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归于黑暗,完全在意料之中,因为,黑袍人最后那一下,仿佛要在地上捅出了一个窟窿,天崩地裂之时,地火如同暴怒的蛟蛇,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击退了黑暗中的敌人——黑蜘蛛大军。
当黑蜘蛛大军被成功击退后,偌大的黑暗四周,只有大太子抱膝蜷缩在黑暗的角落,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闪烁着一双害怕的眼睛。
直到火光再一次驱散了黑暗,消失的黑袍人又重新出现了。
而且,就站在大太子的面前,火光来自于他手中的魔杖上方的水晶球。
由于视线的缘故,从大太子的角度望过去,戴着巨大帽兜的黑袍人,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黑大衣。
“大殿下,您好!我是地底之墓的守墓人郭老坤,当然,我希望您可以亲切的叫我——老坤,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郭老坤俯下身,向大太子递出一只友好的手,大太子没有拒绝的理由,亦把手递了出去,郭老坤的力气很大,一把便把他拉了起来。
“老坤,既然你是这儿的守墓人,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大殿下,您有什么问题?老坤愿为您效劳。”
“老坤,你知道冥河匙在哪里吗?”
郭老坤的脸色骤变,肩膀有着微微的颤动。
“大殿下,您……您找冥河匙做什么?”
“当然是去冥河了,至于去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敢,不敢。”
这时,郭老坤压低嗓音,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大殿下,您要找的冥河匙它确实在地底之墓,但它并不归小的管,而是在号称地底阎王——鬼王的手中。”
大太子讶异的问道:“老坤,你刚才说钥匙在鬼什么……王的那儿,他是什么来头,竟敢在龙族的地盘上封王!”
“这个小的就不知情了,但大殿下,您要从他手里拿到冥河匙,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
“此话怎讲?”
“那鬼王十分地喜欢眼睛,所以,无论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必须拿一颗眼睛作为交换。”
“啊?还有这种事?”大太子略微皱了下眉,“是不是说,只要拿一颗眼睛,就能换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吗?”
郭老坤肯定的回道:“对。”
“所以,老坤,你戴着帽兜……”大太子忍住后半句没说,他希望老坤自己补上。
“没错,大殿下,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郭老坤摘下帽兜,他的整张脸如同被巨轮撞击过一般,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其中一只眼睛,向外翻出白色的息肉,如同蜗牛旋转的外壳,另外一只眼,也因为负重而变得浑浊不明。
“大殿下,对不起,让您看到这样的画面。”郭老坤戴上帽兜后回道。
沉默了许久后,他问道:“老坤,你……拿眼睛交换——”
“我夫人的一条命。虽然,她后来还是没能撑过来,但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郭老坤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一天,跟喜欢的人在一块,无论甘苦,都是幸福的吧!
“老坤,那鬼王现在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郭老坤犹豫片刻后,“大殿下,您……您考虑清楚了吗?”
大太子笑着说道:“老坤,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你觉得我会没考虑过后果吗?”
郭老坤脸上一副“好像是这个道理”的表情。“大殿下,既然您考虑清楚了,我可以领您去。”
“那老坤前面带路吧!”
大太子的潇洒与无谓,令郭老坤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到冥河做什么?但能让您为此付出一切而毫无怨言,这件事或者这个人一定对您很重要吧!”
在前面带路时,郭老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来自于他魔杖上方的水晶球发出的光芒,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虽说地底之墓里有个墓字,但它却和墓沾不上半毛钱关系,甚至它在风水学上的构造,亦完全的反其道而行之,不按常理出牌。
借由郭老坤魔杖上的光芒,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倒立的三角塔,每一层隔开的部分,除了后者比前者更加的黑暗、潮湿以外,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铁黑色的墙壁上,某类爬虫爬过后留下的白色轨迹,如同氧气瓶里变异的植物根系,盘结的花朵或者植物组成诡异的图案,有淬火的宝剑、喷吐火焰的巨龙、祭祀用的祭台、燃烧的木桩上绑着的男人等。
砖砌的墙面拼接处,往外渗出绿色的液体,绿液流的满地都是,可见铁线状的虫子,但一眨眼,便又消失在阴暗的罅隙里。
“大殿下,小心台阶!”
