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最大的一部分心事得解,我心中没了忧虑自然睡得香甜。
一直睡到月上中天。
醒来屋内只点了一盏壁灯,我有些饥渴,便出声唤道:“小蝶,我渴了。”
旁边一只素手递来参茶,我就着饮过,一时觉得比之白天又舒服不少。
一时兴起,想到要去院子里赏月光,只是身体仍然沉重不能行走,需要人帮我,便又说道:“小蝶,我要去赏月,你叫人来帮忙抬我出去好不好?”
无人应答。
“噫,小蝶,你在做甚,听不到我的话么?”
“小蝶不在,你现在这样不适合出去院子,外面风大寒凉,不利于恢复。”
竟然是李缙措凉凉的声音!
我诧异地想撑起身体去看他,奈何小身板估计这次被我折腾得太过厉害,就这么个小动作我已无力靠自己完成,只好侧卧着看了过去,见他坐在榻上床头,垂首似沉思又似神色不豫,我觉得抻着头去看他很是费劲,便对他说:“你坐我对面去罢!我这样跟你说话费劲。”
“便就这样罢,你好好躺着就是,我坐在这里觉得舒适得很!”
“噫,你真是比我还不讲究,这可是我的卧榻,你是个男的罢,我总还是姑娘家罢?不都说男女有别么?”
“嘁,你如今几岁?看起来这般瘦小,有没有12岁?”
“呃,诚然,我是身量矮了些,但我已经14岁了。”
“啧啧,你居然已经14岁了?”
“你确定是我的朋友么?是来探我还是来气我的?”
“嗯~”
“嗯是甚意思?倘是来气我的话,快快走开,我前番受了大难,堪堪醒来,正觉得人世繁华留恋得很,不要搅我兴致,我如今身体不若从前,受不得气。”
一口气说这么多我有点累到,决定不再理他。
心想,奶奶个腿儿的,你们全都欺我心善好糊弄是罢?
“呵呵,大病一场后长脾气了!”
……
“怎的不说话?”
……
“睡着啦?”
有人附身过来想看我表情。
我缩进被子盖住脸,故意不理他。
他忽而掀开我的被子,作势凑近过来看我,而我正嘴角擒着奸计得逞的笑,梗直脖子顶起下巴,想着炫耀一番,结果好巧不巧嘴唇迎向了他的侧脸,这姿势如同我正在仰头轻吻他一般,我一时觉得好不尴尬,连忙转过头去,错开他的注视,脸颊火烧似的发烫,心中一时别扭不已,不知要如何解释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你身上怎的还这般冰冷?”他,他,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用一只手搭上了我的额头!?还有模有样地沉吟道。
哎哟,我的天爷,谁来告诉我这什么情况?
难道他不觉得难为情吗?
“你,你,你……”
我被雷劈着,讲不清话了。
“哈哈哈~你果然还和从前一样有趣!”
看着他忽然洋洋得意的笑,我忽而明白了:他故意逗弄我的!!
一时没好气地道:“烦你离我远点,怕过了病气与你,我赔不起!”
“哎,没关系,我比你病的更重,我们彼此彼此,便不要嫌弃了罢?”
他又人畜无害地看着我笑盈盈地说道。
这几次与他交流下来,我已然了解了他这阴晴不定的模样,比如上次半夜突然跑来我的院子赏花,他能一会笑嘻嘻,一会又莫测高深,真是复杂的人,想来是日常过的颇为辛苦,便不予计较方才的事情罢,反正我本来也不是故意的,何况被轻薄的人又不是我,他都这般无所谓了,我做什么还在意?我如是想着,径自侧过身去不想理他,实则心里还有些微微地悸动,但我不想被他看出来又惹他来笑话。
“哎,云凝玉,你怎的又不理人了?”
“等你正常了再与你说。”
我也状似深沉地回复道。
“无趣!”
这人终于起身走开。
我这才转身回来,却见他慢悠悠向门口走去,心道:走就走罢,今天这人不太正常。
透过屏风,我好似看到外面有人正走进来,身影不是我所熟悉的,正在纳闷谁这么晚了还来看我?却听得这人说:
“呵呵,真是有意思呢,这么晚了,太子……”
“原来是无浪公子!这么晚了你来此做甚?”
“我么,呵呵,来看看朋友!”
