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从古至今都是寸土寸金,莫说和皇城隔街相望的务本坊,便是紧贴着外城城墙的那几户,也不是寻常人家置办得起的。
苏恒并没有拒绝尉迟恭的宅子,依着现在的情况看,他知道自己是要长留长安的,独留苏母等人在刘村,也不放心。索性直接接到城里来,将家里的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也就够了。
至于在城里的生活,想来尉迟恭也不会让他饿死。
老陈叫了府里的门房,套了个车,趁着天明拉着苏恒往刘村而去。自春明门而出,沿着大路往北,过了栎阳县再往北一点,二人清早出门,几近晌午才到了家。
刘老大已经回来好几日了,苏母等人干等着苏恒不见,愁得不行。左右冬日无事,便天天在院门口张望。今日用过饭刚没一会儿,远远见着一架马车过来,马车上当坐的,不是苏恒是谁?
“哥!”苏芸和苏恒最是亲近,见着人了匆匆奔了过来。苏恒连忙让马车停下,跳下车来,一把接住苏芸。揉了揉苏芸乱糟糟的头发,又捏捏冻得通红的脸颊,这才起身对一起过来的苏母道:“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母擦着泪,被苏梅搀扶着,只说了一句便泣不成声。苏恒见状连忙道:“娘,孩儿被吴国公看中,在务本坊赐下一座宅子,咱家收拾收拾,虽我一同进城去吧。”
“啊?可是这……”苏母闻言一惊,愣住不知说什么可好,倒是苏梅回过神来,刚一开口便被苏恒打断,“这宅子便空在这儿吧,将家中贵重的东西收拾一下,再取些衣物便随我进城去吧,刚好可以赶在城门关前进城。”
“可家里的宅子、田怎么办啊?”苏母问道。
“左右是入了冬了,暂且放着,等转过年将田租出去,收些租子便是。”苏恒一边说着,一边搀着苏母往家走去,边走便说,“娘,孩儿这次算是发迹了,这次是接你去城里享福的,快收拾收拾,咱好赶紧进城……”
苏母是没了收拾的心思,坐在院子里拉着苏恒说话,苏梅则进屋卷了些衣物,顺便将放在梁上的那个坛子抱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背着个包裹,捧着个坛子出了屋。
苏恒见状笑道:“娘,姐,这般收拾就对了。吴国公赐的宅子里什么都不缺,咱过去住就是了。来,上马车,启程回家!”
搀着苏母上了车,又给苏梅搭了把手,顺便将两个不安分的小的抱了上去,苏恒这才对门房拱手道:“劳烦小哥了,送我一家回城。”
这门房小哥见状连忙回礼,低头道:“苏公子折煞小人了,当不得,当不得。”
苏恒呵呵一笑,抬腿上车,一掀帘子钻了进去。
很多事除了尉迟恭、秦琼和程咬金外,哪怕是管家老陈都不甚了解,何况这个普通的门房小哥?
他们只知道尉迟恭将自己的一栋宅子送给了苏恒,又哪知道这宅子可不好住!
当然,这些话不能对外人说,苏恒只有闷在心里。
光鲜展露在外,苦闷藏于心底,古往今来当家的都是如此。
苏母年轻是曾跟着苏哲进过城里几回,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苏梅三人则干脆没出过刘村,这一进城,当真是看花了眼。
高耸的城墙,飘动的战旗,身着铠甲站得笔直的士卒,道路两侧的青砖灰瓦,乃至匆匆而过的车马行人,都让几人惊叹。苏恒带着笑,时而说一说趣事,逗得苏芸、苏昱呵呵直笑,苏母脸上的愁苦也少了几分。
走在长长的朱雀大街上,经过繁华的东市和喧嚣的平康坊,苏恒一家终是到了务本坊。驱车自东门而入,走横街没多久向北一拐停在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前。
这宅子不是很大,至少和旁边的刑国公府要小许多,却是五脏俱全,厢房、耳房、穿堂、后院一应俱全,只是少了一块门匾罢了。
主家第一次进府,自是要开正门。门房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人从里面打开府门,却是一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人见着刚下车的苏恒后便拜倒在地,躬身道:“老奴见过公子、老夫人、大小姐、小小姐、小少爷,恭迎主家回府!”
苏母几人哪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不知所措,只是看着苏恒。苏恒脸上原本还带着笑,见状突然板了起来,两步走到这人身前,沉声问道:“你叫什么?”
“请主家赐名!”
“不必,你原本叫什么就叫什么。”
“谢主家,老奴陈达再谢!”
苏恒点了点头,当头往宅子里走去,苏母等人相互看了看,连忙跟在后面。待几人走过,陈达才起身,招呼左右小厮关了府门,然后齐齐跟在后面。
没细看院子里的摆设,苏恒径直走到正堂,推门而入正见小竹、小琴二人站在里面。扫了一眼,也不理会,径直将苏母缠到主位坐下,让苏梅坐在苏母身侧,苏芸、苏昱则坐在另一侧。
苏恒站在当中,冲陈达等人扫了一眼,陈达等便齐刷刷跪倒在地。一旁的小竹连忙递上一叠纸来,苏恒接过一看却是府中这些人的奴籍,草草一翻一个不少,便递给了还不知所措的苏母手上。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苏家的奴仆。我为苏恒,尔等称我为少爷便可。”
“见过少爷!”
苏恒微微点头,接着道:“我苏家规矩只有三条:一不可欺瞒主家;二不可行背主之事;三不可落主家颜面。除此三条,陈达为管家,主府内大小杂事;内宅以老夫人为主,我不在时,老夫人管家。可明白?”
“小人明白。”
“既如此,便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苏恒摆摆手将一干杂役打发走,只留下小竹、小琴二人。
见着小竹小琴,苏恒心中已有了底,回身冲苏母笑道:“娘,日后就由她俩负责你和大姐、小妹、小弟的日常吧,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是。”
“恒儿,这……”
“不妨事的娘。”苏恒道,“小竹、小琴,你们先领老夫人、大小姐、小小姐、小少爷去后宅转转,顺便吩咐厨房准备饭食。”
“是,少爷。”
苏恒笑着看着几人出了屋,待几人的身影消失,脸色登时难看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下暗暗叹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寄人篱下的日子着实难受。苏家振兴之路,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