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高涨的尖刀队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唱着歌走进食堂,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在吃饭的刘大勇和身边的工友却颇不服气。
“牛气什么?不就是第一个打出了石油吗?老子打石油的时候,他们还在吃枪子儿呢。我们创造了多少个第一,都没他们那么嚣张。”一个工人不屑地说道。
“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就以为自己长了抓老鼠的真本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输的刘大勇啪地放下碗,心里不忿。
“不过,刘队长,听说那个田义文是个大学生,好像真挺神……”一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刘大勇不悦地瞪向那人:“别长他人威风,我就不信他们每次都先打出油来!”
几人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刘大勇心里却琢磨着刚才那人的话。
尖刀钻井队打出油意味着石油师已经开始形成生产力,真正完成了从一个战斗队到建设队的转变,唐国恩局长听闻消息后也特意打来电话祝贺。宋豫杰、王振华受到上级的肯定心里很是安慰,感叹尖刀钻井队果然不负众望,为石油师赢得了荣誉。他们不仅是战场上的尖刀,也会成为石油战线上的尖刀,也说明石油师人已经将战场上的战斗力充分带到了石油战线。
自从军队改编后,学习阶段有困难,建设阶段有困难,准备阶段也有困难,重重困难就像一直压在王振华、宋豫杰二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次出油,证明石油师已经闯过了所有困难,经受住了考验。成绩虽小,但意义重大。二人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宋豫杰更是提议利用这个好的开端,动员全师官兵学习石兴国,超越石兴国,来个遍地开花,处处冒油。
正在石油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忽然接到上面通知,由于油矿的特殊情况,“三反”“五反”运动一直没有搞,现在要求整个运动都要补课过筛子,一个人不漏,一个单位不漏。王振华看到文件,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很快,石油师领导们全员开会,研究讨论如何开展运动问题。会议室内,灯光明亮刺目,除了石油师领导外,杨宇照局长和邱建设也参加了会议。会场上人人表情严肃,气氛凝重。
王振华首先讲话:“这次运动,不是针对某个人和某个行业,是全国范围内的一次大的政治运动。当然了,我们石油行业也需要‘反一反’,在咱们领导中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在咱们部队中反对盗窃国家情报,反对盗骗国家财产等等,具体怎么反?如何反?大家研究决定,但总的原则是,必须严肃认真地贯彻上级指示,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在开展好这次‘三反’‘五反’运动的同时,不能影响石油生产。”
“是啊,咱们的尖刀队刚刚打出第一桶油,咱们要趁热打铁,争取打出更多的油。”宋豫杰说。
王振华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开展运动要实事求是,既要动员大家检举汇报,也大力提倡个人的自我检查。下面,请大家发表一下各自的看法。”
杨宇照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来说一说,油田这边,虽然我们是接收的国民党油田,但由于我们党组织进入得早,一直加强思想教育和组织管理工作,所以应该说在这方面不存在大问题。至于国家情报嘛,在你们尖刀队的保护之下,也没有泄露出去,特别是石油师进驻后,大兵压境,估计潜藏的特务也早已吓跑了。油田这边没有问题,那石油师这边就更没有问题了。我的意见是,对于运动,该传达的传达,该教育的教育,但咱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抓生产抓建设上。”
这时,邱建设突然开了口:“师长政委,我这里有个问题。你们改编时,上缴的那些枪支,一直存放在咱们矿上。这也是属于国家财产,而且还是军备财产,你们看这一次,是不是应该全部上缴呢?”
