神志,但仍是不能修炼,如何说这样的话呢?小真不敢奢求更多,只要平安度日就好了。”
平安度日?只怕麻烦要接踵而来!夕苒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但她没有将话说出,只是安抚着小真:“好了好了,别哭了,先去帮我打点水来吧,我梳洗一下。”
小真用力地擦了一下眼泪,应了一声就跑去打水了。
夕苒趁着小真走后,慢慢坐下思考着。
这具身体因为长年服食各种毒药补药,已经破败不堪,灵力不能修炼,但她是不会放弃的!从同族中拼杀出来的她很知道,在这个世上,实力才是话语权,所以她一定要让自己变强!今天尝试了一下妖力的运行方式,是可行的,只是不知道以人身修妖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还需要一些珍贵药草来炼灵丹,固本培元,将风险降到最低……这慕府刚好是炼药第一世家,有些事她做起来倒是方便不少。
兹事体大,还需慢慢来。
她在心中暗道,无论如何……我夕苒,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