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的女仆。她只是站在那里躲雨，望着远处翠绿的景色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换以好奇目光看向她。面前女仆的场景再怎么说也过于不真实，于是这种不真实感让我产生北极熊集体游到夏威夷过冬的想法，由于过于罕见以及不可思议，总是让人没办法相信。只有在有关中世纪的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罕见职业人，也就是面前这位陌生的女仆小姐，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措辞可能有毛病，我竟然用了“大大咧咧”这个词语。她总之就是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而一旦用“活生生”这个词，就总觉得她是从书里面蹦出来的一样。
她看到我正向她投以好奇目光，便抿嘴一笑说：“欢迎来到本学园。”
她笑容可掬，让人内心顿时升起一阵暖意。
我点点头，说了句：“那个，你是女仆？不会是假的？”
我到最后还想再做一次确定。我看着她头上的女仆头巾，以及身上以白色荷叶边装饰的围裙。她侧着身子看着我，所以我也能够看到她身后系着的蝴蝶结。而其实也没有规定不是女仆也不能穿上传统的女仆装，所以总之得确认一下才能证言。这种职业随着ACGN作品里的出现而得以让世人熟知，然而事实上就没见过。这种别人意淫出来的人物，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吧。
后来她手将发丝勾到耳后，说：“虽然是不太常见的职业，但就社会的需要，也有相当的从事者存在。”
现代的女仆都不穿正式服装，所以尽管走在大街上也全然看不出来。我们将其称之为保姆。可女仆和保姆仍然有许多的不同，首先保姆可能只是个临时工，而女仆的工作期限会更长一些；第二点，女仆的社会地位也要比保姆更低；第三点，女仆的妆扮和保姆完全不同；第四点，保姆甚至会打骂雇主的孩子，女仆则不会；第五点，女仆要更有礼貌一些……我抹去头上的雨水，只光顾着看着对方。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的女仆？”我问她。学校里面那十个学生，都有钱去雇佣女仆。就算雇佣个五六个，似乎也无所谓。
在学校里出现个女仆，那也相当惹眼。
“我是学校女仆，自然不属任何人所有。雇主是学校本身。我拿着校长给的钱，除了照顾学生们日常生活以外，倒也没什么。我说的日常生活，无非就是在三餐时候当个厨师助手，以及在平常时段当个扫地僧之类的。我好像将我工作交代得太过简单，这么一说感觉特别乏味，然而的确如此。不知您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活？”
我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佣人，整天要将学校里的千金大小姐们和花花贵公子们照顾得当，那也算相当累人。”
“请问这个学校有多少女仆？”我问。之所以会这样问，则是因为在影视上看过成群结队的女仆照顾一个人的情景。比如说《茶花女》改编的电影里面，一群女仆将茶花女抓去打扮洗澡的场景。而且她刚刚说了“我们”这样两个字，这不免让人觉得好像这个学校不仅只有她一个女仆。
“只有我一个。别人叫我蓝。”
“蓝小姐。”我说。感觉在她名字后面加上小姐会更好。我觉得面对这个学校的女生，最好还是在其名字后面加上“小姐”二字更能体现其尊贵之处，她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吧。我想。
而后蓝小姐也抹去头上发丝的水，向后退了一步。风忽然有些大，呼呼地吹着将雨水吹到了门廊深处。
“很多人都说我的名字相当古怪，我想也是。单字，挺好记的。其实我和学校里的任何学生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学校单方面通过网上招聘找到我的。我曾经在女仆咖啡厅做过两年，在那里做服务生需要讲日语，我日语能力等级也算能够混个N2，除此之外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仆，不管哪方面都不成问题。”蓝小姐夸奖自己说。
在广州等地区都有女仆咖啡厅，我也没去过，不知怎么样。但听说那里确实需要会讲日语的女性。有许多大学生在那边兼职。
“学校的杂物都要蓝小姐一个人来做，那蓝小姐您岂不是很忙？”
蓝一直对我用敬称，搞得我也用了敬称。
“倒也不，毕竟是我的职业，也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我做事干净利落且迅速，和普通的家庭主妇不是一个档次。这个不必担心。”她微笑着跟我说。
“和我想象的不同。”我说。
说完我倚在身后的柱子上。我看着旁边墙角长出了些蕨类植物，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下面那条缝里爬来爬去。
“看您面生，莫非您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她向我问道，“请问贵姓？”
蓝小姐在年纪上估计也有二十六七岁，年龄上分明要高于我，说话却一直客客气气。
