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太子在那无欲楼里重金包下头牌,日日都来。
帝王阁内,琴声悠扬,轻纱遮面的女子眼中含笑,时不时打量对方一眼,对面的长榻上燕不欢正侧卧着闭目养神。
经过上次那么一闹,很多人纷纷开始揣测起这位少年的身份来,能与魏国的沈相同行,必定非富即贵,没人敢轻易去招惹争抢。
但,凡事总有例外,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呢?
这不,来了个不怕死的。
“他娘的,让了一次也就够了,还他娘的让,老子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鸟气!!!”
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消瘦公子大声嚷嚷着冲出来,朝斜对面的帝王阁走去,此人眼中无神,两眼深陷,中气不足,一看就是酒色过度。只是那但看那腰间的莽纹玉佩就知出身不凡,其他的欢客见了这一幕,纷纷停下来等着看好戏。见青年俯视过来,忙掩饰着不被发现。
“一群败类,想看本公子的好戏是吧,今天我朱云泽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的好不惹!!!”
说话间,朱云泽已经在随从的簇拥下踹开了帝王阁九号的大门:
“哪个不长眼的总跟老子抢女人?!!!!”
“有事?”
“事情大了!!!赶紧的,跪下给爷爷磕三个响头,本公子要是高兴也许留你一命。玉儿姑娘,请吧?”
琴声戛然而止,那女子看了眼仍旧保持原样的燕不欢,面露难色。
朱云泽给随从使了个眼色,两名大汉便要强行带玉儿离开。
燕不欢伸出手指挠了挠耳朵,终于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向朱云泽和一班带刀侍卫,指着玉儿道:
“继续抚琴。”
“这....”
“嗯?”
“是.....”
这是几天来,燕不欢第一次跟她说话。玉儿没再顾忌抄帘而入的鲁莽大汉,平复了下心情,纤纤玉手再次拨弄起琴弦。
只是此番的曲风完全变了,一指一弦都透露出凌冽之气,铿锵争鸣。
“叫什么?”
“狼烟。”
“甚好,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继续弹。”
“是,公子。”
燕不欢问了句,便附和着顿挫的琴声有节奏的拍打起膝盖来,重新合上了眼。
“你他娘的,当老子不存是吧?!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我可是大同天子的亲表弟御赐的西津王!就算是他终大将军见到本王也要下跪!!”
“哦,原来有个表字。”
“你,你狗胆子活腻歪啦敢骂本王是婊子!!!”
“是吗?好像是的。”
“来来来人,给我把这个畜生就地砍了!不,给我剁成肉泥喂狗!!”
“是!!!!”
十几名侍卫一看就是当过兵的,搞不好可能是大同的禁军出身,走路都没有声音,比沈浊那日碰上的江湖恶霸不知强了多少。嘴角缓缓上扬,就在刀斧加身之际,几个人影突然从门外冲进,迅疾的如寒风,只有一阵黑影重重,待到朱云泽明白过来,才意识到脖子上架着两柄寒刃,
“哗啦”一声,僵硬的十几名侍卫被原地大卸八块,刺眼的白骨混着血肉遍地散落。
即便是帘后抚琴的女子都颤抖起来,低低惊呼一声后看到燕不欢投来的笑意忙压制住想吐的欲望,但满屋子的血腥味足以让她心神不宁,琴声越来越急促,反倒真的有点狼烟四起的态势。
朱云泽被赐西津王不久,大同的末代天子便去了赵国行宫。没上过战场,只有自己把人殴打致死的份儿,何时经历过这等惨状,还被刀抵在脖子上?瞬时没了分寸,浑身颤抖,硬着头皮叫嚣:
“我我我告诉你,别乱来,我可是——”
“你可是大同天子御封的西津王,连终大将军见了你都要下跪,是吗?”
“知知知道你还敢对本王放肆!!!!要是你敢伤我一根汗毛,大同天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同的天子正被囚禁在赵国行宫。”
“胡说!!!”
“我还知道,终大将军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胡说!你胡说!!!”