郭老坤站在第二层台阶上,将魔杖放低,台阶呈鹦鹉螺状向下盘旋,台阶是铁质的,大概有十几二十层,这就造成了人走在上面会有叮咚叮咚敲门的回声。
越往下走,寒气也越重,大太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坤,你不冷吗?”大太子抱住自己的胳膊,好奇地问。
“哈哈哈,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了,早习惯了。大殿下,您要是冷的话,我身上的袍子给您穿。”
大太子想到了他穿上黑袍的原因后,便婉拒了他。
穿过鹦鹉螺状的回旋梯后,一座巨大的石门赫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石门的左右分别立着两座巨龙的石像,郭老坤这时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在右上方的墙壁上,指关节轻轻一敲,墙壁里立马弹出一个四方形的盒子。
郭老坤从盒子里取出一颗石珠,并把它放进其中一座巨龙石像的凹槽内,砰地一声响,石门缓缓打开了。
附近传来嘤嘤的啜泣声,把三太子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于是,三太子利索的从树上跳下来,循着哭声,来到一处灌木。
这里树木丛生,裸露在外的发达根系,如同蛟龙的白须,纵横的枝丫,遮挡住视线,三太子不得不一路拨着枝条,脸蛋险些被划伤。
这才在一棵大树底下见到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正是伤心时。
三太子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来到了大树底下,阴影部分里有无数碎贡般的光芒,打在小姑娘的衣服上、头发上,如同精灵在欢乐的起舞。
三太子觉得这个小姑娘分外面熟,只是她仿佛刚从灰坑里爬上来一般,让他有些不确定。
直到他一脚踩在一根树枝上,空气里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小姑娘紧张的抬起头,看到逆向阳光里站着的三太子时,满是惊讶的眼睛里,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小凡哥哥……”
“小雪妹妹……”
两兄妹站在树荫下,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早已是热泪千行。
“小凡哥哥,你走的这几天,小雪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村子……慕爸爸……都没了……”
小雪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原本红肿的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小雪妹妹,不哭了,不哭了。慕叔叔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小雪。来,快把眼泪擦干,小雪,你看天空。”
小雪顺着小凡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儿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纯粹的如同一颗蓝色无尘的琥珀。
“小雪,慕叔叔在那儿向我们挥手,你看到了吗?快,跟慕叔叔挥手,让他看见我们。”
小凡抓起小雪的手,在空中挥来挥去,他坚定的眼神,让小雪看到了希望。于是,她刚刚决堤的仿佛不可收的悲伤,在小凡陪伴的这一刻,暂时关上了闸门。
慕爸爸已经走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一套不过是小凡哥哥为了让她开心,故意编出的理由。小雪自然再清楚不过。
许多年后,当她孤身一人站在破败的城墙上,面对着西边偌大的夕阳,她才终于明白,小凡哥哥当时想告诉她的是,当仰起头的时候,眼泪便再也不会流下来。
石门连接着一座石桥,石桥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对岸耸立着无数黑色的大小山脉群,山谷间隐约回荡着凛冽的鹰叫。
一股股黑色的气流,连同潮湿的黑色雾气,扑面而来。
“老坤,这里是——”
大太子停住了脚步,实在是太震撼了。
“鬼巢。”郭老坤吐出这两个字。
“鬼巢——这里堪比第二个黑龙堡了吧!或许,连父皇都不知道,这里竟如此的壮阔。”
郭老坤附和道:“地底之墓只有死人才能进入。”
他的言下之意是,连龙皇都从未到过地底之墓。
大太子恍然大悟一般。
“哦!老坤,我也已经死了吗?”
“大殿下,您是真龙之身,龙焰灼烧带走的只是您的龙力,却不能杀死您。只是如今您已与普通人无二。大殿下,您还记得那天的景象吗?”
大太子试着回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我没有一点印象了。”
“那……大殿下,要不要我帮您回忆回忆啊!”
话音刚落,郭老坤举起的魔杖上方的水晶球,已经伸向了他的额头。
在火光冲击之下,大理石广场上,顿时,陷进了一片火海里。
巨大的诛龙柱上,大太子束缚住的手脚,因燥热而扭动着,冰龙庞大的身影,时而离开他的身体,时而又与他的身体相融。
直到一声地动山摇的龙啸后,冰龙出窍,但还未冲入云霄,便如同初雪一般,消亡在了火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