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见我腕子上这个银镯子了么?”沈江蓠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这个故事便从这只银镯子开始讲起。
“瞧见了,很是别致。”楚亦渊笑吟吟地接话,等着她接下来的讲述。
沈江蓠拉了一把椅子来坐下了,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慢慢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记得我之前应该同你讲过沈家大夫人的事情罢?那一年,我师父单庆云游至云谷城,瞧上了我和我三哥准备收做弟子,大夫人为我们准备行囊……”
沈江蓠就着茶水绘声绘色地同楚亦渊讲了她和慕然的初遇,当然,她有意省略了当年在城隍庙她一棒子敲晕慕然的事情,只说是在城隍庙偶然间遇到慕然的。又在许多事情上疯狂地添油加醋,硬是将一个大半夜城隍庙遇鬼的惊魂往事讲成了一个翩翩公子见美人有难倾囊相助然后互相倾慕私定终生的唯美爱情故事。
“其实我知道,我那几块碎银子根本不可能打出两件银器来,也许连银匠的手工费都付不起,可我又实在不想告诉我四个哥哥,不想临走了还让沈府闹得鸡犬不宁,我那时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原是存了去庙里偷些银器去卖了,日后有钱了再还回去的心思,现在想想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无耻。
是慕然的出现,拯救了一个差点就要丢掉道德底线的失足少女。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他这般涌泉之恩我简直无以为报,便唯有自己找来秣陵,以身相许了。”
沈江蓠厚着脸皮讲完,又喝光了杯子里头的最后一口茶,学着话本子里头的美人捂着心口,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阿篱你又如何确定,你的那位慕然小哥哥……他愿意让你以身相许呢?”楚亦渊被她那一波三折的故事讲得一愣一愣的,临了瞧着她那做作的样子,有些惊疑不定道。
“所以我要找到他问一问呀,若是他不愿意,至少他还承诺过要带我去看雪的,等我看完秣陵的雪,我便算是彻底了了这段年少时的情,从此又同三哥一道,在这世间做个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岂不快哉。”沈江蓠似是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一脸了然地答道。
沈江蓠说完,见楚亦渊久久不语,以为他被自己宏伟洒脱的志向惊到了,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品了起来。
“不再争取一下么?”许久之后,一个宫女前来禀告说车吗礼品已经备好了,楚亦渊这才站起身,似是略略有些不快地朝她问道。
“你是说若慕然不喜欢我么?”沈江蓠这次反应倒是很快,跟着楚亦渊一起站起身道:“不了,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说实话,他当初也没有告诉我他家到底住在秣陵的何处,而我其实也已记不大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这些年我便隐隐觉得我和他的缘分其实浅得很。秣陵城这么大,我其实连再遇见他都已经绝非易事,但我此番来秣陵,又这样尽心尽力去找他,便说明在找慕然的这件事情上我已经尽力了,既是尽力了,那他若是还不喜欢我,我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楚亦渊坐上马车,看着正毫不客气跟上来沈江蓠,认真道。
“借你吉言。”沈江蓠故作潇洒地朝楚亦渊抱了抱拳,继而又有些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其实此番同楚兄讲这些,弟私心还是希望楚兄能够帮一帮小弟的,楚兄贵为长乐国王子,秣陵城内帮着找个人,想来该是不算难的罢。”
“难倒是不难,只是你方才也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当以身相许,我若是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虽算不上是涌泉之恩,但大抵也差不多了,你又该如何报答我呢?”楚亦渊看着她,笑得有些玩味。
“那……楚兄想要第如何报答?”沈江蓠莫名有些心虚。
“还未想好,先存着罢,待我下次想起来了,再来找你讨。”楚亦渊掀了帘子看了看窗外。
“也好。”沈江蓠说着,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马车外,脸色瞬间就变了:“我记得你母妃的寝宫好像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吧?”
“谁说我要去我母妃那里了?”楚亦渊看向她一脸莫名其妙道:“我自小跟着王叔长大,若是走动,自是该出宫去瑾王府拜访了王叔了。”
沈江蓠瞬间石化了。
楚亦渊瞧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这时也明白了七八分:“你不会是以为我是要去拜访叶美人吧?”
