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抬眼望到楼梯口,便把手肘搁在柜台上放着,笑道:“哈?”
顾苓银张开手,往两边拉开,张大嘴巴,夸张道:“可是好胖,好胖好胖哩。”
商陆笑眯眯看着,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哪里料到小姑娘转口就道:“可是,吃得多是福气,大冬天抱着爹爹又很暖,我爱死爹爹了。”
商陆神色怪异,盯着小姑娘看了好久。
小姑娘才睁大眼睛问道:“小哥哥,看我做什么?”
商陆摇摇头。
顾大勇在楼梯口轻轻咳了一声,顾苓银转头一看,跳下凳子,张开手跑过去,“爹爹安好。”
顾大勇抱起小姑娘,笑道:“安好。”
他看着商陆笑道:“小哥儿费心了。”
商陆点点头,说道:“还算讨喜。”
顾大勇朗声笑起,他顾大勇的女儿,能不讨喜吗?
顾苓银指着桌上那几只空碗,笑道:“没面吃了哟。”
顾大勇说道:“无妨,你阿大叔叔回来了,咱到城里吃去。”
顾苓银当时有些惆怅。
她已经吃饱了。
正巧,顾息烽及孙小沫几人也缓缓下楼。
顾息烽笑道:“商兄倒是起得早。”
商陆点头道:“风大雨大,睡得不舒坦。”
楼上,顾息烽已将商陆打跑魏青山一事和他们提起,三人见了商陆,各自抱拳道:“多谢公子救命。”
商陆抱拳回礼,说道:“无妨。”
大半还是顺手而为,确实谈不上救命。
孙小沫站在顾息烽旁,咬牙道:“只是想不到那女人竟这般阴险。”
顾息烽笑道:“人心隔着肚皮,没法子的事情。”
孙小沫哼了一声,“别给我看到她。”
顾息烽无奈道:“还是先到城里去吧。”
孙小沫点头,又回身和商陆告辞。
商陆平静回礼,揉了揉额头,突然想起事情来,走出客栈一看,那几匹瘦马,原来真是塞北三侠的坐骑。
顾息烽站在他旁,看着商陆脸色,问道:“可是有事?”
商陆笑摇头,说道:“我倒没有,只是可怜瘦马不得好过了。”
肥胖和尚,健壮大汉,青衣文士,还有三匹瘦马,这么赶着路,想起都觉得有意思。
顾苓银在顾大勇怀中,小声道:“小哥哥傻呵呵的,还挺开心。”
顾大勇低声道:“可不敢这么说人的。”
顾苓银呵呵笑着。
卢思礼走下楼来,眼睛盯着商陆,不曾离开。
门外马蹄声起,之后有车驾缓缓驶来,精铁黄铜铸成车舆,金丝楠木铺边描角,盖顶之上,还撑着锦缎避雨大伞,金丝银线,垂系铜銮,整整好是八銮。
随从掀开帘幕,其中铺席,也是精简的羽绒软毯。
顾大勇笑了笑,说道:“小哥儿想来也要回城去,不若,捎你一程?”
商陆摇头,说道:“不必,楼上尤有友人。”
“如此,也不强求了,告辞。”
商陆点头,说道:“珍重。”
顾苓银晃晃手,“小哥哥,胆儿大点,这一辈子就那么一两百年,不要窝囊着过。”
顾大勇使劲揉了揉小姑娘脑袋。
商陆苦笑一声,反正在她眼中,他就是个胆小的。
顾大勇在前,卢思礼在后,往车舆走去。
商陆突然叫道:“姑娘。”
顾大勇缓缓转头,顾苓银拿手捂着眼睛道:“没事啦,卢思礼妈妈还没嫁人,小哥哥不用羞怯。”
得,还特意把名字也喊出来。
顾大勇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小声警告道:“等下你妈妈不欢喜了,我可不救你。”
顾苓银连忙撒手,捂住嘴巴,眼珠子往车舆那边转,示意他赶紧走人。
卢思礼冷冷盯着商陆。
商陆提着酒坛子,靠在篱笆桩上,笑道:“有人曾说,身负八桥,逆转阴阳,可辟气海,通天地,但我只修了四道,便一直以为我这辟海境是残缺的。”
卢思礼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踏着木梯上车舆,冷冷道:“常人二脉辟海已圆满。”
商陆眯眼笑着,抬手招摇。
灯笼飘摇。
风起青草动,水面泛涟漪,他双手抱着,踩在水面,缓缓走入客栈。
好一个秦无恙,为长不尊,他记在心里了。
枉他平白觉着自己修行资质一般这么长时间,这仇不报,白叫幼虎了。
顾苓银掀开窗帘,捧着脸颊看向破旧客栈,篱笆经了一夜风摧,倒下一片。
风过草低,灯笼摇晃,还有那一间矮矮二层楼的小客栈,其中有间漆黑漆黑的厨房,还有一个会下面的小哥哥,两个很有趣的大叔叔,看着,是个好玩的地方。
顾大勇笑道:“小哥哥不是个庸人,早晚还要见。”
顾苓银坐回去,缩在卢思礼旁边,说道:“这里就叶城一个地儿近,爹爹,你莫欺负阿银小,我又不是不懂事。”
顾大勇一时语塞,卢思礼轻轻推开顾苓银,她又使劲挤了过去,嘴上说道:“妈妈,阿银不和爹爹坐,他拿我当傻子。”
卢思礼便由着她去。
站在院中,目送车舆不见,商陆提着酒坛子又入客栈,片刻之前,还是人气喧闹的客栈,似乎在这么短短一瞬间,就空了下来。
想了想,其实本来也只有塞北三侠和小姑娘在楼下的,他靠坐一边,仰头喝一口酒,环顾四周,只余下满地桌椅碎片,又有黑痕穿过,瞧着,也实在不讨喜。
商陆提起酒坛子,起身走到客栈外,在台阶上蹲下。
落叶飘摇,篱笆一地,这一片狼藉中,乌云遮天不见日,水面波澜点点开,一圈圈,都成了寂寥。
商陆仰头,眯着眼,借凉风,一口一口送酒,还是白城好,有人能与他对饮,还有人,能看着。
约莫是过了小半个时辰,赵良几人才缓缓下楼,伤势倒不如塞北三侠重,但走起路来,总也还不够利索,烧了经脉,便一瘸一拐的。
赵良还好,也是个第二境的修行人,其他人,就要差上一些。
赵怀玉四人是因为修为不如赵良,廖俊则单单是因为说了几句狠话,让魏青山特意照顾了一番。
拖着一身伤,廖俊整个人瘫坐在商陆架好的凳子上,大叫一声,“来个活人有没有?”
赵良无奈道:“店家本就是凶徒,如今跑走了,你以为谁来给你做饭吃?”
廖俊转头一看大门外,努努嘴说道:“那不是有人吗?”
赵良看了看,有些犹豫。
许柳叶连忙道:“师兄,如今我们是有伤在身,总不能还要去忙活饭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