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位姐姐,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人太多了,沈江蓠一时挤不进去,便拉住身边一位看热闹的人问。
“你还不知道么?听说啊,是前一阵子明月楼最火的一个角儿,叫霜月的,被一个达官显贵看上了,要娶回家做妾,谁知这霜月早已心有所属,宁死不从,还向明月楼的掌柜的请辞,说她那心上人大抵是嫌弃她戏子的身份,她要远离这风月场,好生做个良家女子。
那掌柜的不愿意失去这一棵摇钱树,便一面稳住霜月姑娘,一面伙同那达官显贵,用药算计了霜月姑娘,让那达官显贵污了霜月姑娘的清白,好教霜月姑娘从了那贵公子。
谁知霜月姑娘醒来后,见自己的清白被人玷污,觉得无颜再见心上之人,便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瓶鹤顶红,一仰脖子便一饮而尽,如今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唉,好端端一条命,怕是要就这样没了……”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着,抬头却发现方才问问题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
沈江蓠一听到霜月服毒自尽的事情,浑身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逮着缝隙就往里钻,终于钻到了人群的中心。
冷冰冰的地板上正放着一副担架,霜月便躺在那担架上,一块白色的布料盖住了她的身体,只露珠一张煞白的脸,楚亦渊正跪在她身边,给她施针。
那是霜月,前一阵子还同她嘻嘻哈哈,姐妹相称的霜月。如今她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生死未卜。
因着楚亦渊三王子的身份,周围的人不大敢插手,却都以一种看热闹的态度看着楚亦渊一个人忙活,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忙。毕竟鹤顶红这种毒药只要是沾上了,整个长乐国都找不出能解毒的人。
“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么?”沈江蓠很快镇定下来,走上前去在楚亦渊身边蹲下。
楚亦渊继续给霜月施针,动作忙而不乱,见沈江蓠过来,手上动作不停,只埋头吩咐了一句:“一会儿我将针扎入她天灵盖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你帮我按住她的手脚别让她乱动。”
“好。”沈江蓠应着,在尽量不碰到银针的情况下用身体压住霜月的双腿,又用双手将霜月的手死死钳住,接着便以眼神示意楚亦渊她准备好了。
楚亦渊回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动作麻利地做完了手中的事情,接着便极慎重地拿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扎入了霜月头顶的某个穴位。
不多时,霜月的脸上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幸亏被沈江蓠死死压住了,才不至于碰到身上扎的银针。
霜月就这么挣扎了将近一刻钟,突然“哇”地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色血液来。沈江蓠眼疾手快,忙将她的头偏向一边,以防她被自己吐出来的毒血呛到。
楚亦渊全程都在认真救人,此番看到沈江蓠这个动作,倒是头一回分心看了沈江蓠一眼,眼神中满是赞许。
吐完淤血后,霜月开始渐渐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楚亦渊手脚麻利地将她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又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这才转身朝沈江蓠道:“去叫你三哥过来,同他说清楚现在的情况,顺便提一句,一心求死的人,除了当事人,谁都救不活,他应该知道会怎么做。”
“好。”沈江蓠麻利地站起身,又转身朝她三哥那边跑过去。
沈江蓠跑到她三哥房间的时候,她三哥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看话本子。
“我说你进来之前就不会先敲一下门吗?”沈江辰被突然闯进来的沈江蓠吓了一跳,扔下话本子斥责道。
“来不及解释我,快跟我走,边走边说,快!”沈江蓠说着,拉起她三哥便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长话短说同他讲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并刻意加重语气说了后面楚亦渊让她提一句的话。
“不是,这叫什么事啊,什么叫无颜见我所以服毒自杀了?我这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女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最可怕的生物……”沈江辰一脸懵懂地被他妹子从房间里头拉出来,莫名其妙被告知有人为他殉情了,现在正命悬一线,登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一张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沈江辰我告诉你,你这话要是敢当着霜月的面说,你就死定了。”沈江蓠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沈江辰一眼,警告道。
“知道了,你三哥我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沈江辰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身体跟着沈江蓠跑得飞快。
“各位哥哥姐姐们麻烦让一让,谢谢了……”终于到了事发地点,沈江蓠奋力拨开人群拉着他三哥往里挤。
因着沈江蓠方才是唯一一个上前帮楚亦渊的人,人群中不少人认出了她,忙闪到一边,给沈江蓠兄妹二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终于挤到了人群的最里层,沈江辰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霜月,你听我说。我从未瞧不起包括戏子在内的任何一种身份,我也不会觉得你在遭人算计被玷污了清白就不是个好姑娘。
相反,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你单纯,善良,敢爱敢恨,每天在我面前笑嘻嘻的,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说实话,我一个人呆在这异国他乡,有时候很是孤寂无聊,你的出现让我的生活都明朗了许多。
霜月,你真的很好,你要好好活着,你会遇到更多很美好的事情,会有一个更好的人,一心一意爱你。
霜月,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想说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一定不要轻易放弃,好吗?”
