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2020年是最安静的一年,土地之上并无风来,河流之中冰块未动,街道之上也无人行,只有安静,太阳已出,家家户户门还未开。树上的喜鹊戏耍玩闹,吱吱呀呀的说着什么,从一棵树飞到另外一棵树上,然后在下面的村庄门都开了。
院子前门打开,后门也开着,后门旁边有几颗高的榆树,榆树下面是一片小点的白杨,昨天下午黑狗就在小白杨之中跑来跑去,沾了一身地上的土,晚上天未黑的时候悄悄遛回家。今天一早,院子的黑狗就已经栓好了,它安静趴在干草上,静静的看着进去出来的人,今年是他第二年了。
高崇坤站在门外面看着路上的行人,说道:“一会儿我们也出去拜拜年吧,人还挺多。”
高昂也看了下村里溜达的人,说道:“那就戴好口罩出去吧,我看着很多人都戴着呢,不然去人家,人家还觉得咱们不注意卫生呢。”
“那咱们先出去溜达溜达,让儿媳妇跟你妈那边先在家里待会。”高崇坤戴上了口罩。
“好的爸,那咱们出发吧。”高崇坤带着高昂和高旭,三口人在路上走上,遇到熟悉的人打着招呼,高崇坤说出的话都让人开心的乐出声来,村里开始热闹了。
村里广场的健身器材都挺光溜,年轻人路过广场会略微运动几下,广场北边是村里的超市,高昂和任盈盈回家后逛的最多就是村里的超市,超市是自家亲戚开的,生意已经做了很久,村庄的很多人一辈子只喜欢干一件事,在一村庄能把一个事做明白就很难了。
“咱们一会回来时候顺便去你二大爷家,先去你大爷家。”高崇坤三口人往村西边走着,西边挨着柏油路,那条路是镇上的路,也是村庄的西边的尽头,三口人没走多少就到了,蓝色的大铁门早就已经开着了,院子里灰色的狗叫了两声,然后安静的趴着。
家里站着不少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高崇坤站在门口冲着屋里的人们说道:“你们都在呢,过年好啊。”
“这不是大诗人吗,过年好,一晃一年没见面了,有时间咱们喝点酒啊。”
“那没问题,待到疫情结束时,方可饮酒谈万事。”高崇坤语气之间带有生活的幽默,屋里的人笑着灿烂,一前一后打着招呼离开门口走出去了,房间顿时安静了一些。
“新年快乐,大爷,大奶。”高昂和高旭一人一句,说话一样,语气似乎也一样。
“赶紧坐,吃点水果,吃点糖。”老太太一手端着橘子盘子,一手端着花生瓜子糖盘,放在他们三个人坐在的地方,顺便用手抓了一把糖,分给坐着的三个人。
“喝点茶。”老爷子倒好茶,放在茶桌上。
“不用这么多,牙不好,不怎么吃糖啥的。您这电暖器,咋还裹着塑料袋,不用啊。”高崇坤问道。
“这用电挺贵的,用这玩意干啥啊,再说现在也不冷啊。”老太太说道。
“那就行,这段时间确实气温还行。”高崇坤说道。
“你说说这个疫情是咋回事啊?”老爷子问道。
“这回疫情跟上回非典有点像,平时真的注意点,市里听说都好多例了,别的村现在不让随便出去逛啥的。”高崇坤喝了一口水。
“那是人家村有从武汉回来的人,咱们村没有,咱们村去南方的人没有,一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少好控制,来个烟啊。”
老爷子点了口烟,从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高崇坤,高崇坤摇着手说道:“不抽烟,一直也不抽。”
“偶尔还得尝尝云烟味道,你们两个来个。”
“我尝尝云烟味道。”高昂刚摆完手,高旭把烟接过来,点着了吸着烟,微微吐着烟雾。
“确实不错。”高旭看了看烟牌子。
门口走进来五六人,院子的狗还是叫了两声,就安静趴着。
“疫情啊,得多注意点,我们几个在先走了,以后有事随时说。”
三个人在村里又逛会,去完二爷家就回去了,狗依旧趴着,睁眼睛看了看。
“你们溜达去吧,你带着儿媳妇一块走走。”高崇坤在屋门口说道。
王知画刚想说什么,隔壁村喇叭响了,声音洪亮带着一份迫切。
“大家赶紧回家,没啥事不要随便溜达,现在疫情很严重,大家都要注意防范,你老是溜达来溜达去给人家造成很不好得影响,该关门把门关了,疫情过了在过年!另外明天不能出村,更不能去其他村!”