“我……”沈江蓠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同叶美人之间其实没什么联系。”楚亦渊见她一副尴尬的样子,亦没有再为难她,只自顾自说起了往事:“我自小便跟着奶娘长大,同我母妃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自记事起,父王便一直不喜欢我,也不许我见母妃,我便老喜欢往我王叔那边跑,到最后,瑾王府便几乎成了我的半个家了。”
“原来如此,那你同你王叔一定很亲罢。”沈江蓠靠着马车壁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我王叔和师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楚亦渊说着,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沈江蓠觉得他那个笑,其实是有一丝丝落寞的。
沈江蓠自小便没有娘亲疼,父亲亦不喜欢他,她太懂这种感觉了,因此便故作了然地安慰他:“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娘亲一生下我便去世了,我父亲宁愿护着一个侍女都不愿意护着我,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的很快活么?相信我,你那些缺失的爱,总会有人给你一一补回来的。”
楚亦渊开始听着她那些故作成熟的话还有些好笑,但听着听着,却又莫名有些感动,到底也还是没忍心嘲笑她,只很认真地朝她笑了一下道:“嗯,我相信你。”
马车继续往出宫的方向行驶着。沈江蓠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她那个不知被她遗忘了多久的三哥。
自进入长乐国境内之后,因着王宫里派了人来接应,她三哥便同和亲的队伍分开了,独自一人在秣陵城游荡了这么久,她竟是一直忘了问一问她三哥过得怎么样了!
跟楚亦渊打了个招呼之后,沈江蓠左手颤巍巍搭上右手腕间的银镯子,捻了个诀,给他三哥发了一个通音蛊。
连通之后那边久久没有做声,沈江蓠思忖了许久,这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三哥?”
“你别叫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通音蛊那一头,沈江辰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
“至于么沈江辰,不就是一个多月没联系你么,这么小心眼,当心娶不到媳妇儿。”沈江蓠很是瞧不起小心眼的人。
“他才不会娶不到媳妇儿,因为我就是他媳妇儿!”通音蛊中,一声婉转清脆的女声传来,吓得坐在马车内的沈江蓠虎躯一震。
“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沈某不客气了。”沈江蓠还未反应过来时,那边她三哥毫无感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哦。”那边婉转的声音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的。
“三哥你这情况……是不是太快了些?”沈江蓠被方才劲爆的消息震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待那边安静下来之后,这才试探性问道。
“你别听她胡说,老子清清白白的大好青年一个!”那头她三哥的声音听着有些愤怒。
“行行行,您大好青年,不知大好青年您如今在何处潇洒?小爷我今儿心情好,正坐在出长乐王宫的马车上,您若是方便的话,咱哥俩约个地儿喝一杯?”沈江蓠见她三哥否认,觉得他在欲盖弥彰,便改变了策略,准备当面审问。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秣陵城最大的酒楼明月楼,今儿必须你请客!”沈江辰许是听见她出来了,语气这才和缓了些。
“行,我请客,我还有些事,可能晚点到,三哥您先吃着啊!”沈江蓠说着,断开了通音蛊。
“一会儿到了瑾王府,能不能你自己去看你王叔,放我去瞧一瞧我三哥啊?”断开通音蛊之后,沈江蓠试探性地问楚亦渊。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知道明月楼怎么走么?”楚亦渊笑了一笑道。
“我可以问啊!”沈江蓠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你如今身上穿的是宫女的衣裳,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楚亦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沈江蓠低头敲了敲自己身上的穿着,这才反应过来出发的时候以为是去叶美人那里,根本就忘了换衣裳!
“不如这样吧,你先随我去王叔那里,然后在他府上换一套衣裳,等我同我王叔叙完旧,我再陪你一道去找你三哥,你以为如何?”见沈江蓠一脸尴尬,楚亦渊主动开口解围道。
“为什么不能我在瑾王府换完衣裳就直接去找我三哥,你继续叙你的旧,等我瞧完我三哥回来我们再一道回宫?”沈江蓠想了想质疑道。
“我说过要和王叔讲一讲我新近遇到的知音,再说了,你在我王叔府上换了衣裳,难道最基本的留下来感谢一番都不愿意么?”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沈江蓠低头想了想,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