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泰四十六年,武帝染疾,而那些在暗地里酝酿已久的野心,就像一小撮火苗,开始由兆京为中心,很快地,以燎原之势迅速壮大蔓延,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野火焚烧至整座皇朝。而她和他的命运就在那里改变,幸福也在那里终止。她还记得那一天——
抚着腹部,沈妙莲激动地站起身子:“爹,你何为要这么做!”
谋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沈思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勉强道:“原来妙莲都知道了?难怪。。。。。。”难怪最近楚王元超的话里都含着深意,难怪圣上近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若是他已经告密了。。。。。。看来只有像燕王说的那样兵行险招,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抖了抖白须,沈思明颤声道:“妙莲,如今为父的老命就靠你救了。”
沈妙莲上前紧紧握住爹爹的手,慌忙劝说道:“爹你赶紧收手吧,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沈思明长叹一口,用沉重的语气说:“圣上怕是已经察觉了。”
“怎么会!”沈妙莲惊呼起来,顿时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跌进椅子里,半晌,方喃喃开口:“爹你去自首吧,我会让元超去求圣上开恩,我娘是华阳公主,是圣上的妹妹,圣上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一定会开恩的。”
沈思明别过眼,叹口气,无奈道:“你娘与皇上又不是一母同胞,不要说她已经离世,便是还活着,皇上也一定会要了老夫的命。”
当下,沈妙莲心底掀起一阵巨浪,对这青天霹雳她不知该怎么接受,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只有一遍遍地说:“那我让元超去求圣上,还有贵妃娘娘,圣上看在他们的面上一定会开恩的。。。。。。”
“楚王?”沈思明摇头打断道:“妙莲难道不知就是他告的状,他怎会来帮为父?”
“不会的——绝对不会!”沈妙莲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看着沈思明,一字一字肯定地说道:“元超不会这么做,我相信他,而且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沈思明跌进椅子里,几根白发散落在额前,更衬得一张老脸越发苍凉,他抚额悲叹,“即便他肯说情,国有国法,何况为父只是一介臣子啊,皇上他一定饶不了老夫的!”
“那。。。那该怎么办?”沈妙莲茫然看向爹爹,不知该怎么做。
沈思明沉吟半晌,抚住胸口,仿佛痛心疾首,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为今之计唯有找一个人顶罪,而这个人不仅必须是有足够的能耐,才能让皇上相信他要谋反,而且还要和我来往密切,这样我们当先发制人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这个人身上时,他因为没有防备才不会引起他疑心,才能让皇上相信,才能让为父脱罪啊。”
沈妙莲沉默了下,然后怀疑地问道:“。。。。。。爹是想把罪责全部推在燕王一个人身上?”虽然有些狠心,但燕王也确实谋反了啊,他们也没冤枉他。只要能救爹的命,就狠点心吧,再说燕王是皇帝的骨肉,皇帝看在其母燕淑妃的面子上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她暗自苦笑,念了一辈子的神佛,到头来,她还是因为私心要害人,佛主定不会宽恕,是要下地狱的。不过,为了救爹一命,也只能如此了。
沈思明却摇了摇头,叹道:“妙莲你傻了吗?若是为父把燕王推出来,燕王岂会放过为父?圣驾面前他必定会咬定与为父同谋,拖着为父一起下水啊。也许他不会怎么样,但为父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那。。。爹爹是什么意思?”隐约的不安让沈妙莲不禁打了个冷颤。
“妙莲糊涂了吗?我们身边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沈思明一边抚额做悲痛状,一边偷看她的表情。
沈妙莲只觉胸口仿若有人用大锤狠敲一下,‘咚’的一声乱跳,抚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抬头惊叫起来:“爹,你说元超!?”
“嘘,小声点!”沈思明连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焦急道:“隔墙有耳,你要吓死为父啊!”
沈妙莲充耳不闻,继续追问:“爹当真要害元超?”
“害?怎么是害呢?”沈思明摆手道:“爹这是让元超救爹这条老命啊。”
“不,不,这绝对不行!”沈妙莲连连摇首,死不同意。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来人世,就是为了要见元超一面,她求神佛,就是为了要元超一生平安,她怎会做出这种事?她绝不能害他,因为那会要了她的命。
沈思明按下她站起的身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别激动,妙莲你先听为父说,你想想,楚王是皇帝的儿子,骨肉情深,皇帝难道就真会要了他的命?更何况,除了杨氏,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华氏。楚王不仅是皇帝的儿子,别忘了他还是华贵妃的儿子,除了杨氏,华氏就连皇帝也要让他三分。皇帝不会杀楚王的,也根本杀不了他,因为皇帝也要安抚好华氏一族。而爹不同啊,爹要出事了,皇帝一定不会顾及那么多的。妙莲,如今爹的命就要靠你来救了!”
“但是,就算不会杀他,谋反的罪,他如何背得起?”就算背得起,他定然一生都被笼罩在这乌云下,她又如何有脸见他?
沈思明紧握着她的双臂,老泪痕纵,颤声问道:“妙莲,你难道要看着爹爹死吗?你忍心吗?”
你忍心吗——
沈妙莲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的对焦在远处的某一点上,喃喃问道:“爹,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她突然想起了前日在佛堂时,方丈对她说的那些话。
“你修的佛成也箫何,败也萧何。成,则一世太平,你得偿所愿。败,则引火烧身,尽殁于祉。”
成也箫何,败也萧何。
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而得与失也仅有一线之隔。
只要选错一步,则万劫不复。
她该怎么办?
沈妙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相府,她手里紧捏的是元超谋反的‘证据’,耳边响起爹爹把它塞到自己手里时的言辞切切。
老父纵横的泪,元超深情的眼,穿越过层层的人群,她的目光缥缈而远离,只觉世界万物皆在旋转,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清,仿佛跌进了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破碎的灵魂分崩离析,再也不能合拢。酸楚和凄凉之感混搅在她的内心里,百种煎熬和苦涩涌上喉间。
沈妙莲闭上眼,多么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只要再睁开眼,一切都会一如既往。心不在焉的撞上一个人,那人慌忙扶住她,“三嫂?你怎么会在这儿?”是元超的七弟,逢人就笑的越王向阳。
脚步止顿在那里,像灌了铅,再也动不了。
“咦?这是什么?”耳边是向阳饱含兴趣的声音,只见他自地上捡起她散落的名册,“楚王。。。?”
“还给我!”沈妙莲立刻扑身抢回来。
看着沈妙莲苍白的脸色一会儿,向阳缓缓搔着下巴,“我没看错吧,三嫂手里拿的可是楚王党的花名册?这些年来,我看三哥跟着你念佛念得那么勤,还以为他不管这里头的事了。呵呵,原来我三哥他才真正是扮猪吃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