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八年,从记事开始,彭斯老爹就每天在操作间里叮叮当当的打个不停,有时候是各种厨具,大铁锅啊,大勺子啊,有的时候是各种农具,锄头啊,耙子啊,镰刀啊。但也有零星的几个记忆的片段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一些看上去很凶悍的人,静静地来,然后彭斯老爹会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或者两个长条状的用黑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对方,而那些大块头则会用力地拍拍彭斯老爹的肩膀,然后用右手锤锤自己的胸膛,然后再默默的离去。
关于这样的记忆,曼维斯并不多,仅有的几次也是半夜起床尿尿的时候偶然碰到的。但是,彭斯老爹也通常在第二天变得更沉闷了一些。不过,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正是没心没肺的年龄,能发现这一点点的不同,也算是不容易。
从昨天晚上,被确定,要跟老爹打铁之后,曼维斯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对于那个热气熏天的操作间,他从内心深处就是拒绝的。从小到大,每天都从操作间门口路过无数次,但是他从来没有好奇进去研究个明白,而巧合的是,每次他被彭斯彭斯老爹发现,被喊住的时候,也都是刚进去,就被老爹那粗壮的胳膊圈住,然后抱了出来。
但是今天,不是命运的齿轮,而是他彪悍的老妈决定他要成为操作间的成员之一。
赖在床上,把被子蒙住头,一面装睡,一面在琢磨是不是要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一楼有搭的很结实的遮阳篷,只要踩到棚子的木梁上,就不担心会塌下去。
可惜的是,还没等把翻窗的流程想清楚,风风火火的老妈就推门而入,一把扯开曼维斯蒙在头上的被子。
“别装睡了,赶紧起来,早饭都做好了,赶紧吃,吃完了跟你老爹开始干活。”艾玛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曼维斯本来还想抢回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毕竟都八岁了,**着展示在自己的老妈面前也挺难为情的,但是老妈作为牛头人,就算不及老爹那夸张的肌肉,那力量也不是曼维斯这么个迷你号的小娃娃能抗衡的,更何况还有一只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揪住了曼维斯的耳朵。
“哎,哎,老妈,放手啊,耳朵要掉啦!我这就来,立刻马上来。”
一般来说,家里有个彪悍的老妈的话,这家的孩子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都成长的比较快。因为,生理和心理双重摧残早已经让很多场景的应对变成了条件反射。
艾玛松开了揪着曼维斯耳朵的手,冷哼了一声。
“赶紧来啊,要是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早饭都要凉了。”
老妈随手带上了房门,曼维斯则重重地又把自己砸在了床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揉着,发出一声“哎~呀~”的长叹。
艾玛则悠悠的飘来了一句,“我数到三啊~~一~~~二~~~”
只见那个八岁的小朋友如弹簧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三两下套上衣服,幸好这是夏天,不用穿好几层,趿拉着自己的鞋,乒乒彭彭从楼梯上奔了下来。
早饭很简单,一大碗菜粥加一大个面饼卷考乌肉。很明显。老妈因为曼维斯那弱不经风的小体格专门又给他加了餐,这一大个饼足足是平时的一倍大,里面卷的肉把面饼撑的鼓鼓的。
曼维斯看看那个饼,又看看自己的肚子,从视觉上,这个饼如果塞进去,整个肚子都能填满了,并没有其他的内脏什么位置。
饼的味道很好,肉的味道也很好,这期间还有菜粥溜溜缝儿,但是在艾玛鼓励的目光中,干掉了半个饼卷肉和三分之一碗菜粥之后,曼维斯已经半躺在椅子上,呼吸困难了。
彭斯老爹怜悯的看了一眼曼维斯,不知道是在可怜他体格小吃的少,还是在同情他不得不忍受艾玛不科学的喂养方式。在经过艾玛目光同意之后,牛头人老爹伸出两个指头,捏起曼维斯剩下的饼,一口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端起曼维斯的碗,三两口把剩下的大半碗菜粥倒进了自己的肚子。也不等咀嚼完,就一把抱起撑的直仰脖子的曼维斯,往操作间走去。有时候,有个视自己体重如无物的老爹也不见得是坏事,特别是对于现在已经撑的站立困难的曼维斯来说。
