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那女子就站于营帐外观望。
泪幕中,她的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简昆并没有再吃她做的饺子,而是忽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军营中冲了出来。
“阿莲,我知道你在这里,阿莲。”
如此冲动的举止,不免引得一旁的小兵指指点点,似乎还从未见简将军如此失态。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可不可以,出来见见我……”
他说着语气竟多了几分抽噎。
“你知道吗,阿莲?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我不知道你……”
晚风中,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失了血色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好吗?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没资格见面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他说着便越发的失神。
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茫茫沙海,神色不觉多了几分忧郁。
“这一切本就是错的,你不见我也罢。我只是希望,往后的日子,你,平安喜乐。”
他佯装平静的模样,那些冰凉的液体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阿莲,谢谢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以后,还会有人替我疼你,爱你。所以,保重。”
几步之遥的军帐之后,她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掉。
此时,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强撑着用手捂住了唇,匆忙地向营外奔去。
神情恍惚中,简昆瞥见了她的身影,竟一时失了智,朝营外追去。
眼见着出了营地,阿莲却失了踪影。
四下寻之而不见,他只有久久的失神。
“你在那干什么呢?进来。”
程启仁浓眉一横,瞪着简昆的眼神射出了阵阵冷光。
而孟莲却在不远处呆呆地立着。
直到看见他缓缓的走进了营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眸中,她眼角的泪珠依旧没有干。
“你最近在做些什么?你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就可以骄傲了吗?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程启仁说着失手打翻了案上的墨霄瓶,酒瓶随即落在了地上,“啪”的碎了一地。
简昆不知师父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慌忙拱手一礼,却并未做任何解释。
“边海一战,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兵力损耗过甚。”
“你竟然还在营帐中喝酒,整日顾念着儿女私情。简将军好大的面子。”
程启仁从未像这般对简昆说话,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便慌忙跪下。
“简昆不敢。我只是有些分神,心生愁意,所以才饮了些酒水。还请师父原谅。”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面对程启仁是自然而然的敬畏。
“不敢?恃功而骄,沉迷私情,罔顾军纪。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程启仁白了他一眼,神色中多了几分冷意。
“简将军如此,为师自可以通融。”
“只是那些死去的战士,你又将他们置于何处?难道他们就没有家?没有心爱之人?”
程启仁的声音尖锐的可怕,如今看见跪在自己面前的简昆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认为你做了将军,立了军功,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你的初心呢?”
“为了一个女子,你便要置整个鲸族于不顾。”
“你忘了八爪正在对我朝疆海虎视眈眈,你竟然还想着她?”
程启仁面色通红,险些喘不上气来。
“你今日违了军纪,自己说该怎么办?”他的话冷冰冰的,不带任何色彩。
“士兵私自外出,杖责五十。将领有过,当双倍受罚。应受杖责一百。”
简昆丝毫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来人,请军法。”
立在一旁的鲸兵吓了一跳,若是他人倒也没什么。
可将军要为自己上刑,这难免令他们费解,更是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半天也没有动静。
“没有听见吗?我说请军法。”
简昆的眉心微皱,声音又不免提高了几个音阶。
这般吩咐,小兵们也不敢不从。不多时,那冷冰冰的刑凳就摆在了面前。
下一秒,简昆就褪了外衣,只着了一件素服趴在了刑凳上。
如此举止自是让鲸兵们心生忐忑,握着刑杖的手也开始颤抖。
程启仁倒是冷眼旁观,不做言语。
“将军。您身上还有伤,不能动刑。若是八爪再次进犯,又如何抵御……”
“少废话。这是军令,既违了军纪,便没有情面可讲。动手。”
简昆倒并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彼时他不去想程启仁的训话,光是自己做下的蠢事,他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刑杖终是落了下来,他却没有任何的痛感。
“你们是没有吃饭吗?狠狠的打,想和我一起受罚是不是?”
事到如今,他不肯放过自己。
随即刑杖重重的砸在了简昆的脊骨上,只是一下,他便痛的咬住了下唇。
接着又是几下,他的脊肉被划破了。
往日的伤处再度绽开,白衣瞬间湮红了一大片。
简昆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可错了就是错了,如此目无军纪,本就该受到严惩。
那几个小兵却红了眼,将军平日里受的伤已经够多。
现如今还要忍受军法,他们着实下不去手。
“将军,二十杖已过。您失了这么多的血,再受下去,您会吃不消的。”
“打。继续打。一百杖,一下也不能少。”
他的嗓音已然沙哑,将下唇咬的越发的紧。
再度承受刑杖的击打,疼痛直浸他的骨髓。
脊背的痛苦让简昆无所适从,那只左手只得紧紧的抓住刑凳。
他险些叫出声来,却将那些痛呼深深压了下去。
额上的冷汗肆意的冒出,破碎的嘴角开始不住的淌血。
而身上的素衣早已开裂,遍布血渍,让人唏嘘。
“停下。你这么做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程启仁终是红了眼,徒子违了军纪,他本心有怨气,索性转身不做搭理。
却没料到,简昆并未对自己有丝毫的放水,竟下如此狠手。
“违了军纪,就当受军法。这是规矩,师父又何必阻拦?杖刑继续。”
他已经吃力的说不出话来,此时趴在刑凳上就像一滩烂泥。
程启仁真是恨透了简昆的固执。
奈何那些鲸兵只听从将军的吩咐,只得红着眼将手中的刑杖落下。
不知何时,鲜血淌了一地。
他已无力再抓住刑凳,左臂一垂,随即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