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潮这个词汇李查当然听过。
在前几日的疯狂学习中，他也见到过这个词汇，但实际上真正对月潮作出解释的篇幅实在是少得可怜。
大多数描述基本都类似于“难以捉摸的虫子们的狂欢”、“末日的前序”、“恶魔在人间行走”以及“来自山脉那端的灭顶之灾”，之类的含糊不清的描述。
在这么一个信息不发达的这个年代，可能只有从经历过相应历史的人口中，才能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
带着疑惑上路，实在难以心安。
一路上茉拉也能看出李查脸上的焦虑，两人十分难得的进行了一次稍长的对话。
李查从对话中得知，上一次月潮来袭，大概在十一年前，圣光教会提前8个月的时间发出了“圣光启示”，原本人们以为有十多个月的时间去准备。
但当月潮来袭的那夜，所有动物都变得焦躁不安，天气诡异难以预测，飓风、地震频频出现，西线的钢铁关隘也能发现大量虫群迁移的痕迹。
事情可以说来得十分突然，相比28年前的月潮来袭，十年前的这次可以说是打了人类一个措手不及。
圣光教会紧急召集了一只30万人的大军，当他们赶到33号城墙时，虫子已经爬上了百米高的城墙，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虽然联合军最后还是稳住了钢铁关隘，但代价已经餐惨绝人寰。
无数生命的逝去，直接映红了天空，将整个山脉变成了人间炼狱。
经此一役，死亡22万人，残疾5万，失踪1万。
在几位国王的联名要留下，失踪的将士依旧按照为国捐躯记录在案。
这其中，以圣光教会的白骑士牺牲最为惨烈，虽然是作为最后加入战场的一支军队，但是打起仗来比谁都勇猛。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李查在笔记本上沙沙写着，没有抬头。
“难道就没有更加精确的预测方法么，十六个月的预测跨度实在是太不准了。”
茉拉摇头道：“这已经是整个永痕大陆最为准确的预测了，教会仅凭这样的预测，每年都能从六国会议上拿到数以百万计的金镑。”
“百万！？”
李查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数学计算的价值竟然堪比十几艘无畏战舰的价值，如果不说烧钱，可能还真有点对不起这门差事。
“你以为呢？几百名顶尖的教会学者时时刻刻观测夜空的动向，这三个月球动向杂乱无章，在它们运动时能够抓住的规律仅仅只有一瞬，学界都将其称为‘窗口期’，一旦预测的窗口期错过了，想要抓到下一次规律就很难了。”
李查放下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茉拉道：“就没有一种类似于星历的东西？我是说，就算它们飞行如此杂乱，也应该过个几十或者几百年就会重复一次才对啊。”
“如果有就好了。它们的轨道，从来都没有重复过。”茉拉转过头来看着李查，那眼神就像是看待幼儿园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攀上了李查的心头，渐渐地，一个天体力学中非常棘手的词汇，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三体问题。
“三体问题？”茉拉看着李查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最后一行字，喃喃问道。
李查这才意识到，这个词汇在永痕大陆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嘴里已经不受控制，跑起火车：
“额……上次被你的冰雹砸了之后，突然有三颗冰雹在我脑子里疯狂乱转。它们上下抖动毫无规律，相互之间还存在吸引力，我想试着抓住他们，可是有一个声音说，我必须知道它们的轨迹才能抓到它们，于是我算了很久，没什么结果，之后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是三体问题……”
“如果照你这么说，月球之间存在相互吸引的力量，那为什么它们不会撞到一起去，而是在天上乱飞呢？”
“因为它们不仅存在引力，大概还有一种力，我称之为惯性，就是物体自身在虚空之中保持移动状态的力。”虽然李查清楚，惯性并不是力的一种，但这么说似乎也没差。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想法。”茉拉银色的瞳孔闪过一道好奇，她向前凑了凑，显然想要进一步了解这种所谓的“惯性”，是一种怎样的力。
李查一笑：“惯性嘛，这个很好解释，假如我用非常大的力气推你一把，你在后退的过程中我没有持续推你，而你自己却止不住步子，飞出老远，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直把你推着走一样，直到你保持不住平衡，跌在雪地里，这就是惯性。”
茉拉叹气点头道：“惯性我懂了，可你的例子真不绅士。”
李查一耸肩，在纸上划出三个小球，继续道：“现在，想象一下，在引力和惯性的作用下，三个小球会在虚空之中毫无规律地疯狂飞舞，将它们放大、换成月球，大概就是如今难以预测的月球轨迹了。”
茉拉有些困惑，她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仅有两种力的作用，三个小球就会在虚空之疯狂飞舞，没有任何规律？
