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话,宫女在殿正中央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鎏金镂空炉内添了香,袅袅的烟雾升起,遮掩了华贵美丽的雕梁与画栋。
“恭迎陛下!”门外传来守门侍的声音,王皇后忙领头起身,跪于台下,满殿人也都跪在两侧,俯首行礼。
弗离微微抬眼望去,走在最前端的沧明帝,身着朱色华服,眼神深邃锐利,浑身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三品以上的高官贵族都是一身暗朱色官服,躬身垂首跟在沧明帝身后。
“免礼”沧明帝坐上首位,微微笑着说,“今日是为了四子新婚,不必拘礼。”
众人纷纷起身落座,忽的听到门外通传声--------
“瑜亲王到!”
如同落石投入寂静的大海,陡然惊起千层浪花。席间一片哗然。
“七殿下回京了?!”
“之前未曾听说啊?”
“已经整整三年了。”
“是啊,如今回来莫非是要与四殿下…”
“噤声!陛下还在呢,不可妄议!”
……
沧明帝依旧是微微笑着,淡淡扫过一眼窃窃私语的诸卿,未作声色。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迈进来的那清俊公子,只见他着一身月色绣银云纹锦衣,行走之间露出衣褶中的蟒纹,层层漾开。玉冠束起满头乌发,嘴角噙笑,温润优雅。
弗离手中的果酒微微洒出,她忙垂头用帕子仔细擦拭干净了。
原来她方才遇到的人,竟是七殿下。
“七哥哥!”席间忽然跑出一抹鲜红的身影,殷幼欢直接扑入了殷稷怀中。
殷稷笑着摸摸她的头,“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注意礼仪。”
幼欢扁扁嘴,才不情不愿的慢慢踱回席后。
殷稷又近前两步,拱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沧明帝仍旧是面带微笑,左左右右打量了他一番,“不错,不错,看来这四年学到了很多东西啊。“言罢又侧头对良妃说,“长大了许多,朕都快认不出了。”
良妃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心心念念的儿子,舍不得离开半寸,“陛下说笑了,在臣妾眼里,小七依旧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呢。”
众后妃皆掩面而笑。
台上一片其乐融融之景,台下诸位大臣却是心思各异------
最受陛下喜爱的七殿下突然回京,其目的不言而喻。
如今,大殿下殷非莫已逝,三皇子殷修不问朝事,终日饮酒作赋,九皇子不过十岁,年纪尚小。而五殿下殷睿,势力雄厚,深不可测,朝中支持他的臣子数不胜数,若是七殿下不回京,立他为储是早晚的事。
可偏偏,七殿下就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回京了,他这一回来,朝中的局势就会发生变化,七殿下生母良妃宠冠六宫,又是扶姬公主的养母,而殷幼欢的已逝的生母安昭仪又是当今总掌兵权的安国大将军的族妹,这就相当于将兵权给了七殿下。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四年前陛下又降旨命七殿下离京,说得好听点是外出历练,但这又何尝不是给了四殿下机会?但现下,又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赐婚给四殿下为正妃,便是又断了四殿下与权臣联姻翁婿合谋的可能,毕竟长期以来都未曾表过态的沈大人又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而投向四殿下一派……
这着实是令人费解啊。
诸位老谋深算的臣子冷静地在心中分析着朝势,而贵女们才不会想这么深远,只是都暗暗比较着各位殿下及各家公子们的风姿才华,盘算着如何在莺莺燕燕之中脱颖而出。一时间,殿内气氛诡异,人人各怀心思,筹谋算计。
这时,王皇后忽然出声,“陛下,睿之(殷睿,字睿之)和他的王妃该到了。”
众人这才想起今日的主角来,纷纷收了心思。
沧明帝应了声,于是便有宫侍疾步走向殿外,“宣,容亲王,容亲王妃入殿!”
四殿下着玄色烫金锦袍,银冠束发,英姿挺拔。沈瑶穿着朱红色王妃宫装,一整套昂贵而华丽的头饰叮当作响。二人缓步走至台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沈吟紧握茶杯,目光跟随着大殿之上的沈瑶。
那般华丽的衣饰,那般高贵的身份。
弗离不经意间转眸,瞥见沈吟泛白的指尖,微觉诧异,见她目光已然收回,便没有多问。
听到惜柔压抑的轻咳声,便侧身替她撤掉了冷酒,问宫侍要来了暖茶,偶然间扫过一眼男宾席,恰好看到殷稷望向这边,二人不期然对视,殷稷便先行遥遥举杯示意,弗离微怔了怔,也赶忙回礼。
“母亲安好。”娇柔而又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声音响起,弗离回头,原来是沈瑶前来问安。她虽是在叫程宁,可那眼角却挑衅似的看向弗离,目光中有得意,也有不屑。
“有劳王妃,臣妇都好。”程宁亦起身回礼,即便眼前人原是自家女儿,但毕竟品阶有别,需得还礼。
沈瑶再一瞥弗离,见她行过礼后又淡淡的坐下品茶,便不觉有了几分怒意,可又不好说出来,只得憋在心里。
“王府中一切可还习惯?三日后回门可有别的嘱咐?”程宁温温婉婉的笑问。
沈瑶再次不满的瞧了眼弗离,知道她这嫡母是在为弗离开脱,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都好,不劳母亲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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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开始,便有不少人开始走动,向同僚等敬酒。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四殿下与七殿下,不少臣子环绕着他们或说或笑。
殷睿透过人群看向殷稷,见他嘴角含笑,与邻座的大臣正交谈甚欢。
“七王弟。”殷稷正与旁人说着话,忽然听到殷睿带着满满关怀的声音,便回头看他。“七王弟离京这些年,可让王兄我好生想念。”
殷睿面带笑意,顺势在殷稷左肩上拍了拍。
“有劳王兄挂怀。”殷稷握着银杯的手指微微收缩,泛起青白。
“改日,可一定要来王兄我府上,叙叙兄弟之情。”
“一定。”
坐在不远处的小余谨好奇的望着他们,抬头问殷修,“三哥哥,四哥哥和七哥哥在干什么?我觉得他们好奇怪啊。”
殷修摸摸他的头,轻声回答,“他们在闲聊呢,就像你和我一样。”
“是吗?”小余谨不解的眨眨眼,想要再问,但随即又被殷非秀手中的糖糕吸引了目光。
殷修看了看不远处一派和乐的兄弟二人,不觉皱了皱眉。
看来奉京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