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苗见慕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一想到自己还欠慕然一个人情,这次帮他查清事情,也就算还了这个人情,也就还是咬着牙继续查下去了。
为了忽悠何掌柜的,谷苗特意自己花银子买了一份据说是何杏儿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提着食盒屁颠屁颠地去了一趟福兴茶馆。
茶馆内,何掌柜的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见谷苗到访,立即警惕起来:“谷先生又来作甚?我说过,先生要是对这个案子有任何疑问,大可以去官府问。若是谷先生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回吧。”
“掌柜的误会了,其实……谷苗自几日前说书时偶然见过小姐一面,便对小姐一见钟情了,今日见小姐如此憔悴,谷苗心中实在是万分不忍。谷苗不敢奢求与小姐的缘分,只是听闻小姐从今天早上起便一只不肯吃东西,便特意买了小姐最喜欢吃的水晶虾饺,想要看着小姐吃下去……”
谷苗说着,向掌柜的深深作了个揖,态度无比诚恳。
掌柜的想了想,何杏儿今日确实一整天都不理他了,也确实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看眼前这小伙子态度还算端正,就先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罢。
于是谷苗便在掌柜的监视下见到了何杏儿。
少女身形单薄,一张小脸比身上的素衣还要苍白,看向她的眼睛红红的,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鹿。
谷苗正想着要如何将掌柜的支走才好,便听见掌柜的自己说:“你们先聊,谷先生,请务必让小女吃下东西,我这个做父亲的,见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说罢,掌柜的竟自己走了,还顺带着把门给关上了。
谷苗见掌柜的自己出去了,又提着食盒走向坐在床边的少女。
少女见她走近,瑟缩着往后退,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
“你别怕,我是来告诉你易风的情况的。”谷苗尽量把声音放轻柔,唯恐吓着面前的少女。
“易……易风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易风。”少女瑟缩着,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现在很不好。朝廷对他用了刑,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承认了就是他杀死了你母亲,三日后他就会被送去问斩。”谷苗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她的恐惧,只自顾自说道。
“你骗人,他不会有事的!”少女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通红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同平日里茶客们口中那个文文静静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何杏儿,易风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关于打杀你母亲的事情,他很快就招了,可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他都是咬死了不松口,生怕损了你半分清誉啊!”谷苗的语气依旧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何杏儿愣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镇定,她倔强地看着谷苗,一字一句道:“易大哥不会有事的,他若是死了,我定陪着他共赴黄泉!”
谷苗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脸上满是憔悴,可眼中却尽是决绝。谷苗相信她真能做得出。
“你先好好吃饭,我会想办法救易风出来的,等他出来了,定是不会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吧。”谷苗说着,从食盒里拿出水晶虾饺,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一一摆好,便提着食盒轻轻退出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谷苗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她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推门出去了。
她其实是在赌,赌何杏儿对易风的真心,赌何掌柜的对何杏儿的真心,赌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听到身后那句“谷先生请留步”时,她就明白,她赌赢了。
她转过身,眼前的何掌柜的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看着谷苗,语气颓丧:“何某明日便会去官府自首,小女年幼,还要仰仗谷先生多多关照。”
“掌柜的这是何意,谷苗怎么有些不懂啊?”谷苗故作惊讶道。
“是我杀死了刘氏,又绑了刚好路过的易风,企图栽赃陷害给他,杏儿绝食是因为我做了这般令人不齿的事情,而我之所以杀了刘氏,是因为她整日沉迷于推牌九,近日甚至迷上了赌博,我多次劝说无果,昨天晚上便因为这件事起了争执,我一时没能控制好情绪……反正谷先生大可放心,明日易风便会被放出来了,只是待小女醒来之后,还望先生替何某好生照顾她,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掌柜的放心,谷苗定不负所托。只是……”
“谷先生不必多说了,我何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就是这样了。”
接下来,无论谷苗怎么问,掌柜的都不肯再多说一句,谷苗见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先回去了。
走出茶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着白天那桩凶案,茶馆外很大一片范围内都极为冷清,可相隔不远的夜市却是人声鼎沸,谷苗抬起头,只见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越发衬得这个小小的茶馆格外清幽寂寥。
谷苗听见自己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正准备去夜市随便买个烧饼凑合一下,便看见前便不远处有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
谷苗觉得若不是九岁的时候就被这个身影吓到过,说不准今日自己还会被吓到。她摇了摇头,朝那个身影走过去,一边走一遍漫不经心道:“掌柜的已经招了,说明日便会去官府自首,易风明日便会被放出来了。”
“多年未见,苗姑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哪,不仅书说得那样好,连查案子这种事情都如此在行。”慕然就在这轮清冷的月亮下朝她走近,月光将他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眸子清澈温润,俊美得让人失神。
谷苗一时间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时,慕然已经走到她身边,温声道:“晚饭都没吃,饿了罢,你这次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请你吃个饭?”
