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囡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人皮从手中悠悠地滑落到地上,扬起一些细微的尘土。
陈帘蹲下身子,将人皮拿在手中细细打量,阴沉的脸上显露出些晦暗的神色。
“是祭文。”
几人生起了火堆,围坐在一起,诡异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弥漫。
陈帘拿起人皮,对着篝火照了照,摇曳的火光透过人皮在岩壁上变幻出瑰丽的色泽。
“这是一篇祭文。”说着陈帘将人皮靠近篝火。阿鲁和阿囡应声看去,依稀见得人皮上有些明暗交错的纹路,但实在是辨认不出。
“如果我没认错,这大概是弘吉剌部的方言。”
“弘吉剌部?”阿鲁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阿囡也用明亮的眼睛盯着陈帘。
陈帘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袋,觉得和这两个荒人谈话未免太过费劲。像弘吉剌部这样的草原大部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便是在民间也多有流传,这二人却从未听闻,如此这般岂不是事事都要解释一番?
好在此时风雪封山,闲来无事为此二人解释一番也未尝不可。只是将来回了大汉,却没有这许多闲暇时光了,那时不知有谁为这兄妹二人解惑?
他有些怜爱地看了阿鲁阿囡一眼,斟酌着开口说道:
“草原与中原自是不同,并无统一的皇帝。草原上分布着许多部落,无论规模大小,其各自首领称作‘可汗’。弘吉剌部便是其中较大的一支,居于草原东北部。沿着大河望建在俱轮泊与那兀儿海之间游牧。因水草丰茂加之与我大汉距离较远,历史上极少与我大汉发生冲突,因此和我大汉关系较为融洽。”
说着陈帘顿了顿,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开口说道:
“哦对了,弘吉剌部还盛产美女,草原上的男子皆以娶到弘吉剌部女子为荣。”
阿鲁阿囡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懂,并未听出陈帘语气中的调笑意味,只是催促道:
“然后呢?”
陈帘自觉无趣的咳嗽了几声,扬了扬手里的人皮接着讲到:
“这张人皮上的文字就是用弘吉剌部方言记载的。”
“上面写了什么?”阿囡从阿鲁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帘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这上面记载了一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阿鲁点了点头。阿囡看了看阿鲁,也点了点头。
陈帘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沉静的语调开始讲述自己在这张人皮祭文上看到的故事。
“第一天早上,牧人诃温察发现羊群里有三只羊被剖开肚子。”
“但是他在夜里并没有听到羊的惨叫。于是他决定晚上整夜守在羊群边上,看看发生了什么。”
“诃温察穿好长袍,系好坎肩,戴好皮帽,穿好皮靴,在夜里走出帐篷,来到羊群边上。”
“羊群很安静,所有羊都沉默着。”
阿囡听得害怕,扭过头看了看身后洞穴里深不见底的黑暗,打了个寒颤。急忙从阿鲁身后跑出来,钻进了阿鲁的怀里。阿鲁听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阿囡的动作,待她已经钻到怀里,却也不好再将她赶走,只好找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将手环过阿囡,等待着陈帘的下文。
“诃温察抽出弯刀,慢慢到羊群中间。看见三只羊倒在地上,肚子被剖开。另一只羊正趴在尸体上,啃着羊的心脏。”
“他把那只羊捉了起来,送到弘吉剌部的祭祀那里,此时塔塔尔部落的祭祀哈布图正好在弘吉剌部中做客。”
“哈布图说,羊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鬼。”
陈帘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如田野间稀薄的雾气。
“后面呢?”阿鲁问道。
“没了。”
“没了?”阿鲁诧异地问道。
“这还没讲完呐。”
陈帘拿起那张人皮端详了一番,说道:
“这人皮并不完整,这一张上只记载了这么多。”
故事讲完了。三人围坐在一起,并不说话。阿囡将头靠在阿鲁肩膀上,如一朵庭院里受到春雨和果实重压的海棠花。
“弘吉剌部在哪里?”阿鲁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草原东北部。”
“这里是草原东北部吗?”
陈帘摇了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说道:
“这里距弘吉剌部所在……何止千里?”
“那这个这么会在这里。”阿鲁指了指陈帘手中的人皮。
陈帘摇了摇头:
“不清楚。”
阿鲁本指望陈帘能够答上来,他自然清楚眼前的汉人见识比自己开阔许多。但对于这张人皮祭文,陈帘也并不比阿鲁知道很多。
“要不……我再去找找吧?”
阿囡颤抖着小声说出这句话。
陈帘看了看明显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的阿囡,勉强笑了笑,说道:
“你们坐在这儿吧,我去找。”
“等一下。”阿鲁出言阻止了正要起身的陈帘。他将身子伏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细细听了一阵,站起来说道:
“没有声音。”
陈帘点了点头,顿时安心了几分,起身找人皮祭文去了。
阿鲁看着陈帘的背影消失在越来越浓密的黑暗里,回到火堆旁坐下,取过人皮来细细打量。
人皮的质地很轻,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撕裂状,昏黄的底色上印着些黑褐色的纹路,那大概就是陈帘说的弘吉剌部方言了。他用手指轻轻摩挲那些字迹,指肚传来些光滑的质感,像是上等的丝绸。
阿鲁突然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正轻柔地抚摸着一张人皮,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将那人皮祭文丢在脚下,看见了阿囡担心的目光。
“还好吗……”阿囡轻声问道。
阿鲁点了点头,将阿囡抱在怀中,将下巴抵到她的头顶,坚实的触感使得阿鲁一阵心安。
不多时,陈帘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另外两张人皮祭文。
他看了阿鲁阿囡一眼,走到火堆旁坐下,映着火光开始读起了这两张人皮祭文。
阿囡观察着陈帘的神色,只见他眉头紧锁,面沉似水。
阿鲁则失神地盯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帘读罢两篇祭文,向两人说道:
“仍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