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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要进宫前哥哥还同我哭了一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从未见过哥哥为了任何事如此失态的,定然是将我放在心上,如同我将他放在心上是一样的。想到这我低头看看了一眼他给我的手串,我一直带着,希望它也可以保佑哥哥平安归来。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从前在南岳我同我姐姐也是极好的,我母妃原只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她进宫贺皇后娘娘生辰那日,陛下醉酒临幸了我母妃,方才有了我姐姐,皇后因此记恨我母妃,后来我母妃又有了我,更是成了她的眼中钉,父皇本就视我们可有可无,我们在宫中的日子也是艰难的紧,宫人们时常欺负我,都是我姐姐护着我,其实她也很苦,但是她从来都不同我说,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我小时候就一直盼着长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我姐姐了。”

“你为何愿意同我说这些?”一般人恐怕对他人都是讳莫如深的

“不知道,只觉得你很亲切,或许是你我同病相怜吧。”

他突然同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些震惊,未曾想他原来过的这么苦,我心中顿生怜悯,信誓旦旦的同他说:“没关系,在南岳你有你姐姐,在这北夕你有我,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以后有人欺负我帮你,你要是想见你姐姐了,你就来找我,我偷偷带你去。”“如此便先行谢过郡主”这声郡主就仿佛羽毛划过手心,让我忍不住战栗,连忙摆手让他莫要再称什么郡主了,叫安乐便好,他倒也爽快,让我也莫要再称什么皇子,唤他萧染就可。

聊了许久,等回到康宁宫时,信娘还是同往常一样殿门口徘徊张望,一看到我急急忙忙的过来,张口便要说话,我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说道:“郡主啊,奴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你好歹让奴…..”说到这我偷看了信娘一眼,她半张着嘴巴无奈的望着,旋即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其他的话要说,我实在不想听信娘唠叨,飞快地溜回殿里把鞋子甩开便扑上床蒙头大睡。

初雪那日,陛下在瑞昭宫设下家宴,我随着皇奶奶前去赴宴,在宴席上,第一次见到了燕妃,她穿着粉白色的冬装就坐在陛下身侧,举止娴静、温婉端庄,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信娘给我倒了一盏玉梨酒,冬日严寒,御膳房上的酒也稍烈些,只抿了一小口便觉得嗓子有些辣辣的,信娘说这玉梨酒是南岳送来给燕妃娘娘的,今日家宴,特意拿出来与众人同乐,我又拿起酒盏不过可不敢再喝了,只是浅浅的添了一下盏壁,辣的我朝信娘直吐舌头,连忙放下,发誓再也不喝了。

歌舞正热闹时,我瞧见燕妃娘娘起身离席,想到萧染拜托我的事情,便同皇奶奶说要更衣,离了宴席悄悄跟着她,走到了曲廊拐角处,正思索怎么同燕妃娘娘搭上话能让她相信又不让别人起疑心,没想到燕妃娘娘突然折返回来,停在面前,我设想过许多见面说话的场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那一刻我仿佛是想去偷人钱袋却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的贼人,如果旁边有湖的话,我想我会跳进去的!她看这我,我看着她,这么四目相对,让我努力挤出笑容都要垮掉了,内心一阵嘀咕:我还没想好…没想好理由…….

“不知郡主有何事,跟着本宫做什么?”听到她开口,我突然松了一口气,想着赶紧胡诌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安乐拜见娘娘,刚才在席间虽然隔了些距离,但还是闻到了有一丝特别香味从娘娘那边传来,皇后娘娘并不喜欢用香,所以…好奇想看看是不是娘娘身上的…..”

