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幽冷,她宫里的桂花早已悄然绽放,那月色冷寂下她着一身素衣站在桂花树下,望着那一轮的已经满圆的明月,心中念着一句他曾说过的话:
你宫里的桂花开的极好,我很喜欢。
是的,他喜欢她宫里的桂花却不喜欢她。
在认识他之前,在未入这深宫之时,她也曾在家跟爹娘月下品茶,躲在娘亲的怀里想着她今后的良人是如何好。那时,桂花开的也如现在这般茂盛。
现如今,她被冷落在深宫之中,守着一株桂花树,盼着念着那高高在上的天下共主能踏进她这里,陪着她,哪怕只是赏赏花小坐片刻也好。
他可能,已经不记得她了吧,身为帝王他身边的美人何止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她相貌平平难得君王欢心。
她原本也是个清高的女子,也曾立誓永不踏进那深宫门,成了那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可年少初见,她就知道她输了,那年她十五岁,如今她已经二十五岁,十年光阴匆匆而过。
更深露重,服侍的宫人怕她又糟践自己的身子,拿了披风轻轻为她披上,近了才看清了她眼中的泪,低低头不敢再多言语。
看着宫人这般,自嘲的笑了笑,宫廷内规矩森严,她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她常年身子就不好,终日汤药不离口,身上长年都有一股淡淡的苦药味,混着这桂花香竟有些好闻。
躺在榻上,侧着身子她看着妆台上的挂着的玉笔出神,屋内灯火盈盈,她这人很奇怪妆台不放妆花头饰挂个玉笔。
只是因为这玉笔有些特殊含义——那是他第一次送自己的东西,也是唯一一次。
那一日,宫中设宴她有幸也在那名册之上。
宴席上群臣进宝时,她的心上人那个天下之主,突然想起了她,想着她才情出众就命她赋诗一首。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惊艳的神色,只是他一看清她的面目那抹惊鸿一瞥的惊艳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在看她,只是随手赏赐了她一只玉笔。
她想,她长的想必很让他失望吧。
他喜欢美人,而她长相平平。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不名贵,却独占她的心头,一直以来都被她珍而重之。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宫人已经靠着睡着,发出阵阵鼾声。
她闭上眼,恍若又回到了那盛宴之上。
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清咳。
第二日她就躺在那榻上再下不来,太医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宫人哭红了眼,跪在她的榻前,而她只是瞪大了那无神的眼,似要从这屋顶透过看到那九五之尊上的人。
临近黄昏,他破天荒地来到她的院子,她看到他觉得心内欢喜,但是一看到他捂着鼻子满脸的鄙夷,她的心内凉了凉,寒气一丝丝的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他身上还有那甜腻的栀子香,她闻到了。
“朕,来看看你,见你安好,那朕就先去芙儿宫里了。”
是了,她还躺在那榻上,还活着就是安好。
“陛下,”她突的叫住他,强行撑着身子坐起来,笑的凄凉:“你还记得那姑苏城外寒山寺的撑伞女子么?”
“谁?”他满脸疑惑,看着他不知所谓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有什么断了,在她的脑中发出巨响,直到他出了那扇门,她都会不过神。
忽的她卷着被子一起滚下了床榻,眼一黑人事不知。
在那梦里,她似乎闻到了那寒山寺上的桂花香,一个撑伞的翩翩少年笑着看她,递给她一支桂花枝。“你笑起来很好看。”
自那日起,她再也没见过他。
而那支玉笔,她也让宫人收了起来放在那柜子最高层。
太医来看她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一句,心病难医,自戮者难救。
挣扎着又撑过了一年,他沉溺美色,朝中大权旁落,局势一时混乱不堪。
她依旧居于那宫中冷寂的一角,只是再也不会在月下等一不归人。院中的桂花树长的越发茂盛,岁月静好,不同外头的乱世之景。
一日,一个内侍哭着爬着滚了进来:
“陛下……陛下驾崩了!”
此时的她躺在榻上,裹着那锦被,不曾转身。
入夜,她难得精神,有了气力下了榻,对着铜镜着她旧时裳,梳她未嫁时的妆发。那静置于高处的玉笔也取了下来,唤来宫人,她说,她想看那院墙下的桂花树。
她让人在树下放了个贵妃榻,披了件披风,颤颤巍巍的走到桂花树下,宫人扶着她,生怕她摔倒。
她折了一支桂花树的枝丫,那小花躲在叶下开的从容富贵。
宫人扶着她坐到了那贵妃榻上,她说她站的累了,想躺下来休息一下,月色下的她脆弱的不堪一击。
绣鞋摆在榻下,她衣裙未褪,就这么躺下,遣了宫人回去端一份茶水,她在这月色下合上了双眼,手中还拿着刚折下的花枝。
晚风一吹,细碎的花瓣就盖了她一身,将她牢牢禁锢在这香味中,一如她这一生永远的被禁锢在这深宫。
她做了一个梦,那日她撑着伞去寒山寺上香,在后院的桂花园她未过去,她跟着娘亲去赏荷,桥上的人太过拥挤,她一转头就撞进一个人的怀中,少年白衣翩翩,自此一眼万年,他与她终成眷属羡煞旁人。
新婚日,他抱着她说:
“那日,你撞进我怀中,我就觉着我抱住了我的全世界。”
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出来,看到榻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花瓣盖了她一身,她脸上挂着笑,眼角还夹着泪,手中依旧捏着那花枝,平日里宝贝的那支玉笔从袖中滚落在一旁。
她最终陷入了梦中,再也不想醒过来。
奉皇后懿旨,她最终被葬在那城西的一个小院子中,未入妃陵。
她这一生最期待的不过就是皇帝能多看她一眼,只是皇帝心中没有她,凭她这般高傲的女子,只怕是不愿在死后接着过生前的日子,将她葬在城西不入妃陵,就当是皇帝将她休弃还她一个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