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崖香不在身旁,我打量四周,已然是回来了。
“你这一睡,竟睡了三四日。”正巧百草折端着药碗进来,回想大殿一幕,不由还有些心悸发麻。
“百草折。”我按住他递过来的碗边有些迟疑:“他……竟放我出了宫?”
百草折知晓我说的是谁,按着君璧之在大殿的狠厉,他万万不可能留下当日亲眼亲耳所见所闻非归属自己的人,更何况还将他视为仇敌的我。
“君泽这样猜不着心思的人,你我又怎会知道他这是用意何为。”百草折皱眉,似乎也有些叹息:“以前他与你交好又做出那等狼心狗肺的事之时我只觉着他是个攀龙附凤颇有些尖酸之计的人,可如今不过几日,竟可将太子一党明里暗里都给灭得一干二净,想来也是小瞧了他,这样的毒辣手段,难怪王爷也要败在他手。”
“如今雍王为皇,只怕这塗国江山都成了君泽手里的玩物。”百草折冷笑了声:“若那先王老头九泉之下得知自己防备错了人,好好的江山落下一个奸臣手里,也不知还有没有颜面投胎转世。”
“那老头只怕早就死了,我当时心里万分仔细,他倒下后虽说隔得远了些,但依稀是听到了弦断开似的声音。”我沉声,百草折脸色慢慢变得凝重,我咬紧下唇,一口灌下,苦得脸色苍白。
“你知道了些什么。”百草折仿佛并不希望我说出这些话,我知道他是担忧,可君璧之这一时虽放过了我,可又有谁知他以后的心思,这后路,我要留。
“百草折,你们学医之人,可知道有什么办法是能控制人的言行?”百草折听完后摇摇头伸手拿过药碗道:“传闻蛊虫可控制人心,却也要这人活着才行,虽然可以控制人的行为却也无法控制人的言行,若照你的说法他早就死去,又怎生还能亲口说出话来,让这雍王继位。”
“那……若有其他法子呢?”我沉眸,百草折许是知道我想说什么,却最终轻叹:“许是多疑了。”
“百草折,你晚些备好马车,我要去丞相府一趟。”我支撑起身靠住床边,心里却还有些别的打算:“君泽此人远远不是只想做个权臣,既然他有想要的,便还有生机可谈。”
梳洗打扮后我让百草折瞒着崖香我的去向一人去了丞相府,一路上我心里都慌乱得厉害,直到马车停住我才稳下心思掀起车帘,只见君璧之站在门口送别一个女子,眉目间竟是柔情款款。
我虽是记不得往昔与他如何,只是如今真正见识了他的手段,心里未免生出不少寒意,初初我喜欢他时,是不是也就是如此被他满面春风含笑的算计过去。
“公主怎生来了?”我方才下马,君璧之却已经眼尖瞧见了我,他身旁的女子朝我行礼,我这才看清她的容颜,竟是那日殿内处变不惊的女子。
她既然能够活着回来还与君璧之有所交情,想来是君璧之一党了。
女子也不多做停留,行完礼后就上了马车离开,留下我与君璧之两人四目相对。
君璧之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便随他入内,一路府内好生一个清闲雅致,与他那争权夺势的性子,仿佛不是同一个性子。
君璧之将我带入厅内,命奴仆泡了杯热茶端上来,自己却饮着白水。
“丞相不喜喝茶?”我终归是要找个事开头,他一怔,浅笑:“白水是清澈之物,何苦加了东西让它变了味。”
未曾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平日里又是显山不露水的,我自然不敢将他小瞧,又饮了一口茶才道:“丞相可听过民间口技?”