她淡淡的笑笑,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今日熏了从母国带来的香料,现下正要回宫更衣,郡主不嫌麻烦,不如去瞧瞧,若喜欢便带些回去。”

我心下大喜拍手笑道:“好啊,多谢娘娘。”正愁找不到理由,今天要是不成,萧染估计会很失落。

燕妃娘娘的寝宫布置的尤为别致,和我在皇奶奶、皇后娘娘宫里看到的都不一样,皇上崇尚富丽,宫里的物件大多都是描金添彩的,而这里一应物件都极是素雅,只有纱帐外面那一层由暗红珠子串成的帘子略显得艳丽些,真不像是一个宠妃的屋子。

虽然我也不知宠妃的屋子应该是什么样的,这时候我想起了元宁的话本,元宁时常从宫外弄来各种各样的话本,大部分说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书生爱上一个小姐,但是小姐的父母家人不同意,书生只好远走他乡,过了不知多久,书生就突然中了状元,然后戴着乌纱帽、穿着大红袍、骑着千里马洋洋得意的回到了小姐家,小姐是父母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书生,高高兴兴的认他当女婿了。刚开始读完这种故事,我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幸好是书生当了状元,不然小姐就要嫁给另一个状元了。

后来我不愿再陪元宁看,她便从宫外带来了新兴的话本,是说前朝皇帝的那些事的,话本上所写,皇帝有一个宠妃,生的冰肌雪骨,十分貌美,皇帝特意为了她建造了一个特别大的新宫殿,地面和墙壁都是用白玉石做的,殿里的物件器皿不是金就是银,据说连房间四角立的柱子的都是用玉雕刻而成的。元宁同我看的瞠目结舌,奢侈!真的太奢侈!再看看燕妃娘娘的屋子,简朴!太简朴了!

“郡主,且先坐下休息片刻,红芙,你去小阁间寻份弥萝香来,曦儿,你去给郡主泡壶新茶,再去小厨房拿些新做的糕点来,文娘,你把衣服搁塌上,便去厨房帮曦儿。’’不多时,殿里只剩下我和她。

她看着我虽然嘴角挂着笑容口气透出几分冷意,说道:“人已经走了,郡主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不相信郡主今天是跟着香味来找我的。”

“我我确实有事情要和娘娘说。’’我从头上把萧染给我的银簪取下来递给她,“娘娘,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她看着银簪,楞了一下,眼角低垂,嘴唇翕动,拿银簪的手都在颤抖,喃喃道:“母妃、母妃”

昨天晚上,我正在殿里休息,模模糊糊间萧染出现在我的床头,吓得我心脏猛一跳,差一点就要叫刺客了。他这么神出鬼没的弄得我有些生气,直接拿起枕头朝他砸了过去,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这个时候你不休息,你偷溜进文寿殿做什么,信娘还在外间,我要是叫一声,让别人瞧见了,明天你就能下诏狱,你当这里什么地方,还不快走。”

“你这么说,我可以当你在牵挂我的安危吗?”搁置在桌角的烛火,一直在摇曳,映着他的脸庞忽暗忽明,嬉笑的话语却没有半分调侃的语气。

“不可以,你还不走。”烛火摇曳的更加剧烈,有些看不清他了,在黑暗中他的双眸更加明亮了,甚至有些湿润,我怀疑他是不是刚刚哭过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刚刚哭过了,怎么了?”

他突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耷拉着脑袋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我姐姐说,我必须得见我姐姐,帮帮我?你之前说过愿意帮我的。”

我不解的问道“你这么厉害,都能偷偷潜入我这里,去你姐姐那里应该也不难吧。”

他复又抬起头将手搁在床沿边说道“这几日,白日里姐姐一直都陪着皇后娘娘在菩莲宫祈福,晚上要陪着皇上,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近身,我知道明日皇上在瑞昭宫设宴,你找个机会同我姐姐说说,你能不能明日酉时带我姐姐来一下瑞昭宫旁的梅园,和你在一起旁人才不会疑心有其他事,事关我母妃,我一定要亲自同姐姐,除了你,这宫里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再次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他话语中出一种无形压力,几乎由不得我拒绝:“好,明日酉时,梅园等我。”