宋豫杰点点头,王振华说道:“是的,这个问题现在很敏感啊,一定要上缴,一支也不能少。高主任,高处长,这个事就由你们负责,认真清点,及时上缴。”
会后,高峰、高永亮等人打着手电筒来到仓库外,提着钥匙的邱建设走上前打开了仓库大门。
众人进入仓库,只见一箱箱手榴弹,一堆堆圆形地雷,一排排枪支,摆放得整整齐齐。
高峰和高永亮对视一眼,点头让后勤人员开始清点枪支武器。邱建设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清单簿,一一核对。
清点到最后,邱建设满头大汗,双手哆哆嗦嗦一遍遍翻看手里的清单:“不对啊,怎么会少呢?这里明明记着,手榴弹总共是二百七十一颗,地雷是一百零三颗,短枪是十三支,机枪是七挺,长枪是一百五十支,总共是……总共是一百七十支,怎么会不够呢?”
高峰在旁边安慰道:“邱处长,你先别慌,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数错了。”
高永亮说道:“他们都数了三遍了,短枪应该是十三支,现在是十二支,缺一支,不会数错。肯定是出问题了。”
“这个库房立即封闭起来,马上报告师领导和油田领导。”高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让大家退出库房,做出了安排。
接到报告,各领导被迅速召集到会议室。王振华脸色严峻:“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丢枪,是性质很严重的问题。先不追究谁的责任,必须先把丢失的枪找出来,否则,就出大问题了。”
邱建设脸冒虚汗:“怎么找?没有线索,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宋豫杰态度坚决:“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枪找回来。会后我们立刻开始仔细搜查,不过,石油工人偷盗枪支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没有摸过枪。”
“枪是在油田库房丢的,整个油田的每个人都有责任。我看这样吧,为了不放过一个疑点,每个办公室,每间宿舍,每个职工的家都要搜查一遍,也就是说,油田的每个角落都要过目,不能留一点点死角。”杨宇照提出具体建议。
王振华点头表示赞同:“杨局长的意见很好,现在是运动期间,咱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必须采取一切办法,仔细清查,尽快把枪找到。同时要注意保密,不能把丢枪的事扩散出去,免得引起恐慌。”
众人点头,立刻纷纷行动起来。
夜已深,任新我正在宿舍内研究石油书籍,女儿小雨在炕上已经睡着。忽然门被推开,一群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在屋子里到处翻找。
炕上的小雨被吵醒,惊慌失措地扑到任新我怀里,任新我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茫然地看着这群人。
最后邱建设走了进来:“任专家,全国的‘三反’‘五反’运动你大概也听说了,不巧,咱们矿上也出了点事,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搜查完了就走。”
任新我机械地点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夜色更深,睡得迷迷糊糊的田义文翻身起床,提着裤子出去,刚走出宿舍,站在外面不远处准备小便,“抓住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得田义文一哆嗦,半眯着的眼睛也瞪大了,他猛回头看去,见无数手电筒光照射过来,同时一群人跑到他身后,一下子将他扑倒,把他抓了起来。田义文挣扎喊叫,却没有丝毫用处。
几个人押着田义文回到宿舍,另外一些人开始一通乱翻。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种行为,我要上报领导!”不明所以的田义文义愤填膺。
突然,一个人掀起床单下摆,在床底下找到一支枪。那人赶紧拿出来:“找到了,枪找到了,偷枪贼就是他,走,去报告邱处长……”
田义文看着枪目瞪口呆,随即大声喊道:“你们这是诬陷!有人栽赃陷害我!陷害……”
那几人哪肯听他分辩,不由分说,押着他就向外走去。
齐占山听到动静,透过窗户看见田义文被一群人押走,不由大惊。急忙跑去找石兴国。
石兴国听神色慌张的齐占山说完情况,立刻叫了周远,一起往政委办公室赶去。
齐占山边走边担心地说:“队长,我虽然看不惯田义文,平时也没少烦他,但这一次要真给抓走了,或者枪毙了,就完了,咱们打石油可不能少了他啊。”
石兴国紧皱眉头没说话,周远开口安慰道:“不会的,有队长在,你放心,先别往坏处想。”
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王振华办公室外,还是围满了赶来看热闹的人,大家纷纷猜测着这个土匪到底偷了什么贵重东西,会被关几天还是会被判刑。
见人越聚越多,第一时间赶到的杨宇照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示意大家散去。众人刚刚散去,石兴国等人气喘吁吁赶到。
“杨局长,到底怎么回事?”见到杨宇照,石兴国立刻问道。
“快进来说吧,政委正在等你呢。”杨宇照说着,几人走进办公室。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石兴国提出质疑:“政委,田义文怎么会是偷枪贼呢?他进不了库房,不可能去偷枪啊。”
“石队长,非常时期,你说话注意点。今天晚上,大家有目共睹,枪就是从他房间里搜出来的,这是人赃俱获。不是他,难道还是别人吗?”邱建设反驳道。
齐占山不干了:“那也有可能是别人栽赃陷害啊!”