沈江辰的脸上是沈江蓠从文见过的认真,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站在一旁的沈江蓠第一次觉得,她那向来不靠谱的三哥,今日看起来格外的帅气。
“沈……”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霜月眼皮子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
“好了,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先将她扶回房间好生休养。”楚亦渊上前替霜月诊了脉,转头朝沈江蓠道。
沈江蓠和楚亦渊一道将霜月从担架上架起来,往她房间内走去。
站起来的时候,沈江蓠见她三哥还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耐烦,转头朝他小声道:“快些跟上啊!”
“哦。”沈江辰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跟了上去。
“沈兄,你现在此处陪着霜月姑娘,我同阿篱去药铺抓些药回来。”将霜月安置好之后,楚亦渊转头朝沈江辰道。
“你一个人去不行吗?让我妹子也留在这里陪陪霜月。”沈江辰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愿意同霜月独处一室。
“天色不早了,我们若是再不回去王宫的大门就该关了。我一会儿抓好了药便连同药的煎法一道让店里的小厮给你送过来,你记得按时熬药让霜月姑娘服下。”楚亦渊一脸理所当然地吩咐着沈江辰,丝毫不与他见外。
沈江蓠看着一脸怨念的沈江辰,生怕他会脱口而出什么让霜月伤心的画影响霜月的身体状况,所幸他的三哥只是自己拧巴了一会儿,而后便灰溜溜地答应了,还有模有样地坐在床边照料起霜月来。
沈江蓠见到这般场景,放心多了,遂跟着楚亦渊一道,出了清风楼。
此时日头已经有快要落下的迹象了,沈江蓠随着楚亦渊去药铺抓了几副药之后便又坐上了回王宫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沈江蓠又开始了她的商业吹捧模式:“我听说鹤顶红这种毒药,只要沾上了,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你竟然就这么给解了,真是太厉害了!”
“我也只在几年之前看师父这样救过一个人,并没有太大把握,只是人命关天,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楚亦渊靠着马车看窗外的风景,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只不过……我其实有一个顾虑。”沈江蓠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
“阿篱有何顾虑,但说无妨。”楚亦渊虽看上去有些累了,但态度却依旧很温和。
“所有人都知道霜月饮下的是鹤顶红,也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霜月被宣布没救了盖着白布抬出来的,你如今当众救了她,还给救活了,关于你是个庸医的传闻自然会不攻自破。
这其实本该是件好事的,但是……怎么说呢?王后那边……她先前既是能以那种手段害你,如今只要你威胁大王子的地位了,可能还是极容易被她当成靶子的……你,可能还是要小心些。”沈江蓠学着他的样子看窗外的风景,声音中有些担忧。
“阿篱这是在担心我?”楚亦渊突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连声音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那是自然。你既引我为知音,我自然也是要把你当自己人的,当然要担心你的安危了。再说了,尹雪的事情不都还仗着你帮忙么,怎么能不担心你。”沈江蓠看着他的样子,一脸理所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