“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说，“我是本部给送到这边来的。这样说或许有点奇怪，我说我是插班生不知道蓝小姐能否听懂。”
“听得懂。”她仿佛低头思索，她说道，“您莫非名字是池早树？”
我点点头，抬头望天，雨仍下个不停，实在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待时间里我又觉得时间根本就没在流逝。但是天逐渐黑下来了。
蓝小姐消息灵通，一早就知道学校会来个插班生。我才只是在昨天收到转校通知。却没想到这边的人不仅是学生，就连学校其他非学生人员知道得也是这么快。仿佛事情密谋已久，只有当事人的我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好受。我脑袋可能不好使，老是没办法将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或许一个星期前通过某件事情我便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别人也都觉得我必然探索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不过必须走个程序通知我一下。
“您是个名侦探？”蓝小姐凑到我耳边说。
她仔细看了看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身为名侦探的蛛丝马迹。她的说法实在荒唐，我不过是个学生，怎么会是个名侦探。想来他的这个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可循。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顾以瞳跟学校谎称我是一个侦探，她说我能够帮学校彻查那起案件。因为我是学校学生，想必学校方认为只要给我好处，我就不会走漏风声将学校丑闻说出去。
没想到我即将卷入到杀人案之中，并且还要以侦探的身份对学校进行侦查。
一只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仿佛祭悼惨死的死者绕着学校空地来回旋转。
我回头去看狄翔宇，却发现他并不在我身后。他在教学楼里的那公共长椅上玩手机，或许是等雨停有些烦，我跟他一样，内心也烦躁不已。况且等雨的时候，不安的成分也自我心头涌起。入夜之后，我该如何是好。
“学校那边怎么说的？”我细声询问蓝小姐。
蓝小姐说：“总之，只要你在这边，再随便添加点佐料，事情总能得到圆满解决。学生会会长是这样说的。您在校期间，我可以保证您的安全。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空手道冠军。”
“那蓝小姐可得关照我。”
“保证您的安全也是学校要求，无可否认在这个学校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学生们应该不会杀人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反倒没什么底气。我好像说错了些什么。
“这不是发生了命案嘛。”蓝小姐说。
“老实说我觉得还是应该交给警察。”
“我也这么想，但学校却偏要这样做。分明这件事迟早会曝光。不管怎么样，总得跟学生家长告知这件事吧。其他学校发生命案的案例也不少，可也不会像这个学校这样干的。这分明就是在干傻事。学校在这件事上的把握也太糊涂了。”
我表示同意。
蓝小姐继续说：“可我也没办法，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没办法，只能听从高层发落。可想而知，之后事情会变得多么严重……所以，还请您能够尽快找到凶手。”她转过头来，对我郑重其事地说，“在事情变得不那么复杂之前，请您尽快找到凶手。”
怎么什么事都靠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混子学生，对于一个混子学生而言，所谓的侦探找出凶手就只是电视上的节目，既然是电视上的节目，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我牵扯进去。可现在倒好，我竟然成了事件的主角，而且没了我甚至好像整个世界都会有大问题。
“我不是侦探，只是一个学生。”我只能对蓝小姐说，“这件事的关键就不在于破案而是在于让学校开窍。要不然我们直接打电话叫警察过来得了。”
我想也不太可能了。学校或许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别这样。你是在自找麻烦。”她说。
她没有同意。刚才不也说是学校方面糊涂，这可是蓝小姐亲口承认的，现在她却阻止我避免跟学校发生冲突。
我叹口气掏出手机。
我打了个电话。
“喂，”我说，“顾以瞳吗？”
“是我。”
听到顾以瞳的声音，不知怎么我安心了不少。
“我想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就在北校区。你要是说，我到了这里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我——我就跟你绝交知道吗？”我说得好像我是在生气，可我一点也没有生气，我甚至有点想笑。
“别呀。”她看似有些着急。她被我逼急之后总会依从我。就像上次跟她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一样。