邱建设对齐占山的话嗤之以鼻:“栽赃陷害?难道是你们自己人栽赃陷害吗?反正我们石油工人是不会那么干的,不管怎么说,你们别忘了,田义文以前的身份就是土匪,而且,这件事也和我们后勤处有重大关系,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查清楚。”
“那样最好,邱处长,希望你不是自说自话,要知道,田义文可是我们石油突击队的找油能手,冤枉了他,就等于是侮辱了我们石油师!”齐占山语气不善。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石兴国先冲齐占山说道:“齐占山,你少说两句。”然后又看向王振华和其他领导,“政委、师长、杨局长,说田义文是偷枪贼,我的确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首先他偷枪干吗,他当土匪时都不拿枪,现在要枪做什么?再说了,凭着田义文的聪明脑袋,就算他真的偷了枪,也不会藏在自己房间,不会藏在床底下啊。所以,这中间,我觉得一定有蹊跷。”
几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振华开口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事关重大,性质比较严重,也不能马虎,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了解这段时间,田义文有没有异常情况?是不是真有什么不轨行为?”
“没有,政委,一点都没有。”齐占山第一个打包票,抢着为田义文辩解。
周远也肯定地说:“是啊,政委,田义文的确是转变了,这一点,大家都能看到。”
“石兴国,你也这么认为吗?”王振华看看两人,又看向石兴国。
“嗯,这个我可以担保,田义文绝不可能是偷枪的人!而且,政委,明天我们的新油井就要开钻了,那口井的位置是田义文确定的,咱们尖刀钻井队不能没有他。所以,我请求政委放人。”石兴国恳切地说道。
“石兴国,你不要冲动,这件事,不是你担不担保那么简单的。”宋豫杰表情严肃地制止。
“但是师长,没有田义文,我们打不了油井。再说,田义文绝对不可能偷枪。”石兴国坚持。
王振华与宋豫杰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石兴国,虽然打油重要,但清查工作也不能马虎。这样吧,邱处长,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调查一下,三天以后若还没有结果,就把田义文交给石兴国。但是注意,一定要遵守党的纪律,严禁逼供。出了问题,你是要负责任的。”
邱建设愣了一下,只好答应下来。
田义文被抓的消息很快闹得沸沸扬扬,刘小青得知后很是着急,连忙赶回家让哥哥想办法救他出来。
刘大勇诧异于妹妹怎么会和田义文扯上关系,警告她离那个土匪远点。
刘小青心里本来就急,又见哥哥对待田义文如此态度,顿时火了,大喊道:“刘大勇,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刘大勇听妹妹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气呼呼骂道:“你……从小到大我真是把你惯得没样了!”
刘小青丝毫没有退让,反而冲刘大勇撒泼耍赖道:“我警告你——在玉门,田义文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不管你们把他当土匪,还是特务,我认准他是好人,他就是个好人!你如果不去救他,我刘小青就……就去找邱建设……说我和田义文是一伙儿的!”
刘大勇猛地捂住刘小青的嘴巴,低声道:“你个臭丫头片子,不想活啦?你知道田义文犯的是什么罪吗?‘反革命分子’!在他家里搜到了枪!闹不好会枪毙的!”
