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献帝走远,也便纷纷散了。
苍梧众人与顾玄行礼道别,便往宫外去了。顾玄跟上献帝,自此便随身护卫在献帝左右。
却说苍梧众人出了宫来,便展开轻功,径直往洛阳外城何鸣与周陌所在的院落中跑去。
四人刚推开门,小周陌便迎了过来,一把扑在周言怀中,道:“爹爹,爹爹,你与师伯师叔们可还顺利?可有受伤?”
周言见周陌关心自己,心下甚是欣慰,摸摸他头道:“陌儿乖,爹爹与你师伯师叔们都好……”
说完转头问段茗道:“你适才呕血,此刻感觉如何了?”
段茗笑道:“无碍,小伤而已,就是待会儿得多吃点肉补补……”说着又压低嗓音道:“师兄你可小点声,此间就我受了伤,让陌儿听见,我这做师叔的多丢人啊!”
周言听段茗这般说,便压低声音笑道:“好好好……师弟要面子,想在自家师侄面前逞英雄,以后做师兄的留心便是。”
何鸣见师兄们回来,也甚是欢喜,忙将他们迎进屋去。
周言进屋喝了碗酒,便问何鸣道:“师弟,我们不在时,此处可还安好?”
何鸣道:“院内一切都好,亦无敌人来犯,是以我便没带陌儿去地窖中躲避,只是……”
周言忙问道:“只是什么?”
何鸣道:“在你们回来之前约半个时辰,有数人路过此处,言语中似乎提到了天子……具体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楚,似乎是说天子已中了什么算计……”
赵衍在旁闻言,忙问道:“可有说是如何算计的?”
何鸣摇头道:“这倒没有,这些话听得并不清楚,或许是听错了也未可知的。依我看,我们权且留个心,也不必太过当真。”
周言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况且此刻陛下身边有西极苑的顾师叔在,就算真有什么算计,想来也定会化险为夷。”
何鸣奇道:“怎的顾师叔也来了洛阳?”
周言听何鸣发问,便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何鸣听,何鸣听罢,微微沉吟道:“此番着实凶险,若不是顾师叔出手,只怕……却不知那黑袍客是谁,师兄可有头绪?”
周言摇头道:“为兄也想不明白,按理说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江湖上当有名号才是,却为何默默无闻,此番竟连顾师叔都不识得他。”
何鸣闻言叹道:“有这等高手伏于暗处,凶险至极,不可不防啊……”
赵衍在旁听着,此刻也道:“师弟说得是,此番师父派我四人前来护驾,也定是料想以我四人的武功定能胜任。毕竟除了苍梧、西极、丹水、紫渊四派的师伯师叔们,江湖中并没听说有其他武功如此之高的高手。”
说罢,叹了口气,接着道:“可今番就偏偏让我们碰到了,还是个邪派高手……真是始料未及,若早做防备,也不至于这般措手不及了。”
周言见赵衍甚是失落,忙岔开话题,对何鸣道:“师弟,此番你虽未进宫去,但陛下却说明日要见你,并让我带陌儿同去。”
何鸣奇道:“见我干什么?陛下怎知我到了洛阳?”
