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安康城被北疆三十万兵士团团围住,城下北疆兵士各个着棉衣厚铠骑高头大马,颇有气吞山河之气势,而与之对抗的宋军皆是些老幼残兵,数量堪堪不过三千,皆着薄裳徒步手持锄头镐头剪刀镰刀;城上一女子赤脚站在城头,一把扯下象征身份的锦绣霓裳,扯散了盘做妇人髻的青丝,将满头的珠翠顺势扔下城楼,捡起战鼓的鼓槌敲响了残破的战鼓,一旁随风雪摇曳的战旗似在嘲笑着她的无用功。
“将士们,站起来,我们不能后退,这城门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们的父母家人就在这座城中,我们不能退,决不!”赤足女子青丝染上了风雪,不多时便已是花白一片,双足也冻得通红,双手持鼓槌擂着残破的已经不能发出声音的战鼓。
“为了皇后娘娘,为了父母亲人,我们决不退!”三千残兵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遥想当年他们应都是精兵强将决不输任何人。
三千残兵哪里是北疆兵士的对手,不多时竟被逼至城下,身躯紧紧的贴着城墙用血肉守护着这座城。
空中传来一束烟花信号,赤足女子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她的任务圆满完成了,赤足走上更高的地方跳起舞来,由于身段过于笔直僵硬,舞姿显得格外滑稽可笑,可是城下的兵士皆被振奋,身躯倚着残破的城墙缓缓站起,原本松懈的拳头重新握起。
一舞完毕,赤足女子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满是鲜血的战旗,将它绑在玉白的颈子上,动作略显生疏的拔出腰间的弯刀,将刀搁在颈子上:“谢家军的将士们,我先走一步,待你们到了地下,我定同四个哥哥一起为你们庆功!”说完,随着刀刃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将战旗染的通红通红的。
“吾等恭送小少主,少主且慢慢行,吾等再杀几个北疆蛮子便同五位少主一同庆功,杀!”
千里之外的建康城内,皇帝歪坐在龙椅上,龙袍上布满了褶皱,朝冠歪歪扭扭的勉强带在头上,面色灰暗,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脚上只着一双白色线袜,怀中抱着一双金黄色的靴子,若仔细些看便会发现靴子上的针脚特别凌乱,龙纹刺绣更是绣的十分凌乱,大宋女子重女红,女儿自六岁起便要修习女红,如此凌乱的刺绣真是连十岁的女童都不如。
大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拖着蹒跚的步子缓缓而来,龙椅上的人儿脸上充满了希冀,等待着老太监带来的消息,老太监一双浑浊的双眼带着将落不落的泪珠,缓慢的抬起头,口中嗫嚅着:“陛下,皇后娘娘殁了,尸骨无存。”说完老太监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浅青色带翠竹叶的花笺,双手呈着花笺举过头顶。
龙椅上的皇帝猛的起身,久未站立过的双腿竟一时未撑住他高大的身躯跪倒在地上,可是那位皇帝陛下竟也为顾及那么多连滚带爬的来到老太监身旁接过了花笺,看完花笺上的内容后眼中含泪狠狠地坐在地上,将花笺扔到了一边,老太监捡起花笺读了起来:
“意映陛下如吾:
吾今以此书与陛下永别矣!吾以为作此书,定是泪珠和笔墨齐下,未成想竟是欣悦与满腔释然,吾终能做回谢家女而非宋家妇,痴缠陛下三年还望陛下原谅,若真有来世,吾定不会饮孟婆汤,不是不愿忘却陛下,而是定会离陛下远远的,绝不再染陛下分毫,徒惹陛下烦忧,吾此去定是马革裹尸归,望陛下将吾葬入谢家冢。
谢意怜绝笔”
“她到死都不愿再唤朕一句六哥哥,到死都不愿与朕同寝,她只想做谢家女,不愿做宋家妇,不愿做我宋长望的妻啊!”泪珠一颗一颗从皇帝陛下的脸上滚落,流尽嘴里,流尽衣领里没了踪迹。
“陛下,皇后娘娘从未将陛下搁下过,就连这花笺都是陛下所钟爱的青玉翠竹笺。”老太监将谢意怜的遗书重新交到了皇帝手中,拖着佝偻的身躯朝着殿外走去,衣袖竟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拉住了。
“母翁也要离我而去了吗?”宋长望眉头紧皱,竟是满目疮痍如饮乳孩童般可怜。
老太监用苍老的大手抚了抚宋长望的头,“老奴不走,老奴不敢这样去见先帝,若先帝得知老奴将陛下照顾成这样定是要责怪老奴的,老奴也同样无颜去见那如心肠仙子般的皇后娘娘。”老太监说完将宋长望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剥离,拖着佝偻的身躯蹒跚着出了殿门,大殿的门再次关闭,恢复了一室的孤寂,这次宋长望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同阳四年春,宋元宗薨,其子宋怀仁继位,年三岁,其母易贵妃尊易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该喝药了。”大宫女冬虫提醒道。
易太后揉了揉疼痛万分的头颅,满手珠翠显得柔荑更加纤细,原本就孱弱的身子经过连日的朝堂奔波竟生生病倒了,“端过来吧,我这身子可真是不争气。”
“太后您莫要这么说,您不过双十年华。”冬虫将药碗举过头顶,递到易太后面前。
易太后接过药碗,笑了笑:“你不必哄我,我记得蛮儿十六时习得一手好的弯刀,从一群强盗手中将我救下,她那才是好的身躯啊,若不是同嫁入皇家,我们定是这世间最要好的,可惜,可惜啊!”
“先皇后娘娘大仁大义,心有山河之志,若是男子定有一番大的作为。”冬虫也陷入了沉思,想起了那位曾经将上好的伤药赠与自己的那个永远带着笑容的姑娘。
“是啊,这建康城就如同一个黄金做的囚笼,她本该是草原上展翅高飞的雄鹰,我们的这位陛下用所谓的情困住了她,一点一点的拔光了她的羽毛,把她变得满目苍夷,如今为了寻回她的遗体将宋氏江山交到幼子手中,竟是真儿真儿的薄情又多情啊!”易太后说完一滴泪珠滚过艳丽的面孔,滴到药碗里发出“滴答”的水声,清脆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