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君不用上早朝,尹雪送走他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沈江蓠坐在小院里头一棵桂花树的树荫下,啃着石桌上摆着的糕点当早饭,一边啃一边装模做样地叹着气。
“阿篱今日心情不好?可是看我和王君这般恩爱,想你家小哥哥了?”尹雪送走王君回来后,见沈江蓠这般模样,出声调笑道。
“尹雪,你坐近些,我有话同你说。”沈江蓠咽下嘴里的糕,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凝重。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你家小哥哥的消息了?”尹雪依旧笑着,挨着沈江蓠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我大哥的身份暴露了,你父王的意图王君全知道了,大哥不日便会被处死。”沈江蓠左手搭上右手的银镯子,以灵蛊对尹雪传密语。
“啪”地一声,尹雪手中那块只咬了一口的糕点便直接掉到了桌上。
“不可能,沈大哥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他不会有事的。”反应过来后,尹雪强装镇定,小声对沈江蓠道。
“可你也知道长乐国王宫的戒备有多森严,大哥再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我昨日约了大哥见面,结果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他,最后才收到他的通音蛊,说他已经暴露了,让我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沈江蓠一边继续使用灵蛊,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一边偷偷观察尹雪的表情。
尹雪听到沈江宁出事的消息已经完全慌了,嘴里一只重复着:“这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如此,那你为何不昨天晚上就告诉我?”
“你当真是糊涂了,昨天晚上王君就在你身边,我怎么告诉你?”沈江蓠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尹雪的肩膀:“你先别急,我会想办法救大哥出来的,只是你要先告诉我,你和大哥此次来和亲,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尹雪听了沈江蓠的话,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四周。
沈江蓠立刻会意,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对尹雪道:“昨日睡得有些晚,都有些困了,你陪我回房睡个回笼觉罢。”
“好。”已经慌得不行的尹雪立刻答应着,同沈江蓠一道回了她的小房间。
“只要你将此次和亲的真实目的告诉我,我就一定能有办法救出大哥。”沈江蓠关好门窗,一边拿出笔墨,一边继续用灵蛊给尹雪传密语道。
尹雪还在犹豫挣扎着,见沈江蓠已经将笔蘸好了墨,正巴巴地望着她,到底也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从沈江蓠手中接过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沈江蓠目不转睛地盯着宣纸上不停跳动的笔尖,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
早在百余年前,各国之间便均有各种密探渗透到其他国家的王宫内。南坞国素来实行休养生息的政策,鲜少参与其中,但近年来,各国之间派去南坞国的密探越发猖獗。南坞王君与后宫妃子之间的情话,竟被远在千里之外的长乐国说书先生编成了话本子,广为流传。
南坞的王君得知消息后,大怒,但碍于长乐国强大的实力又不敢发作,只得依样画葫芦,也暗戳戳派了几个密探偷偷潜入了长乐国王宫,以此来平复他被人偷窥后的愤怒。
半年前,据长乐国密探传回去的消息称,长乐国的王陵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南坞国的存亡有着极大的关联。但长乐国的王陵看守极为严密,除了皇室中人,余者一概不得入内,那个密探打探了许久,也还是毫无进展。
正在这个时候,尹雪的天蚕蛊认主仪式失败,她被证实了不是上古血脉的传承者,百姓都或多或少对这个从小便受尽百姓景仰的公主有些微词,尹雪再在南坞国待下去,恐引起百姓的不满,所以南坞王君便派尹雪以嫡出公主的身份前来长乐国和亲,顺带着查一查王陵的事情。
“所以你父王早就通过密探得知了长乐国后宫的情况,之所以派你来,就是觉得你在长乐国后宫定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死于王后之手,而你是一国公主,身份尊贵,按照长乐国的礼法,只要你是贵妃了,死后便能葬入王陵。这个时候,大哥便会以长乐国使者的身份要求陪葬,从而趁机查探王陵的秘密,再以蛊术传回南坞国,我说的对吗?”
