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这两年上了年纪，更是大不如前。
今年两老回了杭城这伤心之地，莫沉并非迟钝之人，其中意他懂了七八分。
“三儿，我跟你奶奶打算去乡下住一段时间，清明回去匆匆忙忙，现下清闲......”
爷爷不挑明，他就假装一切如前。
“好，我安排下工作。”乡下的别墅一直有佣人打理，到时候带两个厨子和医生过去便可。
“你就好好工作，那边有人照料，用不得你陪我们去那里无聊。”莫老推辞。
莫家祠堂在乡下，一个大门进去，却分了两处。
因莫老夫妇尚在，要避开长辈供奉后辈的忌讳，因此当年莫周山和儿媳妇窦知书的灵位并未进祠堂，而是另起一处，由其子莫沉供奉着。
莫沉到了乡下，总得进祠堂祭拜一番。
莫沉对父母，不说有恨，但多多少少是有几分怨的，不然也不会每每从乡下回来都要进一趟佛堂颂《忏悔文》。
既然对着父母的灵位会心起恶念，莫老又何必一再刺激了孙儿。
“我送你们过去再回吧。”
莫逐流似是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也罢。”
第二天，一行人去了乡下，也按照惯例，第一件事是开祠堂上香。
祠堂是门常年锁着，非莫氏子弟不得进门。
莫沉开了锁，留保镖在大门外，扶着莫老跨过一道又一道高及膝盖的石门槛。
清明时莫逐流把灵位收了，命人打扫过一遍，此时供台积灰并不厚。
莫逐流点了香火，在垫子上跪了下来，看了着列祖列宗的灵位，三叩首
一阵风吹过，香烛的火苗摇摇晃晃，影影约约映照出几个灵位上“莫门莫氏”的字样。
莫沉想起了往事。
莫沉早慧，9岁的他已发现灵位上的多个“巧合”，盯着灵位上的字忘了移开视线。
莫逐流看着孙子，心中了然。
外人都道莫家子弟“慧极必伤”，一个个有厌世的念头，其实，无非是自闭症使然，而这自闭的源头........
莫逐流眼神晦暗，他知道孙子早慧，不能用像对待普通小孩子的话语搪塞他，与其让他日后发现这其中的不堪，不如现在告诉他，引导他树立一个好的三观。
“外人都道我们莫家辈辈出人才，但同时又被诅咒着，世代单传，香火难续......其中秘辛.......”莫逐流顿了顿，继续开口，“或许诅咒是真的有吧，却并非外人说的那个，而是.....莫家的兄妹，极易发展成不该发展的感情，你看那些灵位，就知道这概率不低，......为瞒住这些阴私，不少痴傻儿、残缺儿一辈子都没出过莫宅，更有些，被......能活下来的，都是基因极优的子弟。”
“每一代家主都在挣扎，但几乎每一代家主都深陷其中，造就恶业，到第十五代世孙时，开始立家训，每一辈只许生一个孩子，这在封建旧社会，一个权贵之家，只生养一个孩子，无疑是骇人听闻的，但到底是传下来了。”
“直到你曾爷爷那一辈，日军入侵，你高祖母便带着你曾爷爷南下避难，途中不幸遇上战火，你曾祖在人群中丢失，高祖母因自己看护不利痛失爱子，郁郁寡欢，你高祖父一是心疼妻子，二是为了延续香火，在祠堂常跪一夜后，便违背了祖训，第二年两人再生了一个胎，是女儿。”
“命运是抓弄人的，战火平息，你曾爷爷平安返家，高祖自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是担忧，担惊受怕几年后，女儿长大了，高祖想着赶紧给女儿许给好人家，断了一切可能，怎料想，当天你高祖才提嫁女这一事，当天晚上你曾祖便把妹妹掳进了房，干了畜生干的勾当，你高祖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避着妻子对儿子各种家法伺候，无果。两个月后，女儿怀孕的消息传来，你高祖母并不知道莫家以往的不堪，这时知道后儿子跟女儿的事情后，竟生生被气死了，你高祖悔不当初，在祠堂长跪一晚后，自杀了。”
“妹妹不像哥哥，经历过战乱中的颠沛流离，性格顽劣，父母的死亡让乖巧的她对哥哥产生了恐惧，你曾祖料想到了，提前把家业迁往杭城，在妹妹要离家出走当天，把人敲晕，掳来杭城，关在了鸢礼山中的莫宅，我便是在莫宅出生的。”
“所幸我除了身体羸弱了些，跟旁人家的小孩无异，母亲因新生命的到来，重获生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你曾祖也少了几分怨恨，直到我成家，你父亲的到来........谁都没想到，报应会降临在你父亲身上，他是一个自闭儿，这刺激到了你曾祖母，你曾祖母天天哭，最终哭瞎了双眼，你曾祖无心打理公司，便让我接手，带着你曾祖母去了乡下的别墅休养，但第二年，你曾祖母还是去了，你曾祖交代了我一些家族的秘辛后，也去了，是的，也是自杀。”
莫沉听完爷爷的话，久久不语。
“阿沉，你父亲，到底是先天不足，所以很多事，做得不够好，你母亲是医生，得照顾你父亲，他们也很想陪你，但是没办法，所以我们看在他们这么惨的分上，原谅他们吧。”莫逐流摸了摸莫沉的头。
不得不说，9岁的莫沉听完爷爷的这番话后，竟真的生了让自己去原谅父母失职的念头，也才开始尝试走出自己的心底的阴影。
可惜，12岁那年，他知道了自己的原谅，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莫沉叩了三个响头，随后扶着爷爷出了祠堂。
“去看看你父亲，母亲吧。”莫老还是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