曼维斯被老爹随手搁在了离火炉比较远的一个架子上,纵然是这样,滚滚的热浪依然让曼维斯感觉呼吸更加的困难。靠在一个巨大的烧水壶上,曼维斯这才逐渐适应了操作间里昏暗的环境。旺盛的火炉,旁边有个能到曼维斯胸口的大风箱,大风箱旁边还有一个小一点的风箱还有一个脚踩气囊。一大一小两个铁砧被牢牢的连接在一个大木桩子做成的操作台上,旁边还有大小不等的几把锤子。最大的那把锤子,曼维斯估计不比自己轻多少。操作台旁还有一个淬火用的大大的水缸。火炉的另一边,堆了很多矿石和煤块,黑秋秋的看不真切。其他的地方就是货架子,比如现在曼维斯坐的地方。
“老爹,为什么不开个窗户或者点一盏灯,这里面太暗了,都看不清楚。”曼维斯有点好奇的问。其实,除了特别热意外,操作间常年的黑暗也是曼维斯一直拒绝进入的另一个原因。
“嗯,是因为光线太亮的话,你就看不出烧红的铁的颜色,就无法准确的判断温度,也就不能更好的决定自己要挥动的力度,力度都挥动不好,东西肯定也就打不好。”
幸好现在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面的环境,虽然不是都看得真切,但是也足够能自由活动不会撞到东西。
“今天要给老佩德罗家打几把锄头和耙子,锄头很简单,耙子麻烦了点,你今天负责风箱,先用那个小的,现在就开始拉,把火烧起来。”
说着,彭斯老爹从炉子旁边夹起几个煤块丢进了火炉,帮儿子拉了几下小风箱确认没有问题后,转身出了操作间。
“我去打些水,把水缸装满。”
曼维斯强忍着肚子的鼓胀感,从货架子上爬下来,来到那个小风箱面前。说是小风箱,也有曼维斯一半的高度,那个大风箱都差不多到他的肩膀了。为了方便拉动,风箱有一个向上的角度。曼维斯伸出双手,握住风箱的把手,用尽全身力气拉了起来。煤块因为风箱的催动,发出了劈劈啪啪的声音,有一块小炭块被崩了起来,烫了曼维斯的胳膊一下,但是正在全身用力的曼维斯也没关那一点点的痛感,他不想停下来,因为老爹说过,拉风箱一开始的那几下是最费力的。埋着头一顿死命的拉,曼维斯只想着等老爹回来,看到通红的炉火,应该会挺高兴,早早的干完今天的活儿,说不定还有空跑出去玩,这大热天的,去村子外面的河里游个泳那是绝对的惬意,说不定还能抓条鱼。
曼维斯没看到的是,仿佛是煤块炸起的火星,在操作间里飘荡了起来,慢慢的落向了曼维斯的身体。可是曼维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被烫到的反应。他一开始用胳膊拉风箱,后面胳膊没力气了,就低着头用肩膀靠着风箱把手,用身体来带动。风箱持续不断的发出呼呼声,而曼维斯的皮肤却隐隐的泛着一丝红色。
等到牛头人老爹一手一桶水走到操作间的门口时,很清晰的听到曼维斯粗重的呼吸声和风箱的出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的白牙都有点晃眼。彭斯笑骂着说道,
“你这小混蛋,这回可是没偷懒嘛,让我看~~”
第二个“看”字还没说出口,彭斯老爹手里的两只大木桶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晃了两下就停在在曼维斯不远的地方,幸好没打翻。而彭斯本人则揉了揉眼睛,靠近了火炉。曼维斯察觉到老爹的异样,也抬起了头,停下了身体的前后移动,望向了火炉。只见火炉中的煤块,已经只剩下了一层充分燃烧后的灰白色的灰烬和每个煤块中间仅剩的一丝丝的红光,那是燃烧殆尽的直接表现。
曼维斯愣愣的看着火炉,喏喏的说:“老爹,火熄了~~”
健壮的牛头人彭斯先生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虽然算不上打了一辈子铁,但是这么多年的铁匠生涯也让他对于烧火这件事儿驾轻就熟,但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就让一炉子的煤块烧成灰烬,就是换成他拉那个大风箱也是不可实现的。
只见彭斯老爹在那里吭哧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你这鼓风的效率太牛逼了~~”
听了老爹这句有点粗俗的貌似表扬,曼维斯的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容,但是接下来的天旋地转,让他扶着风箱把手的手都来不及抓紧就一头向地面栽了下去。幸好牛头人老爹站的近,伸手一把从下面向上拖去,准备拖住曼维斯的胸口。可谁知道,从下向上抄起的手,慌乱中却抄到了木桶的把手,被挡了一下,而曼维斯已经磕在了木头的边沿,就这样手忙脚乱中,老爹的手打到了木桶把手,木桶被打的离地而起,曼维斯又磕到了木桶边沿,机缘巧合之下,一桶水就这么浇在了曼维斯的头和上半身,而受害者曼维斯也不省人事的躺在水泊之中(幸好不是血泊)。
彭斯觉得头上的毛都要炸了,晃了晃两只硕大黑亮的牛角,一把把曼维斯从一地的水里提起来,往撑起的胳膊上一放,以一个类似于单胳膊公主抱的姿势拖着曼维斯大步往操作间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放开嗓门,
“媳妇儿,儿子晕过去啦!赶紧过来,儿子晕过去啦!”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刚刚躺在水里的儿子,在他抓起来,放在胳膊上往外跑的时候,身上的水已经不往下滴了,等到他把儿子放到床上的时候,曼维斯的身上已经一点泡过水的痕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