周言笑道:“你帮为兄照顾陌儿,做师兄的无以为报,也只能邀功之时带上你了。”说着便笑了起来。
何鸣见周言惦记着他,心下也甚是欣慰。
众人一夜不曾合眼,待得聊了天,吃了东西,见时辰已是午时,便都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卯时方醒。
醒来一看时辰,却也该进宫去了。周言便帮周陌梳洗一番,待得自己与何鸣二人也梳洗完毕,便抱着周陌共乘一马,让何鸣独自乘一匹马,一起入宫去了。
进了内城,二人便下了马,将周陌留在马上,牵着马缓步而行。
只见皇宫外墙上焚烧的痕迹尚存,地面上褐色的血迹犹在。此情此景,即便是何鸣前日夜里并未亲眼见到那场厮杀,也能想象当日的惨烈。
到了皇宫,早有宫人等候在宫门口。那宫人将三人引至崇德殿外,献帝已在殿中等候了。
这崇德殿,周言前日夜里救驾时也曾路过,当时情况危急,更兼天色已晚,是以不曾细看。今日方才得空细细端详,只觉这宫殿神霄绛阙,雕梁画栋,虽然经历了浩劫而有所损坏,却仍旧难掩昔日的光华。
入了崇德殿,周言见献帝坐于殿上,忙示意周陌跪下,自己与何鸣二人也跪下行礼道:“草民拜见陛下……”
话未说完,献帝忙微微起身,摆手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三人闻言,道:“谢陛下。”说完便站起身来。
何鸣此番是第一次入宫面圣,心里甚是好奇,当下偷偷抬眼往四周看去。
只见大殿之上,献帝正襟危坐,身侧顾玄负手而立,身后两名宫女各持一把孔雀翎装饰的障扇,阶下各处有十余个宫人随侍。
此刻汉祚势微,宫人们经历前日动荡又死的死,逃的逃。今日献帝仍能有这许多人伺候,也是难得的。
献帝命人给三人在殿内看座,摆酒设便宴招待,与周言、何鸣二人谈天说地,倒也甚是投机。
酒过三巡,献帝竟似有些微微醉了,一手把着盏,一手抓着个饼,颤巍巍地离开御座,走下殿来。
只见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周言与周陌跟前,盘腿坐于地上,伸手摸摸周陌的头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陌道:“草民姓周,单名一个陌字,却还不曾有表字呢。”
献帝微微笑道:“若无表字,终究不成体统,便让朕给你起个如何?”
周言听献帝如此说,忙起身行礼道:“草民的孩儿能得陛下赐予表字,是他的福分,草民叩谢陛下!”说完向着献帝,便欲拜下去。
献帝忙伸手托住,笑道:“不必多礼,且陪朕喝了这一杯,容朕细细想来!”说着便亲自给周言倒满了酒,自己则用手中的盏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献帝忽的将盏放下,道:“朕已想好了,就取《楚辞》中的‘九辩’二字如何?”
周言忙道:“陛下圣明,就这两字!谢陛下隆恩!”心内却不禁寻思:“不知此二字是何寓意?”
正待问时,却见献帝拍拍周陌的背,若有所思地望着殿外道:“《楚辞》中的《九辩》一篇,抒发的是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情感,一如朕此刻的心情一般。之所以取这二字,也是希望你将来能不忘初心,不要因为遭受挫折而随波逐流。”
周陌听献帝这般说,便抱拳道:“谢陛下,草民谨记陛下教诲。”
献帝见周陌甚是机灵乖巧,便摸摸他头夸道:“好孩子,真乖!
随即又将手中抓着的饼放在桌上,指着那饼,醉眼朦胧地对周言道:“昔日,朕从长安启程回洛阳时,一路艰难险阻,忍饥挨饿。有一次,真是饿急了,一个侍卫便偷了张这样的饼给朕吃……自回洛阳之后,朕便常吃这饼,只因它帮朕挺过了难关。只可惜那个偷饼的侍卫,前日夜里也战死殉国了……”
周言见献帝甚是伤感,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才是。
献帝突然抓起那饼,塞到周言手中道:“这饼你也尝尝吧,虽不甚好吃,对朕而言却是颇有意义的。”
周言正要谢恩,却觉此饼颇为沉重,不觉微微一怔,又觉献帝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再留心一捏那饼,似乎还能捏到个凸起之物,当即会意,对献帝道:“谢陛下赏赐,草民可否将这张饼带回与师兄弟们分而食之?也好让他们共沐皇恩。”
献帝眯起醉眼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今日朕也醉了,这宴就散了罢!”
三人闻言,忙起身行礼,向献帝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