“朋友?不知识无浪公子所说的朋友是哪位仁兄?如若是认识的,我可为你引见。”
“我的朋友么,你似乎也是识得的,便是云凝玉。”
嗯?我几时有这么个朋友来的?怎的我自己不知道?正在纳闷时候,李缙措忽然转身又走了回来,坐到我的对面,面色沉沉地盯着我,盯得我莫名其妙。
却见那人也很快走了进来,走到屋内距离床边一丈地方站定,向我认真行了一礼后,方才道:“凝玉小姐不认得在下了么?我可算是你的半个救命恩人呢!”
来人言笑晏晏,举止一派潇洒,可距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眉目,只好向他言道:“如此,多谢公子搭救之恩,烦请见谅恕我眼拙,可否请你近前就座相谈。”
他便从容地从暗处走到李缙措旁边,坦然坐下,而李缙措从始至终肃容满面,我简直被他搞糊涂了,这是几个意思?
等到来人坐好后,与我正面相对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那花匠赵崀!
一时想到当日被陆师兄一掌打落草丛,貌似抱我离开的正是他,若说他当时确实是助我离开险地的话,那他真的是我救命恩人,我也的确应该郑重谢他。
我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撑起半边身体向他颔首道:“多谢赵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好说,好说!不必客气!”赵崀笑着回复道。
我状似十分真诚地道谢,而他也看似很有礼貌地回应,待这番简短的客气场面应对完毕,我早已气喘吁吁,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呀。
只见李缙措沉着脸忽然蹭蹭几步跨过来,一声不吭地把一只胳膊伸到我的背后,托住我的身体又拉过旁边靠枕,一下子把我推到靠枕上,力度可不温柔,这到底是想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啊?我一时被他连翻动作整得懵懂。
努力眨眨眼,稳住心神对他说了句:“多谢!”
“哼,我可不是为了你!”说完又冷漠地走开,坐回原处,一时偏过头似去欣赏壁上的字画。
这话说的我好尴尬,只能勉强对着赵崀扯了个干笑。
“呵呵,凝玉小姐不必介怀,他自不是真的为了你,他是为了你的血罢!”
赵崀一边拍打着手中的折扇,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缙措。
而李缙措听完他的话后,原本只是漠然的表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擒着冷笑说道:“无浪公子慎言,不知南越国的国母如今尚还安康否?宫神医可曾答应了你的请求?”
“你……哼,你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如今凝玉小姐的蛊毒已除,想必太子……”
“无浪公子可是想在我江南国多待些时日?”
“求之不得!正好再去寻一寻那墨色雪莲,听闻云齐山颇多灵石异草,说不准就为我寻得了呢?或者再顺便发现某处有些奇石,比如铁矿石什么的,岂不是更妙哉?”
“很好,咱们且拭目以待罢!看谁能笑到最后!”
“自是十分乐意与太……”
“赵崀,你今晚到此到底所为何事?”
听他二人刀锋剑雨你来我往,我实在觉得不甚烦扰,真烦他们啰哩啰嗦不关注重点,他们到底有没有自知,我如今还身体虚弱,需要休息啊?
还是李缙措这个真正地朋友好,替我问出了心里话,一个自称是我救命恩人的人,大晚上来拜访我,难道只是来与另外一个人斗嘴的吗?
“自是有事而来!”
“何事?”
“不便说与你知道的事!”
“那就明日再来罢,今日凝玉已经很是疲累,有甚事明日再说!”
“这……”赵崀忽然为难地看着我。
我实则心里恼恨他的拖沓和心思不纯,以为称自己是我救命恩人就当真携恩挟报了?须知他第一回与我见面时可是扮做的花匠,后来虽是携我离开,但焉知是好意歹意,只怪我后来忘了及时向程章问清缘由,才落得如今这么被动。
但我实在没有与人为恶的经验,看到赵崀的委婉心思,我只好勉强应承道:“不瞒赵公子,我今日当真是有些疲累,但你要说的事倘若很重要的话,我们便现在说完也好叫你早些安心,若是可以放一放的话,还烦你明日过来罢,你看成吗?”
“如此,恕我冒昧,兹事体大,便明日午后再来叨扰你罢!今日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如此甚好,那便明日再来详谈!恕我不便相送,请走好!”
我心道,快走罢,姑奶奶真的撑不住了!
就见赵崀起身还礼后领先走了出去。
李缙措却走到一半又堪堪回头看我,见我也正在看他,他好似一时有些愣怔和欢喜?不过很快又被他掩藏了神色,又见他嘴唇几次张阖,似有话要说,最后又归于沉寂,最终对我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开。
而我总觉得他走前的样子有些异常,似是有什么事让他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