“你怎么知道搜到的是枪?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只说清查人员从他宿舍搜到了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哥,你是从哪儿知道的?难道昨天晚上,搜田义文宿舍的时候你在现场?”意外得到这个信息,刘小青不停地追问。
“我……我是瞎蒙的!谁知道邱建设搜到的是什么东西。”刘大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地想掩饰过去。
见哥哥神情异常,刘小青警觉起来,指着刘大勇的鼻子说道:“我现在就去查,如果邱建设从田义文那儿搜到的真是枪,我回来找你算账!”说完,愤然离去……
禁闭室里,邱建设加紧审问田义文。无论威逼恐吓还是好言利诱,田义文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田义文最后被逼急了,还扬言要把邱建设在陕南当油老虎的事儿全给抖出来。
邱建设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外面有石兴国派来的人时刻监视着禁闭室的动静,他再气再怒也不敢真的对田义文严刑逼供,只有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对田义文空挥着拳头。
刘小青很快打听清楚了田义文的事儿,想着那天哥哥古怪的言语表情,立刻愤怒地回家质问刘大勇:“刘大勇,你真是神机妙算呀!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枪的?”
“刘小青,注意跟你哥的说话方式!我是你哥,你别吃里爬外!”刘大勇语气强硬,却是避而不答妹妹的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要陷害田义文?!”刘小青再也忍不住,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刘大勇也不再掩饰,歇斯底里地喊道:“因为他是石兴国的左膀右臂。断了石兴国的左膀右臂,我倒要看看石兴国怎么找石油?!”
刘小青虽然早就猜到是哥哥所为,可是亲耳听他说出来,她还是不愿相信地用力摇着头,泪水纷飞中她一步一步退出家门:“刘大勇,田义文没事儿也就罢了,如果他有事儿,我跟你没完!”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复升起……
清晨,王振华、杨宇照和石兴国、周远从远处走向禁闭室。禁闭室里,也许是折腾得晚了,几人还在睡梦中。杨宇照大声叫醒邱建设,邱建设迷迷糊糊一睁眼,突然看见王振华和杨宇照都站在自己面前,急忙站起来,田义文等人也相继醒来。
“邱处长,三天时间到了,问出情况了吗?”王振华开口问道。
“政委,你再给我三天时间,不,两天。我一定问出情况!”邱建设不甘心地说道。
杨宇照看向邱建设:“老邱,石队长来要人了!人家立了军令状,担保田义文没事儿。你看既然没审出什么问题,枪也找到了,就先放人吧。”
邱建设询问的目光看向王振华,王振华却故意扭过头装作没看见。邱建设明白了领导的意思,立即改口:“政委,经过三天的审讯,确实没有从田义文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口供,所以,我判断田义文应该是清白的!现在既然枪找到了,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您看,是不是把他放了?”
王振华笑道:“邱处长是‘镇反运动’联合小组的组长,这个决定应该由你来下。不过,有石兴国的军令状在这儿,如果田义文出了问题,我们就拿石兴国是问。邱处长,你也不必担心负责任!”
“那太好了!放人!”邱建设立刻让人将田义文的手铐打开。
石兴国忙喊来齐占山,让他扶田义文先回去休息。田义文对石兴国点点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邱建设,这才跟着齐占山走出了禁闭室。
回来后,田义文想来想去,提笔写了一份保证书,拿着来找石兴国。周远和石兴国正在研究油井情况。田义文走进来,径直将一张纸拍在石兴国眼前的办公桌上。
石兴国愕然抬头:“这是什么?”
“保证书。这次的事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知道我以前的经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田义文保证,从今以后我会彻底和以前划清界限,死心塌地跟着石队长,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多找油、多打油,再也不给队长惹任何麻烦。”田义文态度诚挚,言辞恳切。
石兴国拿过保证书认真看了看,然后叠好放进口袋:“好啊,田义文,我用军令状,换你一份保证书,也算值了!不过,纠正一点,你不是为我找石油,是为祖国,为人民找石油!”
田义文笑了:“我不管什么祖国、人民的,我心里服你石兴国,我就跟你!”
