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之后,院中哪还有大姐的身影。那狼人硬吃一招后,一身狼毫像在油锅中滚过般焦黑,一只眼睛也失去了光彩。远远看去,像是触了电的赖皮狗。
但它确实还活着!
狼人彻底发了疯,再不低调,仰天一嗥,手脚并用地冲到厨房门口,不顾一切地抓挠那蓝色壁障。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欧阳涯缩在柴火堆旁。耳边转来阵阵咆哮,仿佛排山倒海的声势令他恐惧不已。此时此刻,哪怕他已接受自己来到新世界的事实,但这一瞬间,欧阳涯却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家,又回到那父母吵架的数个除夕夜……
咔咔,喀嚓——十几秒后,真气屏障再不能承受重压,蛛网般的裂纹爬满视野,仿佛狼人下一击便会完全碎裂。
狼人暂停动作,这可不是什么仁慈,相反它双臂大张,又向天一嗥,随后飞身而起,双手抱锤猛砸下来。这是那怪物认定的最后一击。欧阳涯不知外面的情况,双手抱头,一行清泪挂在脸颊上,心想自己就这么去了,大哥大姐遇到我会不会埋怨自己辜负了他们……
“汀————”
??声音不对!
欧阳涯下意识爬起,透过房门去看。这一看让他欣喜异常。
只见一人身着七星道袍,手执长剑,将未落地的狼人一击击落。狼人看清来人,先前十二分神气减了八分,发出丧家犬般“呜呜”的叫声,竟转身要走!
来者双眼微眯,吼道:“孽畜!还不受死?!”说罢足尖一点,飘然落到院口。狼人见去路被截,自己已成困兽,只好扑向道人,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道人轻哼一声,双手紧握剑柄,剑锋与双眼共同正对狼人。狼人起身飞扑,看似凶猛,实则门户大开。面对近在咫尺的獠牙,道人不慌不忙,稍稍压低身子,然后,一剑刺出。这一剑,欧阳涯用肉眼都可察觉剑身上氤氲的紫青之气。一阵破空之声刺入耳膜,那剑身已没入狼身,随后又激起星芒点点,将那狼人的内里搅了个稀烂。
狼人大吼一声,眼神复杂地倒在了地上。
庭院瞬间安静下来。
紧张感一过,眩晕感和恶心感接踵而来,尤其欧阳涯又看到那狼人的尸首,扶着门框狂吐不已。
那道人回头看了看少年,像是考虑到什么,大手一扬,那狼妖身上便燃起青白的烈焰,两息间那狼妖变化为飞灰,消失在旷野之中。真·挫骨扬灰。道人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任务,拂袖去了。
可欧阳涯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呕呕,唔……嘤嘤……嘤……呕,咳咳……嘤……嘤嘤嘤……啊啊啊啊……呕呕,啊啊啊!……”
难受,好难受!肠和胃像是搅在一起,心和肺像是裂开口子!
少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悲伤什么。
是在哭只认识三天,而对方连自己的姓名读不知道的陌生人?是哭刚来到这世界,而自己的计划再一次被若无其事地否定?亦或是,哭自己面对灾变的无能为力,而天下悲剧数不胜数?
欧阳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过来此六天,世界便毫不留情地向他展示出自己的残暴。他只知道两位善人从此在这里销声匿迹,也许没人记着他们的名字,也许下一个荒年偶尔也被人想起。
只是,今年的庄稼无人收了……
初秋的夜,少年嚎叫着,比分娩更痛苦,比出殡更悲伤。
哭着哭着,欧阳涯累晕过去。
……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欧阳涯四下看看,庭院里干干净净。他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喉头却是一片干涸。
少年冷笑一声,倒头又要睡去。
“咯咯,咯咯咯哒!”
?!
一只母鸡竟足够幸运地活了下来,用小爪子猛踢院中的欧阳涯,似乎在说:“懒虫,今天怎么还不给我上食?”
看着那歪着脑袋,像是不知股市盈亏还撒娇要买儿童玩具的小孩般的鸡,欧阳涯一愣,接着无声地笑了,起身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吓得人家当即拉了一泡屎。
“反正你自己的路自己选……”
“这样的你,太太太戳我了……”
“咱外头人每天都在外行侠仗义啊……”
大姐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闭眼,又是大哥弥留是那一抹微笑。自己的命,是三个大侠救下的。是啊,谁不喜欢大侠?大侠来去无踪,自由洒脱,却总在人们需要时及时出现;大侠无拘无束,不畏天地,总能按自己的想法而活!