而月球之间的作用，难道真的也有这两种力在作祟？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无形之手时刻调整着它们的方向么？
远处，一个小镇渐渐出现在车窗外，大概是今天队伍的歇脚点，李查刚想换个话题，这才发现对面的少女已经陷入了一脸严肃，显然陷入了某种思考问题的“死循环”中。
过了一会儿，茉拉的额头开始渗出一些汗珠，她摇摇头，还是放弃了：“不行，我没办法计算出你说的这种情况，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公式去描述这种状态。更想象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画面，它一定很诡异。”
听到“画面”二字，李查的脑中闪过一丝灵感。
李查托着下巴，他不确定这个实验是否能够成功，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不是能精确控制魔法的输出么？那这样，你先在半空中生成三个小冰雹，让它们漂浮起来。”
茉拉很快就反应过来，大概猜到李查想要做什么。
她快速地点了点头，素手划出几个形状，贝齿轻阖，几个弹珠大小的冰球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半空中。
“记住，时刻维持住这三个小球悬浮的状态，也就是说你要维持一个向上的力，让它们对抗大地的吸引。”
茉拉点了点头，稍微改变了魔法灵能的输出。
“现在，给三个小球两两之间施加一个相互吸引的力量。”
只听闻“砰”的一声，三个小球撞在一起，化成碎片。
“再来一次，这次先不着急施加相互之间的吸引力，在维持失重状态的同时，你先按照我所画的，分别轻轻推一下它们，给它们最基本的惯性。”
李查在纸上画出一个三维坐标系，将三个方向的力形象地标在三枚小球身上。
聪明的茉拉，一眼就看懂了其中的含义，再次改变灵能输出。
很快，三个新的的小冰球迅速出现在两人中间，它们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直线飞出，速度非常缓慢，就像是前世太空站里，在太空失重条件下，宇航员口中吐出的水珠。
“现在，给它们之间，两两施加一个较小的吸引力，刚刚的百分之一即可，引力太大了它们还是会撞在一起，你可以想象成它们之间两两有一根线相连，这些线条不会缠绕，没有颜色。”
这时候，茉拉的“精确”天赋，就显示出恐怖的实力来。
她不仅要时刻维持三个移动小球的失重状态，还要给它们两两之间连山一条看不见的“细线”，而且这些细线的粗细还要非常均匀、大小精准，以此来模拟李查口中，那难以想象的“引力”。
一些变化开始出现了，茉拉咽了一口口水，额头再次被汗湿，而背后的衣裙早已黏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但她还不能分心。
三个小球的运行轨迹开始转弯，从直线变成曲线。
“现在，稍微加大引力。”
肉眼可见，三个小球完全反转了方向，朝着相互的位置缓缓飞了过去。
“维持这个状态，不要改变任何力了。”
就在茉拉以为三个小球要撞到一起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球与小球看似要撞到一起时，突然却都“扑了个空”，它们相互交换了一个位置，相互远去，突然又转回方向，聚回一起，再次扑了个空，拉远了距离……
这个过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竟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少女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对深邃未知宇宙强烈的好奇。
李查此时的心情也很激动，他点头道：“如你所见，三个小球每次都会相互扑空、飞远、回头、再扑空、再飞远，而且没有任何重复的轨迹，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体问题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茉拉眼睁睁的，目光从未开过三颗神奇的小球，她已被汗水淋湿，精神力消耗大半，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疲倦，她的心底只有无尽的好奇和求知欲。
“这种现象，名叫……”
“……混沌……”
“三体问题，便是混沌的一种。”李查思忖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个单词。
仅仅是一瞬间，茉拉的注意力，被李查的这个发音完完全全地吸引了过去。
三个小球，应声落地。
此时，少女的心中求知的渴望愈演愈烈，最后堵在心口犹如百般郁结，她很想抓住面前的少年，一探三体问题的究竟。
马车渐渐停止了颠簸，而茉拉的内心，却如同被施加了惯性一样，停不下来。
另一方面，她似乎想起了别的事情……
心中对某个决定产生了一丝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