“还是一身土匪气!指导员,以后你好好地给他上上政治课。”石兴国笑着看向周远。
周远笑着点头:“好,交给我了。”
田义文顿了顿,认真地说道:“队长,我这次被人陷害,但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你来的。”
“既然出来了,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想想怎么找石油吧。”石兴国安慰地说道。
田义文没说话,心里却思索着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曾经在胡宗南司令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任新我。
暮色降临后,一个黑影悄悄来到任新我的屋门前,往门下塞了一张纸条后,敲了两下门,然后匆匆离开。
任新我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却并没有人,他纳闷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关门时才发现地下的纸条。任新我小心翼翼地捡起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后山见面。”任新我一惊,急忙攥紧纸条,再次打开门,探出头四下观望,外面空无一人。任新我放下心,忙关紧大门,攥着纸条回到屋子里。
“难道矿区里有自己人?去还是不去?不行,一定得去,这么长时间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得把这件事了结了。”任新我边紧张地来回踱步,边快速地思索着。
办公室里,邱建设还在办公桌前写东西,一名工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报告处长,田义文往后山去了。”
邱建设霍地站起来:“你没看错吧?”放了田义文后,邱建设不甘心,于是派了名工人监视着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千真万确!我一直盯着呢,除了上厕所、睡觉外,他都没离开过我的视线。”这名工人保证道。
“好,干得不错!你赶快找几个人跟我过去,我们来个人赃俱获!哦,对了,钻井队的人都忙,你去运输队找人。”邱建设吩咐道。
人很快找来,邱建设立刻带人抄近路去后山埋伏。
他们刚刚埋伏好,田义文就走进了几人的视线。
“处长,什么时候上?”有人低声问。
“等接头人来了再上。”邱建设示意大家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果然又有一个黑影出现了。邱建设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将田义文和另外一人一起抓住。
邱建设用手电筒对准那个人,得意地命令道:“抬起头。”
那人微微抬头。
“刘小青?!”邱建设一脸惊讶。田义文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抓着刘小青的几人也急忙放手,纷纷询问:“青哥,怎么是你呀,你没事儿吧?”刘小青无所谓地摆摆手。
“刘小青,快说,你怎么在这儿?”邱建设百思不解。
“我和田义文约好了在这儿见面呀!”刘小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们在这儿见面干什么?”邱建设刨根问底。
刘小青一笑,反问道:“我们俩这么晚了见面能干什么?”
邱建设恍然大悟,懊恼地一跺脚,转身离开。运输队的几人嘻嘻哈哈笑着跟刘小青打过招呼,也一起走了。
人都走后,一头雾水的田义文看向刘小青:“刘小青,你怎么来了?”
“他们到我们运输队找人,说要抓你,所以我就来救你了呀!你深更半夜的来后山干什么?”刘小青简单解释后,又充满好奇地问。
田义文半开玩笑地说:“跟特务接头,你信吗?”
“我信你是土匪,绝不信你是特务。你那把枪,一定是有人陷害你的。”刘小青说得很认真。
“你怎么知道?!”田义文瞪大眼睛看着刘小青,她能说出这番话,让他既感动又有些好奇。但他绝不会想到,她是真的知道是谁陷害了他。
刘小青内心几番挣扎,却是欲言又止:“我……我猜的!”