“你带着儿媳妇溜达两家就回来吧,不去不合适,剩下的亲戚明年再说吧。”高崇坤说完,王知画带着任盈盈出去了。
下午村里的喇叭开始播放疫情信息。“截至1月24日24时,卫生健康委收到29个省(区、市)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1287例,其中重症237例,死亡41例(湖北省39例、河北省1例、黑龙江1例)。已治愈出院38例。20个省(区、市)累计报告疑似病例1965例。
目前追踪到密切接触者15197人,已解除医学观察1230人,尚有13967人正在接受医学观察。”村里安静了,每个家庭也都安静了,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只好坐在院子里听着广播。
“大哥,您听听肺炎确证病例已经一千多人,万一接触到确诊病例还要医学观察,看来咱们就在家呆着吧,明天没啥事去超市看看有没有能运动的我买点。”高旭坐在院子板凳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缓缓的抽着烟,缓缓地说着话。
“是啊,看来确实严重,到时候再买点消毒水,没事咱们也消消毒。万一买不到就用酒精吧,咱们家酒多。”高昂也坐在板凳上,只是他不抽烟,抬着头看着天。
“进屋吧,大哥,天有点冷了。”
“进,跟爸妈待会吧,明天估计出不了村。”
吃完晚饭后,一家五口人在东屋坐着,任盈盈、高旭和王知画坐在炕上,高昂和高崇坤坐在椅子上,打着牌,聊着天。
“明天不让出村了,没法去儿子姥家了。”王知画多年来第一次想着怎么去妈妈家过年,过年不回妈妈家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自己的爸爸是前些年走的,现在只剩自己的妈妈了,虽然距离不远,可是不过去一趟总是觉得心中少些啥。
“明天看看吧,确实出不去就打一个电话吧。”高崇坤看了一眼王知画说道。
“不行我们可以视频啊,视频跟见面没啥区别的。”任盈盈看着王知画说道。
“哎,你姥眼睛早就不行了,当面也就能看个模模糊糊形状,手机都没用过,更不用说视频的了,你结婚的时候特想过来,可是又看不见人啥的,就想着过年时候见面看看。”王知画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伤心。
“明天看看吧,能过去就过去看看,不行就等疫情结束了,好好的过去一趟。昨天睡得也晚,今天早点睡,你们都回去睡觉吧,我们两口子也睡了。”高崇坤放下手中的牌,看着王知画。
“行,那就都早点睡啊,我出去把门啥的都关了。”高昂说道。
“我把狗接了去。”高旭出门说道。
“明天再说吧,到时候去不成就改天再去吧。”高昂高旭两个人在院子路上轻声说道。
高昂跟任盈盈坐在床上,窗帘已经拉上了,任盈盈看着手机电视,高昂靠着床头也看了几眼,似乎也在想着什么事情。
很多年前高昂一家人生活的院子,只有一套房,青砖青瓦。青砖青瓦的房子有着近百年的历史,青色的瓦片上长着几根青草,只有春天能看的比较清晰,瓦下是木格格塑料布的窗户,窗户挡挡风雪还好,夏天屋里会有挺多的蚊子,飞来飞去。打开木门,进屋是灶台,做饭有烟,烟熏的墙壁都有些黑,灶台是土和砖做的,做饭炒菜都会漏烟,那个时候点火也是技术活,不是所有火柴一下子就能划着的,阴天冬天时候火的燃烧一般都会陪伴更多的烟,火除了做饭炒菜,冬天暖炕,火还有必要干燥湿冷的季节。灶台上面有梁,里面有几只灰鸽子,一住多年,繁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鸽子,后代太多,它们长大以后渐渐离开了这里。东屋炕上住人,西屋床上摆着书,那时候农村玻璃少,窗户的塑料上会爬着几个壁虎,来来去去。东屋土炕也会漏烟,修了很多次,隔一段时间就会微微漏烟,漏的烟是熏走东屋各种生物比较好的选择,土炕背边摆了一个大衣柜,一个木质本色的储藏柜,储藏柜上面摆个黑白电视,黑白电视充斥着高昂整个童年和高旭半个童年,冬天到了时候,高崇坤会把长锈的炉子抬到东屋,早上生炉子,冒着红红的光,煤球烧红的时候就得倒进去黑煤球,烟囱冒着烟。学校教室也会摆个炉子,煤学校会准备一些,棒骨是每个学生从家里运过来,烧煤之前要把棒骨烧的旺旺的才能倒煤。
后来王知画在房子西面摆了一小点的围栏,靠着邻居家墙的位置码了一个鸡窝,买了二十多个小鸡,孩子们都很喜欢可爱的小鸡,半年左右就长大了,渐渐的一家人有鸡蛋吃了,隔了一年左右又养了几只鹅。后来都不养了,孩子爬长大的公鸡,也怕长大的鹅。
院子里面有种菜的地方,有长着长长野草地方,小时候院子里面最多的就是树,香树,槐树,杨树,还有两棵老榆树,一个大大的树根上长出两棵榆树,夏天时候树根会流出水来,榆树长的很高,后来就成了新房子得脊梁。
青砖青砖的房子,四边没有砖墙,只是用玉米秆编成篱笆,每年秋天收完玉米都得从新扎篱笆,老篱笆当成柴火烧,新篱笆却把院子围的严严实实,只是篱笆的门口却不一样,南门用门头摆个门,门却有点小,北门也是木头摆的门,门却有点大。北门比较大时不时就会坏,有时候回家没拿钥匙只能跳进去,跳了几回,木门也就坏了,木门没有所谓的防盗功能只是防着家里养的鸡鹅,只是很多时候鸡鹅也挡不住。
青砖青瓦的家,前门是土路,后门也是土路,院子里有一条青砖铺的路,夏天晒麦子,秋天放玉米。路旁边会种下蔬菜,蔬菜旁边会保护一些野草,野草炒出来的菜比养的蔬菜味道还好,高昂小时候埋下几粒葫芦籽,葫芦长出来的时候可以炒菜吃,葫芦老了切开两半可以舀水用。
高昂和高旭小时候从来不吃早饭,一家人都不知道还要吃早饭,村庄也很多人不吃早饭,早上起床就得上学,大人们就得去忙碌生意,高昂和高旭中午放学回家后只是简单热饭吃,肉在那个时候十分宝贵,只有过年时候才能吃上一些,平时只有家里来重要朋友才能吃一点肉,小时候不知道什么肥肉什么是瘦肉,只要嚼到嘴里觉得香气四溢就很高兴了。
青砖青瓦的老房子拆了,红砖红瓦的房子已经建好了,院子却比小了,前门出去是水泥路,后门出去也是水泥路,下多大的雨也不会泥泞。离开村庄的人也越来越多,村庄越来越安静。想吃肉的时候就去村里的超市买点,只要瘦肉不要肥肉。
村庄的房子几乎都是红瓦,红墙外面贴着白瓷砖,看起来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