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众人见献帝已然化险为夷,又料想他此刻身边即便真有人图谋不轨,也有顾玄护卫,当不至有失。且此刻众人身怀《明夷册》,虽不为人知,却也怕夜长梦多,是以便动了启程回青州的念头。
于是众人在城中又盘桓数日,一边带小周陌四处逛逛,体验一番洛阳城的风土人情,一边留神打听宫中消息。见宫中并无紧要事传出,想来献帝平安。
这日清晨,众人便收拾起盘缠,启程回苍梧。
段茗此番出来,虽经历了此生从未经历之凶险,有些后怕,但一想到回了苍梧,又有了跟师兄弟们吹牛的资本,也不禁暗暗得意。
周言已近一年未曾回去,对师父及众师兄弟们也甚是挂念,此次便打算在苍梧多住些时日。
出了洛阳城,六人五马不约而同,便朝雒水畔苍梧密道口而去。却是众人心意相通,都想去看看雒水畔葬着的潘萤。
六人走走停停,待行至雒水河畔,已是巳时,远远已能望见潘萤的坟茔。
小周陌虽并不记得娘亲的模样,但总是听爹爹提及他娘亲容颜秀丽,风姿绰约,又常听段茗、何鸣等人赞他娘亲人品端方,是以在他心目中,对自己的娘亲早就充满了崇敬与向往。
此刻见母亲坟茔就在不远处,便抛下众人,率先跑了过去。
待众人走近,只见小周陌正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娘亲,今日爹爹带着众师伯师叔们来看您了,愿您保佑孩儿快快长大,早日为您报仇……”
周言闻言,不禁眉头微蹙。
待周陌起身,周言便扶着他的肩膀道:“陌儿懂事,小小年纪便知为爹爹分忧,为娘亲报仇,做爹爹的该谢谢陌儿才是。但这报仇之事,却是爹爹自个儿的事,陌儿断不能牵扯其中,明白吗?”
周陌奇道:“爹爹,这又是为何?陌儿是替自己的娘亲报仇啊。”
周言正要分说,段茗便接过话来对周陌道:“你爹爹必是不愿你终日与仇恨为伍,又担心你为了报仇而以身犯险,是以才这般告诫于你。”说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娘亲地下有知,想必也断不愿看到你为给她报仇而豁出性命……陌儿放心,给你娘亲报仇的事情,你爹爹与我们这些师伯师叔一定能够做到的。”
小周陌听段茗这般说,还欲分辩时,却见段茗朝他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他与段茗素来亲近,见段茗这般暗示,知是担心周言徒增烦恼,也便不再说话了。
当下众人将在洛阳城中准备的鸡腿、果品摆在潘萤坟前,一起躬身行礼,表达了一番惋惜哀悼之情。
忽听得不远处一阵嘈杂,隐隐还能听见犬吠之声。此地地处偏远,人迹罕至,是以突然多出这许多人来,众人都略觉奇怪,忙侧耳细听。
只听犬吠声中,一人哇哇乱叫,显是已被狗所伤,但犹自挣扎逃命。
众人忙循声赶去,只见雒水河畔的一颗歪脖子树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一手插着腰,一手挥舞着一把小皮鞭,正呼喝一条猎犬朝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撕咬。她每挥出一鞭,身旁那十余名侍从便欢声雷动,拍手叫好,极尽阿谀奉承之辞。而那女孩每每听得众人夸赞,都不自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
再看那被袭击的男子,三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一身衣衫尽是那猎犬撕咬的痕迹。一边惨叫一边往远处跑去,但没跑几步便又会被那猎犬拖拽回来。
赵衍见状,怒道:“不想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竟也如此草菅人命……”言未毕,周言早已冲了过去,一手提起那猎狗的脖颈,将它掀翻在地,随即又飞起一脚直击那猎犬腹部。
那狗吃痛,滚到一旁,待要再扑上来撕咬,却见周言威风凛凛站在当地,不由得生了畏惧,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龇牙咧嘴,呜呜地发狠。
那女孩见竟有人胆敢踢飞她的猎犬,不禁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身后那帮侍从早已对着周言叫骂起来。
周言听得叫骂,也不答话,俯下身去将那受伤的男子扶起,身后段茗早已递上了水,给那男子喝下。那男子急急地喝了点水,便急忙从怀里掏出块生肉来看了看,见肉还在,放下心来,却随即晕了过去。
周言见那男子晕厥,一搭脉搏料不妨事,当下便转头对那女孩道:“小姑娘年纪不大,怎的却这般歹毒?”
那小女孩怒道:“怎的是我歹毒了?他怀中那块肉,是我适才丢出来喂小北吃的,我的小北还没吃,他倒跑上来就抢,似这等偷鸡摸狗之辈,竟不该受到惩罚吗?”
这女孩口中的小北,便是那条猎犬了。
周言正欲开口,却听身后小周陌嚷道:“他抢你的肉吃,或许是饿急了才出此下策,你可曾问清楚缘由?你若气不过,将肉拿回便是,何苦这般折磨他?”
周言听闻儿子言语,知他心怀仁义,善恶分明,不禁暗暗骄傲。正要夸儿子几句,身后的段茗已然鼓掌笑道:“说得好啊!同样是六七岁的年纪,这说话、见识的差距怎的就那么大呢?”说罢斜眼看了看那女孩。
那女孩虽然霸道,但年纪还小,又不是个巧言善辩之人,被一阵抢白,脸上微红,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她身旁那伙侍从倒是气势汹汹,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乱说一通,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终究雷声大雨点小,掀不起浪来。
周言见人已救下,也不愿多生事端,背起那男子,向众人招招手,便欲与众人离开。
忽听得女孩身后不远处一人喝道:“是何人胆敢招惹雒水风家的大小姐?”那声音若洪钟一般,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作响。
苍梧众人见此人内力精深,若一对一放对,众人皆非其敌手,但到底是人多势众,却也不来怕他,只是料想此人不是个善茬,便都留起神来。
那人四五十岁年纪,一身粗布黄衫,身边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缓缓走到小女孩跟前便停了下来。
小女孩见了此人,竟似有些害怕,忙怯生生喊了声:“师父。”
那人也不说话,随即便打了小女孩一个耳光,道:“这点道行也敢出来丢人现眼?把你们风家和我的脸面都丢尽了!外人不知,还只道雒水风家与我皆是软弱可欺之辈。”说着,眼光便朝苍梧众人脸上逐一扫去,大有挑衅之意。
那女孩陡然间被打了一巴掌,又惊又怕,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时没忍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