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天,酷暑刚过去,云淮便派人来接云锦汐。
来的人赶着马车刚到大门口,李奶娘便匆忙跑进去叫她:“锦汐,锦汐,快点儿,你父亲派人来接你了。”
只见那云锦汐穿着一身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袖口用桃红色的细线秀出一朵桃花瓣,一根金色的细腰带勒紧细腰,虽有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但还是略为简朴。
全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饰便是她左手腕上戴着的金镶边的镯子,镯子并不是翡翠,像是集市上卖的装饰品,透着浅蓝色,金子还有些泛黑的色泽,看起来不像纯金。
她吊儿郎当斜靠在椅子上,右手摆弄着左手腕上的镯子。
李奶娘看着她的衣着,惊叹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是穿这身衣服啊,我前两天新给你做的衣服呢,快去换上。”若去云府,穿这么一身,还不得被夫人姨娘笑话是乡下来的。
“就这身。”云锦汐不紧不慢的说道。
李奶娘拿云锦汐没辙,这丫头自小倔,虽说有时候听她的话,但极有自己的主见,更别说是在衣着打扮这些事情上,更是拿她没辙。
见宛月抱着一个沉香盒子出来,李奶娘又在念叨:“这些首饰什么的云府都有,一路上带着是累赘。”
宛月紧紧抱着盒子不撒手:“这里面可都是小姐的宝贝,不能丢的。”
门口那些人还在等着,虽说是云府的仆人,但也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省得以后给云锦汐穿小鞋,李奶娘想到这里,又开始催云锦汐:“穿成这样就这样吧,宛月,带好东西,我们快走。”
李奶娘一手拉着云锦汐,一手拉着抱着盒子的宛月,硬生生的将她们拽上马车。
上了马车,李奶娘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到了云府之后又是过五关斩六将,见那些难缠的夫人姨娘,她的神经立马又紧绷起来。
她开始滔滔不绝的对云锦汐讲:“你父亲云淮是正三品户部尚书,云家在京城也是大户人家,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到了京城一言一行你可都要谨慎。”
“一会儿到了云府,你嘴甜一些,不要和在京郊的时候一样,冷着个脸不理人,听到了吗?”
“还有啊,刚去的几天,你记得要每日去大夫人院中晨昏定省,大夫人是掌管着后院财政大权的,万万不可得罪于她。”
“我听说云府那个二姨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夫人与二姨娘那里,你得学会二者平衡,千万不要得罪任何一方,我们也不用站队任何一方,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啊,锦汐,你记得,得到你父亲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奶娘多希望你及笄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啊,那样奶娘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安心啊……”
云锦汐实在听不下去了,捂住了李奶娘的嘴:“别吵,我睡会儿。”
李奶娘瞬间闭了嘴,任由云锦汐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马车缓缓在路上行走,迷迷糊糊中,云锦汐被李奶娘叫醒,想必已经是到了京城。
熟睡被叫醒,云锦汐一阵头疼,她的头直立起来,按了按脑门,觉得还是没有丝毫缓解,继而头一歪靠在宛月身上睡去了。
李奶娘见状:“哎,这小祖宗,怎么又睡了?”已经到了京城,马上就到云府了,一脸倦容、头发睡得散乱,这可怎么是好,万一被那些夫人姨娘们瞧见,说锦汐不懂规矩如何是好。
李奶娘伸手准备拍打云锦汐,宛月拦住她:“让小姐再睡会儿吧,我们给她整理。”
于是再次熟睡的云锦汐靠在宛月身上,任由李奶娘给她搽粉抹胭脂。
马车停在了云府的后门,云锦汐作为相府庶女,自然是不能从大门进的,李奶娘掀开帘子,看着这云府后门与京郊私宅后门也无什么大的区别。
她叫醒云锦汐,也不顾她再次被吵醒后的满脸不耐烦,她拍着云锦汐肩膀,语重心长对她说:“到了云府,你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万不可像在京郊那般任性妄为。”
云锦汐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赶马车的小厮语气平淡的对她说道:“四小姐先进去吧,进了府中,自有大夫人身边的姑姑为你们带路。”
云锦汐“嗯”了一声,便走了进去,身后李奶娘赶紧掏出一锭银子放入小厮手中:“麻烦你们了,弟兄们舟车劳顿,也该吃些酒。”
小厮一见银子喜笑颜开:“应该的,应该的。”心想,这云四小姐虽说是私生女,可教养出的奴才却极为懂事,看来本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后门通着后园,放眼望去,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管水廊,还有一座十米多高的大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上峰回路转,长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应,显得格外动人。
李奶娘一进府,便被这景色吸引住了,她低声感慨:“起初我看云府后门与我们那处宅子无异,进了方才知,果真是尚书正府,连假山都做的这般精致,甚是好看。”
云锦汐听了她这话,脸上未露出任何表情:“您若喜欢,我送您一处带有真山的院子。”