“我有两张电影票，不知如何是好。抽奖送的，你别多想。跟我去看电影呗，否则我以后就不去学生会了。”
“别呀。”她也是这么说的。
我本来想跟秦子萱一起去看，可秦子萱身体不好，加上播放的是恐怖片，她当然更不适合看恐怖片了。思来想去就让顾以瞳陪我去看得了。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跟朋友约会。
看电影的时候我掏出珍藏已久的爆米花，我一边一颗一颗咔嚓咔嚓地吃着爆米花，一边仔仔细细地看电影。她居然在看恐怖片的时候睡着了。此次约会，完全就没有其他男女出来约会的那种浪漫气氛。其他人出来看电影的时候，女的一看到恐怖情节，就会立马缩向旁边的男生投怀送抱。我却宛如欣赏电影分镜的一个评论家坐在那里干巴巴地记录电影剧情的好坏，尽管如此，我还算有在好好地看电影。可顾以瞳倒好，趴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就好像对那部电影丝毫没有感觉。
事成之后，我说事成之后。我们又并非真的在约会，我只是想找个人消耗掉那张电影票，就算不是顾以瞳而是别人也可以，我只是觉得好好的一张电影票就那样扔掉不免浪费，何况看电影这么好玩的事情跟朋友一起去看，也能交流感情。所以事成之后，我们就在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我们居然讨论起了物理公式。没错是物理公式。我说下次要考试了，请你务必帮我。我这个物理公式始终无法弄明白，那是有关电学的一道公式，电学这方面我比较薄弱，上课又听不懂，只好请人帮忙。于是她花了半个小时时间给我讲解这道公式，同时她又给我补了一下什么叫做波粒二象性。为了报答她我请她在咖啡厅大吃大喝。我竟然用‘大吃大喝’这样的措辞来形容她在咖啡厅的所作所为。我以为在咖啡厅，她总不会吃太多。哪知是我见识短浅，她竟然真的在咖啡厅里大吃大喝起来。于是我这个月的零用钱差不多被她用光，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你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直接报警。”
这样的威胁不知道对她有没有用。
“好好，我跟你说。”顾以瞳说道，“北校区死了人，为了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就让你过去查案，所以你可不要往外说。我也觉得很愚蠢。我觉得你根本就靠不住，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抱歉，我刚才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说我靠不住。
“可告知死者的家属，那不是也会将这件事曝光？死者的父母必然会在媒体上哭着喊着学校是有多黑暗，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命案什么的。”我实话实说。
“不会。你不知道，死者父母死于三年前飞机失事事故，所以死者没有父母。而这个人我们更是联系不到其他亲人，学校到处调查也调查不到跟死者有任何联系的人，想必也已经没有了。不过她就算拿着父母的积蓄，也能够交上学费。学校不会干蠢事，你放心吧。就算真的联系侦探前来调查，也怕走漏风声，跟学校声誉有关，我们只好小心行事。可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再怎么说也死了人，谁死了不让人心疼的？自然会好好调查。你就帮着调查好不好？”
没想到死者竟然没有家属。这个人到底悲哀到何等地步。不仅无依无靠，在外还被人杀死，实在让人同情。
“好吧。”我叹口气说，“我试试。如果真的找不到死者幽灵，那就只好报警了。”
收了学校利益，自然也得帮学校做事才行。我这个人总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祝你马到成功。”顾以瞳说，“你到那边会遇到一个名为蓝的女仆，蓝小姐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尽管相信她的身手，学校里的学生没人是她的对手。”
“我刚刚遇到她了。”
“那就好。记得跟那边的人多交流交流，还要多交朋友。别像在这边一样，混着过完两个学期，知心的朋友都没几个。这我也没资格说，总之你要好好的。”
“好吧。”我说完挂电话。
蓝小姐在那直勾勾地看着我。她看起来非常害怕我会直接报警。我拿出手机的时候，她便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学生会会长？”蓝小姐问我。
“是她。”我说。
蓝小姐睥着眉头看我。而后她又不看我，转而看向地面。我不知她想对我说什么。
“那孩子做事太专一了，既然她还有您这么个朋友，那你得劝劝她才行。”
“确实是。”我点着头说，“我会劝劝她的。”
雨还是下个不停。蓝小姐说：“实在没办法。我也打个电话，叫人给送把伞过来吧。不然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几时。敢问这位公子，能否将手机借我？”
我将手机拿给蓝小姐。
她纤纤细手有些笨拙地在我手机的拨号键盘上点来点去，随即往我手机里面拨打了一个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