“好啊,那我要去醉春楼,吃好的。”一听慕然说要请客,谷苗便觉得该好好宰他一顿,不然对不起她今天这一整天的忙活。
“没问题。”
“还有,以后不要唤我苗姑了,请唤我谷先生。”
慕然怔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地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一笑。
“请吧,谷先生。”
谷苗跟着慕然一路到了醉春楼,又紧着贵的菜点了一大桌子,一边喝着醉春楼的好茶一边等着上菜。
“如今这案子既已结了,谷先生为何还是看起来闷闷不乐?”
慕然的声音打断了谷苗的沉思,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茶杯发了许久的呆了,连菜已经上来了都没发现。
“我就是觉得还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这个案子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谷苗见菜已经上了,忙不迭给自己添了饭,夹了块水晶虾饺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方才给何杏儿送水晶虾饺,都打开了自己却一个都没吃到,让她觉得那没吃到口的水晶虾饺格外好吃。
“哦?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慕然正想问下去,却见她吃得正香,便倒了杯茶给她递过去,温声道:“不急,你先慢慢吃,别噎着,吃完了再与我讲一讲罢。”
谷苗吞下嘴里的水晶虾饺,又接过慕然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又继续心满意足地大吃大喝起来。
直到将饥肠辘辘的肚子完全填饱,谷苗这才满足地呷了一口茶,开始同慕然讲她了解到的情况。
“首先,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亥时末刻,夜已经很深了,何掌柜的说易风只是偶然路过,明显是在说谎,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大半夜往福兴茶馆跑。
其次,若是易风真的是被何掌柜的打晕的,今天早上被官府抓到的时候他就不该是那种反应,也不可能被栽赃陷害了还一声不吭。
还有,何掌柜的说他杀了刘氏是因为不满她沉迷于赌博,可据街坊邻居反映,那个何掌柜的平日里怕刘氏怕的要命,刘氏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说因为赌博这件事情吵架还是有些牵强。
最后,我今日去找何杏儿的时候,看她的反应明显与易风关系匪浅,可我老感觉何掌柜的有意在将我往另一个方向带,似乎想让我觉得他女儿很无辜很可怜。”
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谷苗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洞察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最后总结道:“根据邻居反映的情况来看,昨日案发现场应该只有他们四人,刘氏身上的伤口又确实是被人砍伤的,那么凶手只可能在何掌柜的,何杏儿,易风三个人中间,易风若是故意要杀人应该不会蠢到这种程度,何杏儿我目前暂时找不到她杀人的动机,嫌疑最大的确实是何掌柜,可他既然承认了人是自己杀的,为何还要撒谎,他故意隐瞒的事情又到底是什么,他既然不肯说,那我只好等明天他去自首之后再去问一问何杏儿了。”
慕然深深看了谷苗一眼,似是有些惊讶眼前的姑娘竟如此执着,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也只是笑了笑道:“那你今日便早些回去歇着罢,忙了一天了也着实辛苦。”
“那我可不可以把剩下的菜打包带回去给师父?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请他吃过这么贵的饭菜呢。”谷苗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慕然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等易风出来了,再带上你师父,还是在醉春楼,我请客。”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