君璧之手一顿,将茶杯放下直视我一笑:“在下不曾听过。”“民间有一种艺人,可模仿任何人的声音说话,甚至这话,还可以不用口述。”我也将茶放下,莞尔:“还有――傀儡戏。”
君璧之良久不语,我握紧着茶杯,热得掌心发疼。
“在下曾说过,公主心思,璧之不得不防。”君璧之似乎十分喜欢他那玉佩,可是他虽是无意抚摸,却每一下都似再我心尖上走过。
“我今日来,不带心思,只想与……”我捏着嗓子道:“君哥哥谈论往昔情谊。”
“哦?”君璧之挑眉,又笑:“公主所说的情谊,是指璧之亲手屠刀杀了王爷,还是指亲手,在路上刺伤公主的那一剑?”
君璧之明显是起了杀意,我这才知道心口那伤原来也是他所为,不免忍下心中万般不快:“你是为权位而活,而我是为明哲保身。”
“想必新皇继位,就算丞相用尽手段,也只能现在保住雍王的皇位,想要巩固后自身做到权倾朝野,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一顿,松开茶杯:“若是,我能助丞相一臂之力,将雍王的皇位稳固,丞相可愿,成就我所想之事?”
君璧之的笑终于是散开了,他像是第一回看见我,上下将我打量个遍,我咽下不安又道:“至于我所知晓的事情,也会随着以往一同忘记。”
我这话半真半假,心里却是没有多大底气的,我将自身的猜疑放大了说出来,君璧之的神色未变,语气却有些冰冷:“往往只有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我听他如此讲,心里顿悟,越发胆大了些:“父亲虽说不在了,可是凉城旧部却还是依附于我,若是我出了事,虽动摇不了丞相,却也能扯下一块皮来,可是丞相若放手一次,那丞相想要什么,我自然会护着丞相所想。”
“公主以前可是最瞧不起卑躬屈膝,如今忘了些事,竟懂了忍辱求全的道理。”君璧之是有意提及往事,若我有半分怨恨之色,只怕君璧之也是留我不得。
“这塗国江山,璧之,不会夺。”君璧之神色凛然,这话若是他说本该可笑至极,可不知为何,我竟觉着他是万分认真。
“君璧之,你心里究竟想要什么。”我微愣,君璧之似乎有一丝迟疑,良久他才道:“大抵,就是如此。”
君璧之的如此,竟像似想留一块清净,不知道是否会错了意,权倾朝野,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那日从他府中出来时我回望了一眼,一身官服相似挂在他身上,犹如乱世飘零的一片芦苇,脸上还是那点疏远的笑,只是让我有那么一点,觉着眼前这个人,格外可怜。
回到府邸时天色已晚,崖香站在府外见着我后似乎有些气恼:“主子回来了?”我知晓百草折定是没能瞒住崖香,只得伸手拉住她讨好道:“好崖香,我去寻他的确不该,你莫要生气了。”
“主子和先生,都觉着……觉着崖香无用是不是?”她越说越是生气,竟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我只得叹息又去牵她的手哄道:“我只是觉着,我去寻君泽,你是会生气。”
“主子以为瞒着崖香,崖香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崖香缓缓转过身来,眼里竟积满了眼泪似要落下:“主子,你何须自贬身份向他这样的小人求饶,大不了……大不了一死,有崖香陪着主子,就算是奈何桥也不会孤单。”
“傻崖香。”我将她的手揣到怀里暖了暖:“若是我也死了,这一脉也就没人了。”
“锋芒毕露,岂能好好活在这塗国?”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有些不忍:“与虎谋皮,虽说凶险却还有一线生机,凉城已经没了,我不能连你们都失去了。”
“好端端的,怎生两人都在这门口哭起来了。”百草折不知躲在哪里看完好戏才溜出来,崖香立马缩手擦掉眼泪,我蹙眉看了他一眼,百草折抱臂微微一靠倚在柱子边:“刚下厨做了几碗面,吃是不吃?”
“加蛋?”
“加了。”百草折伸出两根手指:“每碗,两个。”
崖香噗呲笑出声来,我自然是要逮住这里机会求和,拉着崖香进屋道:“既然如此,不吃岂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