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颓唐的样子不似五侠的作风。”杨季昌笑道。
诺千金面无表情,苦笑道:“那日误入此地,师弟们皆是殒命于这些妖怪手中,唯有我苟活下来,报不了仇,残喘于囚牢里有何意义!”
杨季昌深有体会,单是一只猴妖便把他们折腾得如此狼狈,更何况这里成千上万只妖。杨季昌瞧在一名红发女子坐于王位上,风韵十足,眼带幽怨,红裙曳地。
她是人是妖,杨季昌他们辨认不出,但不难辨出她是此处的王。她手袖轻轻一挥,殿上的妖纷纷自觉站成两排,等候差遣。她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时日接二连三有人闯入!”
那猴妖作为黑旗大帅,站了出来,言道:“禀大王,万妖国的结界近些时日出现一丝破口,才教这些凡人闯入。大王放心,结界已经重新缝合,不会再有外物闯入。”
妖王用着慵懒的声音说道:“人都抓齐了吗?”
白旗大帅犀牛精上前言道:“大王,还有几个没有发现踪迹。不过影王已经亲率金、赤、青三旗大帅前往搜捕。不多时,便会有结果。”
妖王打起哈欠,道:“罢了。都退下吧,余下事明日再说!”
座下的妖臣面露难色,有所欲言便也打住,自行散去。妖王拖着裙摆走到铁笼附近,喝道:“新来两个!看到你们有些修为,出自何门何派?”
杨季昌与苟不同都没有回话,妖王见到杨季昌腰间有块铁牌,便隔空取于手中,看到“申”字,反过来瞧见“厌胜门”的字眼,登时大怒,铁牌瞬间捏成粉末。轻轻一挥手,打断几根铁杆,抓住杨季昌的喉咙将他拉出,杀气腾腾道:“厌胜门!还敢来此撒野!说!你们目的何在!”
杨季昌快透不过气,不知对方何来怒气,挤出一句话:“我们......是......误闯,即便你......折断我喉咙......我还是这句话!”
“还敢嘴硬!”妖王松开手的瞬间,现出原形,大殿上盘旋着一条巨型的蜃龙,鬣毛棕红,龙鳞逆生,燕尾长扬,云气氤氲。
“本王乃妖界七圣之一、万妖国国王,燕飞楼是也。厌胜门的鸠摩罗诃,夺我骨肉,此仇定教尔等百倍偿还!”
蜃龙嘘出一口气,大殿骤然间浸没于海水中。杨季昌几人浑身包裹着冰冷海水,吐出气泡越来越少,憋不住时,海水猛呛肺腑,难受万分。待要窒息之时,一股气闯入肺腑,他们大口喘气。忽感灼热万分,三人正处于岩浆中一块崩解的岩石中,三人正要跳脱,空中落下几颗巨石将他们砸回,三人落入岩浆中,岩浆慢慢吞没着身体,蚀肤熔骨的疼痛让他们撕心裂肺吼出。
杨季昌意识到这是幻境,但来如此真切,恍惚一念间,咬下舌根,一阵刺痛间,幻境消逝,回到大殿上,妖王还在王座上,他还在完整的牢笼中。
妖王拍了拍掌,赞赏道:“既然以咬舌的方式,破了我的幻境,有一番气魄!若你能摒弃厌胜门,为我所用,前途无可限量。”
“妖王过奖了,我们与你并无恩怨,误闯此地,请见恕。还望您放过我两位朋友!”杨季昌抱拳言道。
“无恩怨,你真会说笑!我问你,鸠摩罗诃于厌胜门是何人?”妖王本想以幻境逼出几人口中实话,却没想到杨季昌能破开,反倒有几分欣赏。
“晚辈,入门虽晚,但我也清楚鸠摩罗诃是本门子字位,也是创教宗师。”
“本王与他本无交集,七十七年前他闯入万妖国,损了我半生修为,又掳走我的女儿,此事算不算恩怨。”
“晚辈未曾听闻,即便如此,鸠摩罗诃我也未曾见过,听闻早已归于尘土,若还活着,起码也有两百多岁,说出来您不可能信。”
“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所以这笔账只能算在你们头上,要怪便怪你们倒霉!”