“郡主何意?”燕妃娘娘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今日手足无措的次数太多了,现下倒是能稳稳的先同她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并把萧染希望今日在梅园见面的事情说与她。她瞧了瞧手上的簪子又瞧瞧我,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语气说道:“好,郡主既然看的上本宫的这些小玩意,现下匆忙,待会席间同皇上说后,再烦请郡主来宫里品香,若郡主有兴趣本宫便陪着郡主去梅园摘花制香。’’

宴席热闹至未时末方散去,燕妃娘娘同陛下说明原由,得陛下允准后,随着燕妃娘娘来到了寝宫休息一会,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了旁人,径直到了梅园,今日陛下打赏,天刚刚擦黑,众人都自在乐呵去了。

这梅园当真冷清,远远瞧着,萧染背对我们站在梅花下,墨绿的斗篷在白雪红梅间格外醒目,一头墨黑的头发除了少部分用冠固定在头顶,其余均倾撒而下,隐于墨绿的斗篷间,还夹杂着些许雪星子,现在暮雪已经停了,冷风却没有收敛的意思,偶尔还会将梅花上的雪带的簌簌落下或者四处飘散,他就这样孑然的伫立着像极话本上的与世隔绝不染半分俗尘的谪仙。

我知道萧染同燕妃娘娘是要说私事的,自说四处逛逛,让燕妃娘娘自己去说话。

风吹的更猛烈了,我收紧了斗篷,脚下的雪是那样的松软,略微用些力气,便可以留下深深的脚印,实在无趣便收起一只脚,单脚在雪地里跳来跳去,努力想画出些什么来,忙活了好一会终究也没有画出些什么,反而跌倒在雪地上。

躺在雪地上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以往常常这样做似的,索性就不起来了,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这份熟悉的宁静。风掠过梅花发出沙沙的声音,听到这样的声音,脑海中不知觉闪出一双在雪地里奔跑的绣花鞋,那本来应该是极素净的绣花鞋,却不知道从那里染上了茜红的颜色,那样快速的奔跑仿佛在逃离什么,以至于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里也残留了绣花鞋上的茜红。

突然感到脸上一凉,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又开始飘雪了,天空此时如同砚台里的墨汁般透黑光亮,那样的远,夹杂着飘洒的细雪,就像清晨云雾缭绕的山巅,让人迷离恍惚,呼啸的风夹杂着已经碎裂的梅花,似乎要将它们带向遥远的苍穹,可是行至半途又仿佛无能为力了,于是又将它们从半空中飘洒下来,或许是因为有细雪飘进双眼,我的眼睛泛起了一层水雾,恍恍惚惚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中,那些飘落的梅花不知不觉间仿佛变成了一滴滴血珠,嘀嗒…嘀嗒….我似乎感觉到了它们滴落在脸颊上,胸口处,那些落在身上的雪仿佛变更成一块块压在心里的石头,弄得我忽然间心里一沉。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声传入耳中,将我从迷惘中拉回来现实,或许是想哥哥了吧,看着别人姐弟团聚心里是即羡慕又心酸。缓缓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将斗篷帽拉起来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想着既然是说出来摘梅花制香的,好歹得带一些梅花回去,于是便四处走着,摘取一些梅花。方才都没有仔细看过梅花,现下正好看看,走着走着,一棵枯树出现在眼前,枝丫上的风铃正被风吹的四处乱舞,我好生奇怪:宫里的梅园怎么会有一棵枯树,但凡有些残损的早该叫人除去了,可看这颗树的周围的东西像是精心护着。