“不信,我把你杀了试试,你且看看他会如何待我。”
“我警告你别乱来,终将军,终将军救命啊!!!”
“终大将军正忙着操办喜事,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燕不欢一挥手,两名黑衣人拖着吓破胆的朱云泽朝外走。
几名下属正在房内清理尸体,楼下却传来阵阵惊呼:
“黑荆甲,柳墨刀,是大燕的墨甲营!!!”
“墨甲!!!”
朱云泽听后脑袋一阵发蒙,声嘶力竭的扭过头来:
“你到底是谁?私自带兵进入天麟可是死罪!!!你到底是谁?!!”
“区区几个人,算什么兵,至于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帝王阁九号的大门缓缓合上,须臾的功夫地面已经被清洁一空,只剩下门外的声音还在希冀:
“我要去控告你!!!求求你饶我一命吧,金山银山富贵王权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
楼下的叫嚷声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袖手旁观之辈恨不得上去踩上几脚,可那一身黑色荆棘软甲还有无鞘的柳叶状墨刀让人着实不敢靠近。
区区几人?
天下谁不知大燕铁骑甲天下,黑荆柳墨甲大燕!
随便挑一个都是万中无一、以一敌百的狠手!!!
当年六国混战,大燕中计,一个墨甲营为掩护大军撤退,死命硬憾魏国数千人的追兵,三天三夜血战,杀退无数次进攻,虽然最后没一个活着回来,但从此天下都知道了大燕的杀手锏!!那才不过上百人的队伍就有如此的威力,若是再多些,岂不是能攻占了大魏的都城不费吹灰之力!!!
曲终有了,晶珠垂帘后的少女终于抑制不住的跪在地上呕吐,脸色煞白。
“弹了那么多,唯有这首好听些。”
半晌,脸色煞白的抬起头来,只见少年正递过一片上好的丝绒方巾,剑眉之下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双明眸却是深不见底的寒冷。
“多谢公子。”
“是不是赵国的红烛都像你这么会演?”
轻拭嘴角的玉儿目中寒光一闪而逝,垂首低声问道:
“红烛?什么红烛?公子,奴家听不懂。”
“唉,何必再装呢,单说这首《狼烟》,全天下也只有赵人谈的最好了。”
“原来公子是说这个,那看来是冤枉奴家了。奴家自小在魏国长大,后被卖到无欲楼来,自小跟一位老赵人学琴,前后也有十几年,直到得老师肯定,与其琴声真假难辨才开门接客,想必因此才被公子误会了。”
“哦?把衣服脱下来。”
“啊!!!”
“难道,要我动手?”
燕不欢突然话锋一转,坐回塌上,从袖中取出两锭金子,品了口茶,冷冷道:
“都是你的。”
少女望着金子,犹豫了一会,终是走了出来,站在燕不欢的面前,解开了纽扣。
鲜红的肚兜罩着傲人的双峰,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血派喷张,玉儿双面绯红,刚要伸手褪去下面的裙子,却见燕不欢头都不抬:
“转过身去,撩起长发。”
“是,公子。”
她抱着双臂缓缓转过去,轻轻撩起长发,冰肌玉骨的洁白后背展露在燕不欢的眼前。
只见燕不欢伸出手指从她的脖颈处一点点划下去,有意无意的挑弄,紧皱眉头,从未被人碰过的玉儿不禁身体灼热起来。
“好了,穿上吧。”
“公子是要看什么?”
玉儿不明所以,脸上还有未消去的娇羞。
“传言赵皇是个变态,看来有假。”
“噗嗤”一声,如画的美人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您说的是楼下那些欢客吧,不过没人敢伤咱们无欲楼的姐妹。”
“哦,为什么?”
“因为无欲楼的靠山比天还大呀!!”
燕不欢盯着笑靥盈盈的玉儿没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直到看的她不好意思,掩面道:
“公子,你怎么了?”
“我很好奇你长什么样子,可惜我兜里没钱了。”
玉儿低头羞答答道:
“奴家看公子不是好色之辈,若是您——”
“算了,改日吧。”
“哎,等一下,公子要去哪儿?”