“即便你杀了我们,我想你解不了恨。既然此事与厌胜门有关,若妖王信得过我,放我等出去,我定在五年之内帮你寻得你女儿下落,否则五年后我把头颅给你送上。”
“三界视妖为异族,鄙夷不屑。莫说你与我打赌,便是天帝与我说,本王也不信。”
“众生不以披毛戴角为耻,不以游步虚空为荣。世间的人总以门派分正邪,殊不知善恶是人心。”杨季昌不知为何,发出此等感叹。
燕飞楼有所震惊,震惊不是他说的理。而是此人说的话和神情像极她一位故友。她说道:“罢了!”挥手间解开其余二人所中的幻术,苟不同和诺千金当即软瘫在地,冷汗直流,气喘吁吁。
燕子楼言道:“今日且饶你们一命,改日心中不快,便宰你们一刀,看看凡人能撑得上几刀。”
这时门口来了九条蛇,昂着头抬着膳食爬到燕飞楼身旁。一条蛇说起话来:“大王,该用膳了。”
九碟菜皆是素食,燕飞楼已经习惯吃素,一吃肉食,反而会令她作呕。她夹起一口放到嘴中,立马吐出来,将所有菜扫到地上,骂到:“难吃!哪个厨子做的!把他手足全砍了,拿来见我。”万妖国中始终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烹饪,自她失了女儿,终日郁郁寡欢,难有食欲,所以嘴上才这般挑剔。
“遵命!大王!”九条蛇吓得哆嗦,急忙退下。
苟不同听到燕飞楼的话语,说道:“妖王,比起烹饪,万妖国可远远比不上外边的世界,人间的烹饪,比你们讲究,色香味俱全。光是北方的菜肴,比万妖国的妖还要多。”
燕飞楼听出对方的心思,说道:“你便这么有把握能做出让本王满意的菜!”
苟不同对自己厨艺是有十足信心,说道:“包你满意。”
“好!便给机会与你试,若是本王有一分不满,我便砍下他们两位的双手。”
苟不同深知此举有几分冒险,但眼下能赢得妖王欢喜,他们才有脱逃的机会,毕竟在她眼里,这几人不过是篱笆养的鸡。
苟不同瞧了下杨季昌和诺千金,转头应下。便由一位妖奴领到厨房去。燕飞楼等菜的过程渐感困盹,便睡起觉。
此时的诺千金依旧一副颓废的样子,自从随同的师弟丧生此处,他便自责万分,能否活着对他来说已没有那么重要,可他心中仍有一个疑惑,问道:“嵩山上交手,你为何会留手,这可不似你们厌胜门的作风。”
杨季昌清楚诺千金是光明磊落之人,即便立场不同,也有几分心心相惜,说道:“厌胜门也只杀有罪之人。若你那日有杀意,我也不会留手。”
“与你交过手后,我便知比起多数正派人士,你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
“是嘛。马车上你不取我性命,你倒错失了一次报仇良机,不后悔吗。”
“庆州的事有所耳闻,无论你们出于什么目的,庆州的百姓还是你们救下,单凭这点我便没有杀你们的理由。”
“若没有庆州之事,我想你也不动手。有的人胸怀自我,有的人胸怀门派,而胸怀天下之人少之又少,而你配得起五侠的名号。”诺千金是杨季昌敬佩的对手,不在于修为,而在于为人。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见到了自己故友,柳成风。
正如杨季昌所说,诺千金不过想找个台阶下,门派有门派的立场,而他也有自己的信念,趁人之危,这不是他所追求的。诺千金言道:“从你口中说出。怎感觉有些别扭。”诺千金叹了一声,说道:“如今我们身陷囹圄,生死难料,哪门哪派又有何意义。倒不如结交一把,死了喝个黄泉酒还能做个伴。”
杨季昌暗讽自己的处境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生杀大权掌握在阴晴不定的妖王手中,回想少阳派的日子何尝又不是如此。如今死前多一位知己,也算是一件快事。苦笑道:“想不到你会跟我这魔头结交,甚是有趣。好!便交你这朋友!”
“嗨,可惜没有酒。那只好黄泉路上跟阎王借点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