“呲~~’’后背突然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这个时候谁会在这里还砸我,转身就瞧见萧染手里掂着个雪球笑嘻嘻的望着我,“啪”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直直的把手里的雪球砸向我的额头,雪星子洒了满脸,“萧染!”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同他说别的,只想砸死他,快速的俯身捧了雪团成球,径直砸去,他瞧见雪球砸来也不躲,轻轻一抬手便挡住了,雪球瞬间四分五裂,他除了手臂上带了些雪星子,其他的地方分毫都没有,我不甘心,又团了个更大的雪球,他倒也不闲着,也开始团雪球,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我很不服气,但是还是选择了认输,保命要紧!要紧!待回到文寿殿,信娘早已经备好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换上寝衣早早就寝,或许这一天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当真太累,晚上我做起乱梦,梦里我在一片浓雾里走着,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去找那个地方….去找到那个地方…..哪里,到底是要找哪里…我知道的..那个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在雾中徘徊着,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脚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浓雾之中看不清脚下的到底是什么,我只好蹲下以便看清楚,那是一丛丛的花,朵朵花瓣细长如柳叶,艳丽如红梅,我伸出手去摸了摸这些花,我是见过这些花的,它们是在等我….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喑哑的声音,像在呼救,又像是在求饶,心里顿时响起一个声音:快去…快去…是了,那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起身向它狂奔而去,突然间脚下一滑,跌落到潭水中,身子四周都被冰冷刺骨的水围着,头顶也全是暗红色的水,我拼命挣扎着,带着血腥味的潭水很快涌入口鼻,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水后,我渐渐觉得窒息,身子再也动弹不得,开始摇摇摆摆向潭底深处沉下去,在这样的时刻我突然想起了萧染,其实我和他的接触不多,七夕的相遇、柿林的偶遇和梅园的雪仗,但在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居然想起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过了好多年,又像是只过了一晚上,我感到一阵剧痛刺激着我,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睁开眼睛,迎面看见的是紧闭的格窗,向右偏了头,瞧见信娘跪在床前,一脸焦急的盯着我,信娘边上坐着一个太医,顺着太医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银针。

信娘说,我昏睡了两天一夜,一开始她们以为是那日又是宴会又是梅园累着了,所以就由着我多睡一会,直到晚上还没有醒,信娘觉得不太对劲就请了太医,只是太医也没有诊出原因,只得开了些去风寒的药,让我先服着,信娘守了一晚,可是直到午时我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反而开始不停冒汗,只得又请太医来为我扎针。

太医说我是体虚受寒所致,开了些补气的药让我吃着,只是连吃了几天的药,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了,刚开始只是觉得困倦,平日里多睡一些,渐渐的腿脚感到酸痛,仿佛有成千上万之蚂蚁在不停的啃咬,太医的针灸仿佛也没什么用,没过多久,这种痛感加剧蔓延全身,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毒蛇、蝎子拉扯撕裂的肌肤,啃咬吸吮着我的血肉,更有甚的,这几日感觉有虫子进入了我的体内,在腹部游窜,弄得我腹部不时一阵绞痛,犹如被人硬生生扯断一节肠子,这种疼痛折磨的我痛苦难耐,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甚至忍不住用头和手去撞击床沿边,期盼能缓解疼痛,信娘担心我弄伤自己,终日守在床前,到后来我一日间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这天晚上,我静静的靠在床边,生病这些时日我一直不太愿意见人,信娘便把殿里的宫女都打发去熬药,自己一个人在殿里陪我,她担心我心绪不佳,时常同我说些话开导,说什么“我是有佛祖庇护的人….太医正在想方法”,我知道宫女时常在背后议论我,说我病的蹊跷是因为我身带厄气天生不详,如今已经是药石难救,不如早早准备后事的好,信娘狠狠的呵斥了她们,不许胡说更不许到我面前来说嘴,她以为瞒得住我,可是我早就知晓了,我病的真的很重。