哪怕最后的结局真的只是如此,那也不过如此而已!大哥,你不是希望万类共生吗?你的意志,我来继承!大姐,你不是认为侠者最帅吗?你的向往,我来承担!
重新站起来,欧阳涯双瞳中燃起斗志,抱起惊魂未定的鸡便向山下走去。
少侠你干粮都没收拾呢,少侠!
就这样,欧阳涯一路向东,饥餐渴饮。饿了采野果,渴了喝山泉,困了睡树梢。若到了镇子,便稍驻两天,打打零工,买两双鞋。不知过了几个昼夜,这一天近午,少年和他怀中的鸡终于来到了灵剑山脚。
灵剑山者,从外看去孤峰一座直上云霄,好似天神插到苍溪州的一柄利剑,实际上却内含十三大峰,三十六中锋,小峰更是数不胜数。灵剑山上灵剑派,九州五大超品门派之一,底蕴丰厚,如今广开山门,引得不少人不远万里来此求道。哪怕不被收为弟子,若是在灵山之下觅得些许仙缘,那也足够一般人花上一生来消受了。
灵剑山下,正是仙镇灵溪。常年自给自足的小镇,现在也乘“升仙大会”的东风而熙熙攘攘。
“算算时间应该还有一个多月才是,人怎么这么多?”走到小镇入口的牌坊下,看着来往的行人,欧阳涯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这是,少年感到袖口一紧,回头一看原来被一位老爷爷扯住衣角。
那老人发须皆白,牙齿掉了一大把,却热情不减,叽里呱啦地向欧阳涯讲起灵溪镇的历史来。
“……葱钱,这有一个劳现,他咳事这箴自的郢凶,他呆者一格笑同子,拿同自救是窝租种……”
听得欧阳涯一头热汗。可老人如此热心,你总不好意思跑开吧?欧阳涯只好将他拉到路边,细细地听。
讲了半天,老人的嗓音逐渐沙哑,内容更加辨识不清。
那您就别讲了呗!欧阳涯听在心里,虽这么想,手却很老实地解下身上的水壶递给老人。
“哦,写,泄卸……”
欧阳涯苦笑扶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哦,这不是欧阳涯说的,这是孔子说的。结果自己还是没能摆脱那个世界的行为框架……
老人喝过水,却抱着水壶,扭捏起来,显然有话要讲。
“如果您有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三好学生欧阳涯如是说。
“窝,窝想赤蔫膏……”
“是‘年糕’是吗?”欧阳涯像是在哄孩子。
老人还过水壶,颤巍巍地点点头。
这么大年纪吃年糕真的没问题?好在自己上个镇子打工还剩下几个铜子。把鸡托付给爷爷,欧阳涯转身向镇上走去。
……
“什么?!一块年糕五十两银子?”欧阳涯把自己的眼睛擦了又擦,可标牌上白纸黑字写着:“上好手工年糕,五十两一块。”
五十两,都够上个镇子一户三口之家十年的开销了!
老板娘倒是平易近人,眯着眼睛笑着说:“小弟弟,是没有钱吗?别急,这会就是你有黄金万两也买不到年糕了。”
“唉?为什么?”
老板娘俏手一指,“那位大爷刚把小店的年糕都打包走了。”
欧阳涯顺着手指定睛看去,嗬,只见那人七尺余高,身材庞大,双手环抱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袋中全是年糕。
这是有多壕?!
“修仙修仙,求得便是长生大道,什么人爱修仙?凡间帝王呗,那人是个王爷,人家有钱很正常~就是有这样的白痴,灵溪镇物价才能抬到这么高呀~”老板娘打趣道,“不过小弟你也别沮丧,我这儿倒是有些自己留来吃的,你若想要,送你也无妨。”
“那,多谢姐姐!”欧阳涯又惊又喜。
“不过,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姐姐最近不小心把定亲信物丢了,是个凤头钗,若你帮我找到,区区年糕要多少给多少!”
定情信物您都能丢?!
欧阳涯感到一群不可名状之生物从心中奔腾而过。
还能怎么办?老爷爷等着呢,找吧!
……
“凤头钗?有印象有印象……唉?我干嘛告诉你?……哦,愿意帮忙。那把这盆花送到那栋最气派的楼上,我再考虑考虑。”
“没有少爷允许谁都不能进去!……哦,原来是商老板的人……那也不行,去去去,镇上生人多了,我凭什么信你?”
“手信?哦,商老板终于有空把红景天给我送来了?行吧……唉我狼毫笔呢?”
“这位客官里面请……什么,狼毫笔?那可是稀罕物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