此时任新我宿舍内,小雨从外面探听情况回来,用手势比画着告诉父亲已经没事了,一切平安。
任新我如释重负,摸了摸小雨的额头,指了指床,让她先去睡,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起来……
经过晚上的事,邱建设主动找到王振华,建议油矿以大局为重,免于对田义文的怀疑和处分。对于他一夜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王振华非常意外。
邱建设生怕领导怀疑他的好意,连忙满脸堆笑地解释:“我觉得田义文毕竟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咱们新中国石油工程,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其实这件事要说责任,我负责后勤保管着仓库钥匙,也脱不了关系。所以,既然枪支没有丢,这事儿就算翻篇了,翻篇了啊。”
没想到邱建设能这么说,王振华点着头哈哈笑道:“既然邱处长自己揽责,咱们也就没必要旧事重提了,建设任务在前,咱们大家就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好好打石油吧。”
两人正说着话,石兴国来到办公室门外,刚要敲门,听到屋内的谈话声,他停住手,思索了一下,才敲门进去。
“哎呀,石兴国,来得正好,邱处长刚刚和我交流完工作,我正要找你呢。”王振华见是石兴国,笑着说道。
邱建设很识趣地起身告辞。石兴国看了一眼邱建设出去的背影,说:“不瞒政委说,你们的谈话,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了,这邱建设的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
“哦,这个嘛,关于昨天的枪支事件,上级也决定不再追究了,所以,咱们还是要以油矿建设为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好石油仗啊。至于邱建设的态度问题嘛,可以理解。毕竟邱处长以前是个商人,商人的原则和我们部队的原则是不一样的。”王振华解释。
“商人唯利是图,可以理解,但我总感觉邱建设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政委还是不要太轻信他了。”石兴国皱眉说道。
王振华爽朗地笑道:“这个我有分寸,你看你石兴国都能担保田义文,我相信一下邱建设,应该也能理解,哈哈。对了,回去让田义文放下心理包袱,多多打油。”
石兴国点头离开。
邱建设的行动让素来谨慎的任新我更加担惊受怕起来。他决定让不引人注意的女儿小雨出面,悄悄跟上边联系,说明情况和自己退出的打算,争取早日摆脱这种生活。然后父女俩离开玉门,找一个太平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从小在玉门长大的小雨,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听父亲说将来要搬走,很是不舍。
任新我将一封信在小雨身上藏好,并给了她三颗信号弹,嘱咐道:“小雨,这封信,你一定要送到咱们的上级手里。还有,这信号弹你拿好,如果遇到危险就尽快点燃它,这样无论你在任何地方,我都能看到,我就去接你。尽量不要超过十二点回来,不然会很危险,明白吗?”
小雨懂事地点点头,推开门出发了。
刘大勇的钻井队一直自认为是老石油人,不肯服输。田义文建议两队之间再进行一次石油知识比赛,争取打击打击他们嚣张的气焰。
石兴国、周远非常支持田义文的提议,但前提是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免输掉比赛。
得到肯定的田义文下班后立即发动大家,集思广益,在宿舍里聚集了一大群矿上的老工人,不仅学习理论上的知识,还学习各种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技巧。比如同样是打油,夏天和冬天就有所不同;握刹把的时候,地下压力越大,手上的功夫越要巧,所谓四两拨千斤……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依然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留意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天色越来越晚,任新我焦急地在宿舍走来走去,不时抬起手腕看时间。直到临近午夜,小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任新我越来越焦躁,他拿起手电筒,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夜空转了一圈,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周远和石兴国忙完手头上的事,见时间已经很晚了,田义文和一群工人还意犹未尽地在讨论学习,两人就说笑着向田义文的屋子走去。
忽然,天空“啾”的一声,升起一颗信号弹……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停下脚步,纳闷地四处查看。远处,任新我快步出了院子,似乎正是朝着信号弹升起的地方而去。周远急忙跑过去,一把拉住他:“任专家,你这是干什么去?”