越来越临近除夕,寒风刮得更猛烈,一下一下拍打着殿外的枝桠,我一直不说话,信娘担心我忧思过度对病情不好,起身顺了顺我的背,柔声安慰,我不想听她翻来覆去的说辞,便借口想喝粥让她去弄,信娘出去后殿里愈发寂静,只听得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和炭火蹦出火星子的滋滋声,寒风似乎转了方向,开始拍打起格窗,我这么静静的听着,寒风拍打的仿佛不是格窗而是我的心,它让那颗跳动着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我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让心绪平复下来,忽地,闻到了一股药香,这药香中还夹杂着些许别的味道,是煎药的宫女回来了?我睁开眼睛想瞧瞧,没想到看到的不是宫女而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血丝,像是一夜未眠的大哭一场后的疲累,陡然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心里颤抖不止,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这才瞧清楚面前的人是萧染,他瞧着我往后退,自己也跟着向后退了一些,一时间屋里一阵尴尬的安静,我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可要开口之际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到我殿里自然是要看我的….一时间我瞧着他不说话,他也瞧着我没动静。“还好吗?”他仍旧看着,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低下了头,不在看他,顿了一会,复抬起头望着他,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好不好,宫里恐怕早就传遍了,我虽然终日卧床养病也听到不少宫女嚼舌根子,安乐郡主生带厄气天生不祥,恐命不久矣。还不离远点,当心带累到你。要是有心就过几日来我坟前看看吧。”

“噗”听到这一番话他笑出声,用食指指了指我的额头“怎么,当初爬树豪不胆怯的安乐,病了几日,听了几句闲话,就心灰意冷了,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说完从腰封里取出一个瓷瓶,又接着说:“我幼年时曾经偷偷进过宫里的禁地,在里面发现了一本记录各种怪病的医书,我记得书上记录的一种病和你如今的有几分相似,所以仿照药方调制了这瓶药。”

我心里闷闷的,摇摇头说道:“太医看了这么些时日都没有什么用,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不用在白费心思了。”他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起身在窗根旁的黑漆带描金雕花的四角矮桌上拿起茶碗往里到了一些瓶里的药,又加了一些水将药化开,边弄边轻声说道:“以后每日两次,将药用水化开再服”说着端起药递到我嘴边:“相信我,会好的。”

或许是这些时日听多太医的无能为力和宫女的闲言碎语,又或许看厌了信娘每日里的长须短叹和故作坚强的安慰,这颗心渐渐静了,如今听到说萧染相信他,虽然寥寥几字,却像是在我心底燃起了一簇小火苗,正在一点点融化冰封的心。

“咕咕”迅速拿过茶碗喝完药,他仍同刚刚一样坐在床边瞧着我,

“谢谢。”

“嗯”

“我喝完了”

“好”

……………

“你先回吧”“出去走走”

…………..

萧染嘴角流露出一抹嬉笑:“看来我同安乐你真是心有灵犀。”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心有灵犀是这么用的吗?我们的话除了同时冒出口,那里一样了,要是萧染的夫子听到他这么用这个词,估计胡子都能气炸开。

我说道:“你赶快回去吧,等一下信娘她们要回来了。’’

萧染却满不在乎的说:“放心,她们一时半会回不来的。”问他怎么笃定她们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他也不理会,生生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又从木施上取下那件水碧色的斗篷给我披上,到了院里指了指文寿殿的屋顶问有没有上去过,我摇了摇头,对上萧染不可置信的眼神,我缓缓说道:“这里是康宁宫。”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吗?太后的宫殿,我胆子再大也不敢爬这里的屋顶,到时候又要被罚抄宫规。

突然我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腾空而起,尚未回过神来便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文寿殿的屋顶上,萧染笑嘻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你开开眼见。”我仰起头看着他又惊又气:“你做什么?这是西临的皇宫,不是南岳。”

“上都上来了,不如看看。”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满目都是覆满皑皑白雪的宫殿,真不知道究竟要看些什么,许久没有等到我的回应,萧染便先开口说道:“现在看过去都是覆满雪的屋顶,虽然单调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各形各色的宫殿错落有致的分布,加之白雪倾覆,倒是有几分画上雪山模样,壮阔而廖远。”