“怎么,舍不得?”
“奴家,奴家不敢,那公子何时再来?”
拉开门的燕不欢忽而顿住,侧首问:
“不知道,林玉儿,你说是红烛厉害,还是紫幽厉害?”
“公子又开人家玩笑,什么红烛紫幽,奴家一概不认识,是上好的布料么?”
“哈哈哈,确实都是上好的布料,不过应该都没我大燕的黑荆柳墨厉害,对吗?”
人已经走远,只有林玉儿还卓立在房中。
燕不欢最后撇过来的那一眼,似乎能看透她楚楚可怜背后的谎:
他知道我的名字,果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还有哪些人被出卖。
先前的那抹刀光,分毫不差的都落在她心中,整齐划一的动作,宛如一人出手,大燕的软甲的确名不虚传,难怪好些姐妹最后都没活着回来。
她拿起书案的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娟秀的字,点亮案上的红烛,以烛泪封信,转身走到一副山水画前,轻轻揭开,画图似的敲击几处墙体,正中的位置有处暗格被打开,从里面弹出方小盒,林玉儿将书信放进去,将小盒重新推回去,暗格一点点滑落,整出墙面看不到任何隐秘的踪迹。
天麟城内,有处小巷子安安静静,根本看不到人影,只有两户人家坐落其中。
院内一个瘦弱的姑娘正在洗衣服,大冷的天也不嫌冻脚,房内是偶尔传出来的叹息声。
前一晚小梨花还问了沈浊来天麟多久了,第二天还没亮便收了他的衣服拿出去洗。
“先生,我能进来吗?”
“唉,进来吧。”
“衣服我都洗好了,这两天天气好,很快就会干的。”
看到小梨花脸被冻的通红,袖管还撸起来没放下,沈浊刚想下床才想起来衣服都给洗了,忙捂紧被子,指着床边的火盆道:
“把门关上,快来烤烤手。”
“嗯!”
沈浊明白,小梨花是怕自己丢下她。
那晚将她解救后,带她一块听了曲子,本已经跟那老鸨说好赎身,谁知出了无欲楼的大门启程回家,马夫却提醒他有个少女一直跟着马车跑。
沈浊让马车停下,又多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寻个去处。
小梨花却坚辞不受,只是说要好好报答先生。
想到大魏还有个女人虎视眈眈,沈浊一狠心便上了车告诉车夫快马加鞭的跑,把少女给甩开。
只是谁都没想到,少女竟然被后面的燕不欢接在车上,等他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小梨花蹲在门口差点被冻成冰疙瘩。
怀里还抱着一封信,是燕不欢的笔迹:君子成人之美,不谢!
堂堂魏国沈相又是仰天长叹,伸手将她抱回房中,把火烧的很旺。
小梨花刚苏醒就要下床往外跑,被沈浊一把按下:
“你差点被冻死知不知道。”
“求先生不要赶我走,在这世上只有先生对我好,小梨花这条命是先生的,天冷我不怕,只要能报答先生就好。”
可我怕呀!!!
说完,小梨花又要起身,害的沈浊又是一声长叹,这个燕太子可真会做人事:
“好了,留下来吧,不赶你走。”
“真的吗?先生有什么要我做的吗?烧菜煮饭洗衣服我都会的,我可勤快了,绝对不会拖累先生。”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躺下,等身体全部恢复了再说。”
沈浊批阅着大魏来的书信,引起了少女的好奇心,后者怯生生的伸着脖子,见他瞧来,慌忙低头烤火。
“你识字吗?”
“回先生,家穷,没机会。”
“你父母呢?”
“被乱匪给杀了。”
“唉,想学吗?”
“嗯,想!”
看到少女眼中放光,沈浊笑着合上信件,拿过旁边一本书到桌角:
“来,我叫你认字,以后在我身边给我研磨吧。”
“谢谢先生!!!”
小梨花兴奋的眼泛泪花,跪倒在地上叩了个头。
沈浊伸手让她快点起来,却听到屋顶的瓦片响了下,不禁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是救人还是害人,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