任新我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慌乱:“小雨,小雨,我的小雨迷路了……刚才,是小雨的信号弹,她发射的那个方位,是沙漠啊……”
周远“啊”了一声,还没等说什么,石兴国果断地说道:“都别说了,快去救人。指导员,你通知大家都去找人,任专家,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就往矿区外走。
任新我边走边不时仰头看天空,他在等小雨的第二颗信号弹以进一步确认方向,却再没有信号弹发出。了解了情况的石兴国担心小雨遇上了危险,为了尽快找到她,两人按照第一颗信号弹的大概方位分开向沙漠里找去。
沙漠边缘,小雨的一条腿被割伤了,流着血。她痛苦地趴在地上,发射了第二颗信号弹,但随着“噗噗噗”的几个火花,就停息了,是个哑弹。小雨看了看手中捏着的最后一颗信号弹,没有发射,而是艰难地向前爬去……
周远带着人也向沙漠深处寻了过来,众人边走边大声喊着小雨的名字,无数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四处晃动着……
小雨爬着爬着,忽然依稀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的心里升起了希望,挣扎着发射了最后一颗信号弹。
大家看见信号弹,纷纷朝小雨的方向跑过来。拼命奔跑的石兴国第一个跑到小雨身边,一把抱起地上的小雨:“小雨,小雨你怎么了?”
小雨看到石兴国后,来不及比画,就昏厥了过去。
“小雨,小雨你坚持住……”石兴国说着,背起小雨,迅速朝矿区跑去。
任新我在旁边护着女儿,很快回到了家。石兴国轻轻把昏迷的小雨放到床上后,任新我熟练地给女儿包扎了腿上的伤口,盖好了被子。
见安顿好了小雨,一旁的周远忍不住问道:“任专家,小雨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离开矿上?又怎么会受伤呢?”
任新我假装忙着收拾东西,没有说话。
周远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今晚辛苦大家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些安慰的话后,纷纷走出屋子。也许是见屋里只剩下石兴国和周远两人了,任新我忽然开口说道:“小雨有个亲戚在外边,离咱们这里不远,隔段时间小雨就会去亲戚家玩一趟,以前没出过事,但这一次,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受伤。”
刚刚走出门口的田义文听见任新我的解释,摇了摇头。
“没事,只要小雨平安回来了就没事了,咱们也走吧,指导员,让小雨好好休息吧。”石兴国说着与周远一起离开。
两人出了院子,见田义文等在外边。周远奇怪地问:“眼镜,你怎么还在这儿?”
田义文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将石兴国往边上拉了拉:“队长,今晚的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任专家和他女儿的身份,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
周远不解:“眼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该回去睡觉咯。”田义文故意开了句玩笑,走开了。
两人疑惑地望着田义文的背影思索着。片刻,石兴国回过神来,对周远说道:“现在,不是怀疑任何一个石油工人身份的时候,特别是像任专家这样的高级技术专家。就像政委说的,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找到石油。”。
此时,屋子里的任新我正走来走去,百般纠结,终于,他还是转身出了屋,叫住已走出一段距离的石兴国二人。
石兴国和周远转回身,任新我走上前几步,说道:“今晚谢谢你们及时救了我家小雨,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石兴国与周远互相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任新我:“任专家不用客气,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任新我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上次田义文同志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的?”石兴国和周远的眼睛都是一亮,不禁同时发问。
原来有一天任新我去邱建设办公室领物资,刚好遇见鬼鬼祟祟出来的刘大勇。两人在拐角处撞了个满怀,一串钥匙从刘大勇手里掉在了地上,刘大勇慌忙捡起来匆匆离开。任新我见他神色有些古怪,便转身偷偷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了刘大勇开了仓库门拿枪的过程。碍于刘大勇是他的徒弟,这事儿说出来对他们谁都不利,任新我就保持了沉默。
讲完情况,任新我向石兴国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当时却没有站出来说明这个问题。”
“没关系,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快回屋照顾小雨吧。”石兴国摆摆手安慰了任新我几句,两人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的周远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原委,他不可思议地冲着石兴国喊了起来:“啊……难道,刘大勇是冲着你来的?老石,你想想,枪是刘大勇拿出来的,可他为什么把它放到田义文床下?是因为他知道田义文是个找油能手,所以,害了他就能达到害你的目的,从而咱们整个尖刀队就不如他的钻井队了。”
石兴国似乎早已了然,他只是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对于石兴国来说,他满脑子所想、所关心的只有石油,其他都是小事,都可以忽略不计。另外,他与许茹之间也有一些微妙的感觉,他害怕去面对,他只能将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有意无意地逃避着。
王振华见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日渐疏远,心里很是着急。这个他亲自招来的兵,无论打仗还是打石油,都是一块好料,可就是对自己的个人问题,却总不上心。
闫竹自然早就注意到两人的状况,又听王振华提起,于是主动提出去找许茹谈谈。
这天放学后,闫竹跟着许茹来到宿舍,两人聊了会儿天,闫竹进入正题:“许茹妹子啊,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些话想问你。白天人多,不方便。现在你就只跟大姐我一个人说句实话,你和石兴国,你们俩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又闹别扭了?”