沈江蓠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强忍着才没有说出声来,只依旧以蛊术给尹雪传密语:“他既是被密探查到了与后宫妃子调情之事,那么他在长乐国安插密探,肯定首选便是后宫,所以对于后宫的局势,南坞国王君绝对不可能不清楚。而他知道长乐国的后宫这般危险,还执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你别忘了,他首先是南坞国所有百姓的王君,其次才是我的父王。”尹雪瞧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又转过话题:“你可想到法子救沈大哥了?”
沈江蓠本来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此番听见尹雪这样问,瞬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也只好向她坦白了:“实话跟你说吧,大哥的事我是骗你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来秣陵和亲最初的目的。”
沈江蓠说着,也不顾尹雪幽怨的眼神,大喇喇地拉着她坐下了,厚着脸皮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但是尹雪,你该知道,从你在和亲路上起了私心要我陪你一同入后宫的那一刻起,我便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了。你也不要再想着赶我走了,这件事情,我沈江蓠管定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尹雪盯了她半晌,最终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承认,当初要你陪我入后宫是有私心的,可我尹雪这辈子也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又帮了我这样多,我怎么可能还要让你为我冒险呢?”
“谁说我是为你了?”沈江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是不想看着我大哥白白去送死。”
“我知道阿篱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尹雪软软地挽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下次不要再这样骗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说沈大哥出事的时候,我都快要急死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沈江蓠说着,又恢复了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边同尹雪嬉闹,一边在心里快速思量着对策。
两人又窝在小房间里说了好一阵子的体己话,方才一道出来了,准备一道去小厨房做些南坞国的好吃的打打牙祭。
方一走到小院里头,便瞧见一名小宫女急匆匆来报:“王后差一名嬷嬷给夫人送了东西来,现在正在清砚阁外头候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果然这王君最宠爱尹雪的流言一传出去,有些人便坐不住了。沈江蓠讽刺地勾了勾嘴角,随尹雪一道迎了出去。
“老奴见过雪夫人。”见尹雪迎出来,老嬷嬷姿态恭敬地行了个礼,但眼底却无半点恭敬之色。
“嬷嬷不必多礼。”尹雪亦端端正正回了一礼道。
“老奴此番前来,是奉了王后娘娘之命,前来替娘娘问一问雪夫人在清砚阁住得可还习惯。”老嬷嬷说着,傲慢地打量了尹雪一眼,未等尹雪接话,又继续道:“娘娘近来事务繁多,一直未曾得空关照雪夫人,夫人远道而来,娘娘一直担忧夫人水土不服,因老奴略通些医术,娘娘便派了老奴前来,照顾夫人的饮食起居。”
老嬷嬷一口气说完,将手中挎着的包袱往肩上掮了掮,一副要在清砚阁住下的样子,丝毫不见外。
“娘娘有心了。”尹雪对着老嬷嬷再行一礼,又转身朝身旁的宫女吩咐道:“快带嬷嬷去选一间上好的厢房安顿下来。”
“多谢雪夫人。”老嬷嬷说着,便随那宫女一道,往宅子内走了。
沈江蓠在与老嬷嬷擦肩而过的瞬间,准确地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
本以为那个白眼翻得足够巧妙,却还是被阅人无数的老嬷嬷尽收眼底。老嬷嬷回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江蓠一眼,这才转身,给自己挑厢房去了。
“都开始明目张胆地派人过来监视我们了,这个王后,当真是嚣张。”沈江蓠驱动灵蛊,用密语对尹雪道。
尹雪朝沈江蓠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尹雪没出声,沈江蓠想了想,又继续用密语给她传音:“尹雪,你听好,方才那一下,那个嬷嬷已经盯上我了,若我没猜错,她不久之后就会找我的麻烦。不管她要怎么惩罚我,你都一定要控制住情绪,不要有任何维护我的意思。我们目前暂时还猜不出她们的最终目的,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尹雪看向沈江蓠,眼中有挣扎之意,沈江蓠朝她投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又拿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没事的。
经过了这件事,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也没什么兴致再去做好吃的了,都默默回了房间,百无聊赖地翻起了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