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四季混乱的城市,如果不依靠日历,夏天可能是唯一可以清晰辨别的季节。阳光毫不留情的直射下来,把太阳底下的一切烤得快融化了。
外出的人一天中总有两种模式在不停地切换,要死了和活过来了,外出时走在路上总是一幅要死了的模样,回到有冷气的室内就切换到活过来了模式。
少女时代的池禾禾曾经说过,长大后某个夏天的某一天,她也要选择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方式,让自己就像被太阳烤化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理所当然。
少女池禾禾总是在想,如果一直孤单,她一定不要长大到三十岁。
这种恐慌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很多时候,她很是希望自己一觉睡下去不要醒来,永远停留在二十几岁的年纪。
然而,当她回过神时,这个夏天早就过去,秋天已经过了大半。
池禾禾第一次跟柴乔西说起自己这个关于夏天的可笑承诺,是在生日那天。
在那个位于大厦第三十层的意大利餐厅里。
柴乔西早早就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准备。
意大利餐厅,留着络腮胡的小提琴手拉着优美的乐章,服务生推着蛋糕出来,声声祝贺着生日快乐。
当柴乔西捧出一大束奶绿奶绿的洋桔梗时,池禾禾笑开了花,眼里晶莹剔透。
“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花。”
池禾禾接过花束,抱在怀里使劲闻着,即使闻不到半点香味。
“我当然知道!”
对呀,他当然知道。
十三岁的柴乔西,心里的透明玻璃球破了,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形影落寞。
课间。柴乔西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全然没了往日的活力。
许鹤走过来,关切地询问着,并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生病呀。
刘然也凑了过来,公子莫不是害了相思病?怪腔怪调的。
什么是相思病?许鹤摸不着头脑。
去去去……少年柴乔西烦躁地赶走了前来问候的小伙伴,继续趴着,唉声叹气。
女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那个带她进门的小鬼了,好在现在的门卫已经不再阻拦她,她也能畅通无阻。
池禾禾应该已经是大学二年级了。女人算着时间。
她似乎比以前忙碌了不少,渐渐已经不怎么去看篮球赛,女人也就很少能在篮球场看到她。偶尔她会去打一场羽毛球,女人就追着去趴在窗户边上看;偶尔也能看到她在种满梧桐树的那条小道上散步,紧紧牵着身边男孩的手。
大多数时候,她会抱着书本匆匆往教室赶去,选修课的教授就要开始点名了,他可是很凶的。或者就是赶去图书馆,很怕晚了就抢不到位置。
每次目送着池禾禾走进教室或者图书馆,她就推着单车往回走了。还要回去给男友做饭呢,不然他又该吃醋说她尽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女人想着就觉得他好笑。
已经好多天没有从S大的校园里抄近路回家了,少年柴乔西每次经过这个大门口都会迟疑一下,最后还是走了笔直的大道。仿佛校园里满地都是玻璃渣子,只要他一踏足,就会被割得伤痕累累。
“小鬼……”女人在门口拦住了低头赶路的柴乔西。
柴乔西抬起头,一脸落寞。
“小鬼,今天这是怎么了?”女人摸着柴乔西的头,关切地问。
“姐姐,你今天看到她了吗?”柴乔西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还没进去呢。你要不要一起来?”女人发出邀请。
少年柴乔西,隔着铁栏杆张望了一下校园,点了点头,
“嗯……”
少年柴乔西和女人,走在笔直的校道上,神似姐弟。
这天池禾禾应是没有课,吃完晚饭就拉着好几天没见的陈默在校园里散步,陈默走得很慢,池禾禾在边上蹦蹦跳跳吱吱喳喳,像极了一只开心的麻雀。
他们走到一家花店的门口,池禾禾突然就松开了手,捧起摆在门口的那一小束奶绿奶绿的鲜花,欣喜不已。
你看,居然还有这个颜色的花,好特别。
这叫洋桔梗,可以带一束哦,不但漂亮,花期也是超长的。美丽的花店老板看见客人,便从店里走出来招呼着。
池禾禾满脸期待地看着陈默。
陈默并没有回应,犹豫了一下拉着池禾禾就走了。池禾禾一步三回头,看着那束奶绿奶绿的洋桔梗,万般不舍。
此后,女人和柴乔西常常看到,只要池禾禾经过这家花店,总会停下来,围着插满洋桔梗的花桶欣赏很久。
有时候花店老板就会走出来说买一束吧,又不是很贵。
但池禾禾总是笑笑,然后走开了。
陈默说花很快就败了,会浪费钱。
小提琴手已经拉完了乐章,微微点头示意便退了下去。安静了不少。
“柴乔西,我总感觉你什么都知道,难道是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他总是送她最喜欢的花,他带她吃她喜欢的雪糕……他好像特别了解自己一样。
这一定是错觉,他们相遇认识,才是今年夏天的事情。
柴乔西嘿嘿一笑不予作答。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食物,若有所思。
“乔西,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是吗?”柴乔西停下手里的动作,身体前倾,得意的问,“说说看……”
这个生日,池禾禾刚好三十岁。然而,夏天不知不觉已从她的指尖溜过,甚是温柔,并没有她想象的尖酸痛楚。
听池禾禾说完,心疼不已的柴乔西,抱着她久久不愿放开。
“池禾禾,以后不许再有这种想法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会有很多人会很伤心。”
池禾禾看着这个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大男孩,欣喜地点了点头,“嗯!……”
现在她自然不舍,她怎么还能舍得,如今有个人如此爱惜她。
“乔西,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爱着你吧?你一定没有过孤单的时候。而我,我时常觉得自己很孤单,感觉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好像尘埃一样漂浮着。”
“你怎么能这么想?也有很多人,一直在默默爱着你呀。”
女人还是一有空就来S大校园里转悠,运气好的时候就能见到池禾禾,运气不好就扑了个空。少年柴乔西课业开始繁重,但他也总能抽出时间在S大校园里待上那么一小会儿。
这天又是运气不好的一天。女人和柴乔西在校园了转悠了许久,从篮球场转到羽毛球场,从梧桐小道到花店,都没有碰到池禾禾。
“你说她今天干嘛去了?”女人和柴乔西坐在篮球场边的石椅上,望着远处,悠悠地说。神情落寞。
“唉……”柴乔西双手托腮,盯着地上的蚂蚁叹了一口气。
夕阳已经挂在楼尖,眼看着就要被戳破了。女人和柴乔西,一高一矮的影子被长长地拖在地上。
“你为什么总是来偷偷看她?”
“我就想看她过得好不好,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只要她开心,我就会很开心。”
“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她?”
“你不懂……”女人意味深长。
柴乔西抬头看着已经被戳破了的夕阳,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只要她开心,我就会开心。柴乔西仿佛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来自他的体内。
从意大利餐厅出来,柴乔西一直紧紧地牵着池禾禾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她怎么能说她是孤单的一个人。
柴乔西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似乎在跟她说,别怕,以后都有我在。
大厦楼下的小广场上甚是热闹。一群人围在一起,纷纷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站在人群的中央,一位男士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单膝跪在女孩的面前,手里举着戒指,满脸期待。
“嫁给他,嫁给他……”声浪盖过了男孩的声音,女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羞涩地接过了鲜花。
池禾禾蹙足,看了好一会儿,看着男孩把戒指戴在女孩手指上,看着女孩满脸幸福。
好羡慕哦。池禾禾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柴乔西在池禾禾的脸上看到了羡慕,把她搂过来轻轻拥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走吧,咱们回家。”
灯火如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