我忍不住的点头,心中暗暗感叹道,这张嘴真会说,怪不得宫里的人都那么喜欢他。“大多数人看着这番景色,只是欣赏一番,极少有人去深究雪下的宫殿究竟是何模样,由几间房屋构成,屋里如何布置。”听着他越说越奇怪,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继续说道:“若单单是你这病用药慢慢来定是能好的,比起病更要紧的是你的心情,比起突发恶疾,更让你伤心恐怕是,平素与你交情不错的一些宫女背地里的闲言碎语,说你天生不详到此地步乃是天命。”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说的话一字一句砸进我的心里,无法言说的事情从他嘴里轻飘飘的说了出来,这些时日我是伤心,身带厄气不是我求来的,为什么把一切怪到我身上来,我的病还…..还有爹娘…..听着她们的话我若不早点死仿佛就对不起她们,“除了背后言三语四她们做不了什么,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们在你的面前照样要恭恭敬敬,熬药、服侍一样都少不了,你们之间本就隔着千远万远,就像现在看着这番景色,若喜欢欣赏它的美就够了,何必深究宫殿的模样。”

“只是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他说的的话我无从反驳,可是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抓着挠着,让人放不下。

“那要是怎样,总不能遇见谁就要谁对你交付真心,就算是天子也没有办法保证臣子们个个忠心。”他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风似乎变得轻柔了些,拍在脸上也没有那么疼了。我只是瞧着眼前的风景,没有回应他。或许吧,我想起哥哥同我说过宫里人心…….

“人生在世不过须臾百年光阴,不必牵挂不相干的人,好好珍惜身边真心待你好的人才是。”他双手搭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比、如、我”,唉!总是这样正紧不过一时半刻,我无奈的抬手撇开他,他倒是十分配合收手的时候还顺带咧嘴“呲”了几声,惹得我笑出了声:“你这是装什么小姑娘”他拉了拉左边袖口,十分不满的白了一眼,只说带我下去,我一时好奇心起,趁他不妨拉住左手弄起衣袖,想瞧瞧刚刚做的什么戏,可是他的手腕是一圈圈缠绕的细布,已经隐隐约约渗出了一些血,那股夹杂在药里的味道是…..是血腥味,他…他…他不会是….

我猛的抬头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药里有你的血,为什么……痛….痛吗?”萧染变扭着把手收了回去,满不在乎的说道:“人血的是很珍贵的药引好不好,你不要一副喝了洗碗水的样子,我手不痛,心痛。”我的眼眶湿润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

“好了,你呢就乖乖服药,快点好起来,我就不用再放血了。”

萧染离开后好久,我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信娘端了粥来,才略微定了定心,那一晚睡的格外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接下来的日子,我按照萧染说的按时服药,身体日渐好转起来,文寿殿上下都很是高兴,尤其是信娘,她一直觉得我能好的这么快,有一半是她每日雷打不动的监督服药的功劳….我那次实在是不应该把太医开的药偷偷倒掉,信娘发现后惊恐万状,以后每每服药时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把药喝干净,直到,除夕前半个月在信娘的监督下我服下最后一碗药。

听说我痊愈了,元宁开心的带着糕点来瞧我,唠唠叨叨的在殿里磨蹭到酉时才回宫,听元宁说我生病的时候宫里发生好几件大事,这第一,兰妃娘娘的膝下的月薇公主被赐婚给了贺将军府的嫡子贺景小将军,元宁不太喜欢这位月薇公主,据说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仗着自己母妃得宠和自己庶出长公主的身份,在元宁面前摆过几次姐姐的架子来教育她,元宁对此愤愤不平,非常不屑的嗤笑她算哪门子长公主,一直以来都不太愿意搭理她,对于她要嫁人这件事元宁十分高兴,说是她自幼爱吟诗作对在贵族女子中颇有名气,而那位贺景小将军一贯只喜欢舞刀弄枪整天想着上阵杀敌,才女配莽夫,看她以后吟诗作对给谁听。这第二,便是兰妃娘娘有喜了,皇上大约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有个儿子,一激动多喝了些酒,结果冲了内里,卧病了几天,萧染应该很高兴吧,那天晚上他走后就再也没来过,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开心。这第三,便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接连申斥了大皇子身边的几位师傅,差点连带着大皇子也被罚,元宁对此是即恼怒又害怕,说一定是那几位师傅仗着自己在大皇子身边,旁人轻易不敢得罪,便在外面作威作福,让人给参了,才连累到了大皇子,越发觉得应该让皇后娘娘劝皇上把那些师傅给换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也不得而知。