许茹低下头,轻声道:“闫大姐,是不是政委让你来做我思想工作的?”没等闫竹回答,许茹接着说道,“闫大姐,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也害怕失去石兴国。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理解他了,所以,你别担心,我没事,也不会给大家的工作添麻烦的。”
闫竹笑着点点头:“哎,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咱们啊,都是女人,其实你的心思我能理解,就像我们家老王,从来就没给过我安全感。打仗的时候,害怕他牺牲,会随时离开我和孩子们,现在,和平年代打石油了吧,还是不能安安生生陪在我身边,可是,能怎么办呢?既然他不能陪在我身边,那就只有我想办法陪着他吧。”
“嗯,闫大姐,我现在不求能天天看见石兴国,只要他不分心,专心打他的石油,别那么累,我就知足了。”许茹淡淡说道。
“还有啊,大姐我是过来人,给你提个醒儿,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啊,也别脸皮太薄了,多主动关心关心他,这样,也能增加你们感情的热度。不过你也别急,回去我跟老王提提意见,等一有时间,就把你和石兴国的事给定下来,那样就踏实了。”闫竹自顾自地说着,却没瞧见许茹的脸颊早已绯红一片。
全师钻井工作全面铺开,光靠石油学校培养技术工人,肯定跟不上。再者,学校只能从理论上辅导灌输,具体操作技术,还要靠实践来解决。因此石油学校黎明校长建议在石油师和老油田工人之间开展结对子活动,一帮一,手把手教,司钻的学司钻,勘探的学勘探……这样,相当于把教学从课堂搬到了井架,实践中教学的效果肯定要好很多,而且还可以提高教学进度,又解决了师资不够的问题。
宋豫杰、王振华听了黎明的建议,表示高度赞同。宋豫杰马上说道:“政委,那咱们就不要再犹豫了,既然是军人,就拿出咱们军人的作风,立刻开展一帮一活动。另外,还要发扬咱们解放军的‘三大民主’,开‘诸葛会’,出点子,解决技术难点。咱也别天天坐在办公室了,到下边去走走,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帮大家解决些实际问题。还有,咱们军人绝对不能拉不下脸皮来,该向工人学习的,就要向技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们学习。都放下架子和身段,虚心拜师学艺,把自己的水平提高了,其他问题就好办了。”
王振华点头,立刻着手推进这件事。
很快,一帮一结对子活动的名单拟定出来。周远和石兴国特意来到齐占山的宿舍,他们希望动员他心悦诚服地去和刘大勇学技术。
听到是跟刘大勇结对子,齐占山沉默不语。
周远开导道:“占山,我和队长都希望你能给大家做个榜样,能把石油工人们最好的技术学以致用,共同提高。刘大勇是技术尖子,让你跟他去学技术,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也是把你留到最后一个派师父的原因。”
石兴国也劝解道:“我知道你对刘大勇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咱们解放军和工人阶级是一家,石油建设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石油仗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队长、指导员,道理我懂,但就是心里不畅快。”齐占山闷声说道。
“占山,这个时候,你可要发挥咱们尖刀队的好作风啊,让你去跟刘大勇学技术,就是要你放下一切个人主义的偏见。你要知道,对于刘大勇来说,你就是咱们队的一把尖刀!”石兴国继续说道。
内心一直挣扎的齐占山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队长、指导员,你们不用说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