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学校空空荡荡的,我在里面走了许久都不见半个人影。教学楼与行政楼之间的主干道上阒无人息,一如世界末日过后再也没人光临的往昔校园。行走间,我不时抬头凝望天空。我想寻找在此人迹罕至之处的天空与城市间的天空有何不同之处,而正如我所想的,确实比较之下有许多的不同之处。这里的天空要比城市的天空更为湛蓝,白云也凝聚得更为厚实。树下蝉鸣阵阵,鸟鸣声清脆入耳,这正是城市之间所无法体会到的感觉。
“这个学校有两座教学楼,教学楼之间相距较远,这样的走路速度,走也要走个十分钟才能到那边。内部的教学楼往后有一座体育馆,体育管里一般有人。因为使用体育馆是要收费的。租借的器材有许多是贵重物品,所以也得收费。因此那边会坐着一个工作人员帮忙收收款什么的。而且不仅是学生,就连学校的职工们闲暇时候也都经常到那边打打羽毛球,练练排球。”
蓝小姐身穿普通的女仆装,一如往常带着笑容给我介绍学校的种种事情。
从这里透过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就能够看到体育馆。体育馆的建筑风格跟其他建筑截然不同,如此浩大一个体育馆看上去就像一条被拉宽的橄榄球。
“奇怪的体育馆。”我说。
蓝小姐倒没说什么,她继续带着我向前走。我们路过一道防护林,在林荫一角看到一间房子。房子外部格局和我宿舍相同,由此可以断定这房子是其他学生的宿舍。
蓝小姐说:“这就是卫晴雪小姐的宿舍,同时也是案发现场。房子从里到外的格局跟您宿舍的房子一模一样,所以也没有什么好细说的。”
房子跟我宿舍的房子一样,甚至就连朝向也相同。只不过我的宿舍建造位置是在密林深处,而这边这栋房子要更靠外一些。
房子下面是泥地,可最近下雨,就算泥地上有脚印,也已经看不见了。房子右方是一空调装置。身高较高的人似乎可以踩在一楼窗口爬上空调外装置,然后进入二楼厕所的窗户。除此之外想要徒手爬上二楼几乎不可能。
我走到空调下的窗户看看有什么线索,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脚印之类的一概没有,犯人也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
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门口虽然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却没办法排除犯人是谁。
“监控有没有调出来看?”我问。
“有是有,但仍然没办法确定犯人是谁。拍摄时候是晚上,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看到个轮廓,时间倒是知道。十点十五分的时候,卫晴雪打开门,让某个人进入屋子。”
我看向监控的位置,监控挂在房门的顶端,角度则是向着外面。
“那人轮廓有什么特征吗?”
“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门打开时候两个人的影子。哦对了,摄像头并没有拍摄到有人出来。”
我再次研究起门口的阶梯。我竟然用了“研究”这个字眼,作为演员扮演着侦探这个角色,却忽然被这个词语搞得好像很专业一样。
门口阶梯一共两层,是用蓝花外方圈以及内金黄的瓷砖砌成,干净得简直能够映出人的倒影。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人在上面踩踏的痕迹。分明外面是泥地,有人走动总会将痕迹留在上面。然而上面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该居处是新建的还未住人的房子一样。估计是过于勤劳的卫生职工将台阶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以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由此说明,太过勤劳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爬窗出来的吧。因为害怕门口的摄像头,所以采用非正常的方法出来。”我说。
“可能也是这样。”
我走到门口,仔细端详门锁。门锁只是普通的旋钮锁,如无意外,上面一定不会残留凶手的指纹。门是卫晴雪开的。凶手离开时候也并未与前门接触。蓝小姐刚才说过,凶手出来时候并没有被监控摄像头拍到,说明凶手出来时候并没有从前门出来。想来是爬窗出来的。
蓝说:“您要不要到房间里面看看?”
我说好。
“蓝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接下来可能不方便被打扰。”我挠挠头说。
蓝掏出钥匙,打开锁。我走进房间。
“那我就在外面等您回来。”蓝小姐退到一旁说。
我开灯。房间是正常的房间,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我脱下鞋子,走到房子里。
“卫晴雪小姐在哪?”我问叶友实。
叶友实指着客厅。
我昨晚让叶友实来找卫晴雪的幽灵,姑且是找到了。叶友实跟我说卫晴雪仍然在自己的宿舍里。她说卫晴雪宿舍没有室友,让我直接进去也没有关系。话是这么说但总之也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到这里。虽然能够解释为侦探的直觉,但目前为止蓝小姐还认为我并不知道卫晴雪住处,被问起的时候总不能跟她说是有一个幽灵告诉我卫晴雪的住处的。
我走入住处的客厅。客厅朴实无华,白色的四面墙壁、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以及空洞的地板喧阗着忧郁的哀伤之情。客厅寂静无人声,却又感觉不出任何现实的成分。我仿佛只要稍微捅破面前的墙壁,整个房间就会像气球一样消瘪下去。
幸亏天气晴朗,半透明的窗还能透进来些微的光,否则房间必定如同死了一般寂寞。房子主人卫晴雪的幽灵坐在最里面的墙角处盯着我看。那眼神充满了不知多少无奈。同时她看向我身后的叶友实。她虽是坐着的姿势,但我知道她并未与地面相接触。幽灵都那样,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好。”我对卫晴雪说。
卫晴雪站起身。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没办法抓住任何东西也没办法与任何东西产生接触。
“你是幽灵?”卫晴雪对我说。她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我摇摇头,只是微笑。
好吧,不玩了,直接进入最终阶段。
“我不是幽灵,但我能够看到幽灵。我身后这位才是幽灵。她叫叶友实,我叫池早树。”
“我是幽灵哦。”卫晴雪傻傻地提醒着我说。我当然知道她是幽灵。
卫晴雪身穿洁白的吊带连衣裙,白皙的皮肤在光下透出红色的血丝。我想就算只是轻轻咬一口,也一定会流下红色的鲜血的吧。
“你是幽灵,这我姑且算知道的。”
她低垂着眼帘,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将手张开又收紧,“没想到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幽灵。”
“这在之前我也一直不敢相信。”
我找张椅子坐下,又环顾了一会四周。
“我房间凌乱,也没办法收拾,不好意思。”女孩对我说,“变成幽灵之后我忽然自由了不少,时间观念也在慢慢变差,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变成这个样子。这里面的原理我愣是没法搞懂,但我并没有多想。”
“有什么愿望吗?”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实现了?”