直到第二年开春的围猎上,我第一次见到那位大皇子,皇家一向有自己的围猎,但今年在筹备围猎时,三皇子提议每年都在一样的场地,只怕大家闭着眼睛也能射下猎物,不如今年更换成新的场地,更能考验各位的功夫,随后,又在上邪的远郊找到一片林子,皇上对三皇子办的事情非常满意,连到了围猎这日都赞不绝口,当晚在宴席上,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夸了一番,三皇子春风得意,在一旁的大皇子面色就有些怏怏的,喝了几杯酒就推脱劳累先行告退了。我不善骑射,这一日也就坐在马上由皇上身边的侍卫沈郴牵着在外围逛了几圈,除了看看初春的花草便是偶遇过几次三皇子,他虽然没有同我见过面,但是能识得我,知道我骑术不佳还想教习一番,我打心底里不愿意同他练习什么骑术,正犯愁如何拒绝,在这当口陛下派人来唤他,他一路策马飞奔的同时回头看了好几眼,弄得我连看风景的兴致都没有了。

宴席间元宁质问我为什么皇上把侍卫给我却不给她这个亲生女儿,我笑笑说她一上马便欢脱的不行,这一日间自己骑马在围猎场纵横奔腾,连人影都寻不到,那里还需要什么侍卫。元宁红了脸拉着我拼命的灌了几杯酒,一时间我感觉整个人晕乎晕乎,若是有镜子一定可以看到脸颊绯红如霞云,模模糊糊间我觉得对面的萧染一直在看着我,于是努力挺立起身子,睁大眼睛瞪回去,看什么看!

皇上今天为什么会派侍卫给我!有一半是托那位尚在宫中养胎的燕妃娘娘的福,我之前的那场病累的燕妃娘娘愧疚不已,总觉得是那日去梅园受冻所致,虽然太医早就说过根本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放不下下,隔三岔五到文寿殿看了我一次,每次都红肿着一双眼睛离开,痊愈之后,为了表示对我愧疚,常常邀我去她宫里坐坐,信娘抱怨过几回说我才好没多久应该在殿里好好修养,那能这么来回跑,我一向喜欢折腾,信娘越是唠叨让我少跑些,反而弄得人越发想去,于是乎自己也主动燕妃娘娘宫里多跑了几趟,平日里也到好,只有一点,隔三岔五便能看到皇上,有几次,燕妃娘娘去厨房看看糕点,便只留下我和皇上在殿里,一开始皇上只是同我闲聊几句问一下日常起居,当后面问起我生辰八字、兴趣爱好还有对三皇子的看法,我只得含糊说:“未曾见过三皇子”转念一想他毕竟是皇上,当一个父亲询问他的孩子如何时,即时是一个普通人这么说实在太下面子了,更何况还是天底下顶顶要面子的皇上,又弱弱的补了句,“他是陛下的孩子,子肖父,三殿下定然是人中龙凤。”

几次下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皇上这不是想…….

“想….想什么呀?”耳边一声低呼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侧身一看,元宁呆呆的眯着眼睛盯着我,一下是要上手捏脸,一下是要同我再喝上几杯,一下是要骑马再跑上几圈,好在皇上在同皇子们说话,其余人的目光都在集中舞蹈上,没顾及到这里,我连忙扶起元宁,想带她回营帐休息,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脚步迷乱、跌跌撞撞好一会才到营帐,喝醉酒的元宁比平日里更能折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咿咿呀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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