李奶娘一听这话,上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祖宗,你可别乱说,这不比京郊家里。”虽然她听了这话满心欢喜,但还是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到,以为云锦汐口出狂言。
宛月笑道:“奶娘您说,您是想要种长春树还是种杏树呢?”若是奶娘真喜欢,不只是云锦汐,她也会想办法弄来。
奶娘思索片刻,自顾自的说道:“小祖宗喜欢桃花,种桃树好了。”她又想了一会儿:“但是真真的真山,还是不如假山好看。”
云锦汐嘴角上扬,难得的露出微笑,笑容迎着太阳光,甚是好看。
远处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前面的莫不是四小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带着几个小丫鬟缓缓走来,她身着竹青色衣衫,下身是散花水雾罗布裙,头发挽成一个髻,看样子就是小厮说的大夫人身边的姑姑了。
她走近看了看云锦汐的素净简朴衣着,脸上也并未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热情的说道:“大夫人一早听说四小姐要来,要奴婢在此等候迎接,此刻大夫人正在凝安阁等着呢。”
“那走吧。”云锦汐不亢不卑的回应。
大夫人身边的刘姑姑是大夫人娘家忠仆,一同陪嫁过来,在府中也算是老人了,得此待遇,换做其他子女,早就不胜惶恐,就连那二姨娘之子云子书,也会做上点表面功夫。
刘姑姑脸色微变,心想这云锦汐也太不识好歹了些。
李奶娘见此赶紧打圆场:“小姐刚刚还念叨呢,早就听闻大夫人书香门第出身,小姐早就想一睹大夫人风采,这才迫不及待想要见大夫人呢。”说完手心都出汗了,这小祖宗偏偏还是在家那副样子,谁都懒得讨好。
刘姑姑听完这话脸色才好些,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吧。”
一行人一路上寡言少语,偶尔刘姑姑问一些云锦汐衣食住行习惯,李奶娘一一答复,云锦汐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带身边的丫鬟宛月也是一声不吭。
刘姑姑一向在府中受人捧夸惯了,愈发看云锦汐不顺眼,觉得她真是不懂规矩,难怪是在外教养的丫头。
凝安阁是大夫人所居的地方,院子很大,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正面几间上方,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鸟雀。
虽是秋季,院中还有一丝春意之感,花花草草的像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稀有植物,尤其是那泛着橘色的红花,更是在阳光充足、土质湿润透气的酸性土壤中才能生存,而且这花的品种甚不多见,一般人乍看都以为只是普通花朵,云锦汐刚进院中目光就被这些花给吸引了。
刘姑姑见状:“四小姐,这是夫人精心养殖的花草,若四小姐喜欢,奴婢回禀夫人,给四小姐的笙鸾轩也移去些。”这云锦汐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云锦汐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花嘛,平平无奇,草倒生的不错。”
刘姑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就说嘛,一个土包子怎么懂得这些。
她又洋溢着热情的笑脸:“四小姐喜欢,给四小姐移去便是。”
说罢,她便进去通禀夫人。
一会儿的工夫便出来了:“四小姐请进,我们夫人在里面等您呢。”
李奶娘和宛月一行人在外面等,刘姑姑带着云锦汐进去,只见那贵妃椅上坐着一个妇人,保养的极好,风髻露鬓,淡扫峨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腮边两缕发丝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长裙,表面看起来优雅端庄。
她见云锦汐走进来,不慌不忙起身:“这是锦汐丫头吧,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云锦汐瞧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又想到她院子里的那些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好似才看到云锦汐的衣着:“怎得穿的这样素净,是下人没有照顾得好吗?真该把那些奴才拉出去痛打一顿。”
她拉着云锦汐的手,看到了她手腕上露出的镯子,讪笑道:“这等质地不好首饰,戴在手腕上多不舒服啊。”
“质地不好?”云锦汐疑惑的开口。
刘若云心里一阵好笑,果真是在外养的丫头,竟是这般不识大体,将这等破烂垃圾大街上论斤称的东西戴到手腕上却浑然不自知。
但她还是一副慈母样子:“你姐姐锦年新做了好几身衣服,一会儿给你送到你那院去,还有一些她没怎么戴过的首饰,统统给你送去,说出去咱云府四小姐可不能穿的这般寒碜。”
云锦汐看到她一副故作慈母样子,冷冰冰的说道:“我带的有。”
刘若云又是想笑,然而她也的确笑了:“锦汐丫头,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云家的人了,可不能如从前那般。”那般粗鄙,粗鄙两字她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所以啊,我给你请了管教嬷嬷,先教你几天的规矩,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先休息休息,过两天嬷嬷到了,再好好学规矩。”
云锦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累。”
她故作心疼道:“呦,那快回去吧。”继而唤刘姑姑:“带锦汐丫头回笙鸾轩,再派两个伶俐丫头照顾着起居。”
刘姑姑欢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