“对。”
“那你怎么没有转世投胎?”
“我的愿望就是过上平静的生活,这不,变成幽灵之后过得很平静。”她微笑着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总会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在里面。
“那么,能否跟我说一说。谁是凶手?”我问。
头顶上的挂钟发出“咔嚓咔嚓”的奇妙声响,我总是产生这间房子是老房子的错觉,因此总以为这里必定布满灰尘,既然是老房子,那么电视必定开不了,时钟也停在了某个时刻等等。然而自五天前这里还住着一个喜欢平静生活的女孩。尽管她已经死了。
“我不打算跟你说。”她说。
她站起身来,走到叶友实身边,摸摸叶友实的头。叶友实红着脸,静静地站在那里被她摸头。卫晴雪停下动作后,叶友实将手别在腰后,疑惑地看着卫晴雪。
我给自己倒水,将水喝了一口。
“那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想问我什么?”
我将水杯放回桌子上。我说:“不愿告诉我凶手,是为了袒护凶手吗?”
“差不多。”
“凶手是唯穆然吗?”
“……”她没有说话。目光平淡如水,只是那样地看着地面。
我咬咬嘴唇,虽然不愿说出口,但我最后还是说了那句话。
“看来凶手就是唯穆然吧。毕竟是你唯一的朋友,就算她将你杀死,你也想要袒护她。”
可惜并不能从证据处出发证明唯穆然就是凶手。所以即使知道她是凶手,也没有什么用。可是就算现在问及唯穆然行凶证据,即使卫晴雪知道一二,恐怕也不会告诉我。
“你想把唯穆然怎么样?”卫晴雪说。
“关起来,然后交给警察。”
“就没得商量?”
我坐回沙发,卫晴雪在我周围飞来飞去。就算她没有说话,却仿佛是在给我套紧箍咒。
“那好吧。”我摊了摊手,说,“你是受害人,既然你说不要将她交给警察,那就不交给警察吧。”
叶友实也不知道在客厅门口干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十分奇怪。她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以至于看得那么出神。而后她又回到我的身边,她接下来又静静地盯着某处看,她老是喜欢盯着某处看。
“也不能这样说。”她说,“我只是想问一下她,为什么要将我杀死。就算这样也算心满意足。我甚至可以跟你说她的行凶手段,她又是将凶器藏在哪里的。她将我杀死,我没有理由还要袒护她哟。只是,事后希望你能问明她作案动机。这样我也能安心不少。”
“如此甚好。”我说,“也能早些解决问题。”
我从进入房间到退出房间只不过才花了十分钟。这段时间里蓝小姐一直在门口等我。她拿手梳了梳头发,又将头上的发饰拿下来整理,整理完之后又重新戴回去。完整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蓝小姐在梳妆打扮方面既干脆又利索,而且对于如何梳妆打扮也颇有研究。她经常给周梨贺小姐绑头发。周梨贺睡相不太好,起床时候经常把头发搞得呆然翘起,所以总是让蓝小姐帮忙整理头发。在打理头发方面蓝小姐有她自己的心得,况且要别人帮忙打理头发,也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所以说其实梨贺小姐跟蓝小姐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这虽然是我的想法,然而也有理可依。
蓝小姐看到我出来,首先朝我点点头。我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蓝小姐,各个学生宿舍的监控摄像头是否都是一样的?”我问。
“那倒是。”她回答说。
“请问能否将当晚的画面数据拿出来让我看一下。我要所有学生的监控。”
“好的。”蓝小姐说,“我到监控室去把所有资料复制下来给你吧。”
她说完向我鞠躬,随后向不知哪个方向走去。
我跟她打招呼说待会见。
天气炎热,我拿手扇了扇风,可即使拿手扇风也感觉不到任何凉爽。我看了看卫晴雪的房子,在二楼阳台,卫晴雪摇了摇手跟我说再见,我也跟她摇摇手说再见。我有些受不了天气的炙烤,就回了宿舍。
坐在桌子上,我拿出笔记将今天遇到的一切线索记下来。我首先记下来的当然是凶手的名字。其次是卫晴雪宿舍的样子,最后是跟卫晴雪的对话。我想了一下,又将蓝小姐跟我的对话记录下来。等所有做完,我将笔记放回原位。我发现即使是在学校学习功课,也都没有像这样专注过。
叶友实在我身边哼歌,她似乎很喜欢哼歌,我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她哼歌的声音。不过我总是听不懂她到底是在哼什么歌。她对于歌曲总是摸不着调就哼出来,这样听上去却总有一种很舒适的自然之感。她高兴比什么都好。而对于幽灵的心思,我作为活人怎么也猜不透。幽灵和人类不同,他们对于世间的一切看淡了许多。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着,我一个俗人总是很难猜透叶友实到底在想什么。
总觉得事情有些太顺利了。所有一切似乎都能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