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羽深呼一口气，挣扎着下了床。
他看到房间的书案上放着一封书信，还有一叠折子、文牍和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色烫金令牌。
这些是什么？他拿起那封信看了看。
落款人是清荷。她在信中说明了陈千羽来到此地的经过。
原来这里就是雷家开办的练武堂的营地。昨天陈千羽喝醉了酒，晕了过去，是清荷把他拖回来的。正好明天就是本届练武堂的开营之日，她干脆把他送到这儿来了。
练武堂的营地位于金陵城南郊，本届一共有三十位学员参加，为期三个月。这些细节清荷也简单介绍了一下。
至于桌上的那叠文书，除了陈千羽进入练武堂的相关证明手续，还有天下盟将重剑派注册为正式门派的文件。
陈千羽随便拿起一张装裱过的文件，上面用俊秀的字体写着“天下盟五等加盟门派——重剑派”。
天下盟的所有加盟者在名义上是平等的，但大门派在实力和规模上和小门派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不同的等级反应了每个门派大致的实力。方便武林中人在相互交往之中有个参照。
当然等级越高的门派，也会享受更多的特权。比如招收更多的弟子，比如担任天下盟的大小职务。
虽然五等门派是最低一级，不过雷公子至少没有食言，而且完成的效率如此之高，仅仅两天就解决了重剑派的入盟问题，果然是上面有人好说话啊。
从此以后，他就是真真正正的武林人士了。
再看那枚令牌，正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天下盟”，想来，这就是天下盟颁给各派掌门人的入会令牌了。
无论是参加盛大的“天下盟会武”，还是出席日常召集的武林议事会，这枚令牌都将作为各派掌门的身份证明。
重剑派现在只有他一人，这个掌门人的位子当然非他莫属了。到时候，他就可以以一个掌门人的身份，与其他武林中人打交道了，虽然只是最初级的五等门派，但以他这个年纪就能荣登掌门，在江湖上还是会被人高看一眼。。
还有一叠文件记载了天下盟的盟规和章程，上面明确规定了每一个加盟门派的权利和义务。
首先，所有门派都必须遵守一项规定，那就是，除了必要的自卫之外，不得侵犯任何加盟门派的人员和财产。
这是很重要的一条，可以说是天下盟建立的初衷。就是终止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无尽杀伐，限制武林中人的肆意妄为，以此维护武林的整体稳定。
第二，门派之间的仇恨和矛盾不得私相报复，受到侵犯的门派可以向天下盟提请仲裁，由天下盟出面调和。
这条规则既是为了树立联盟的权威，也是希望能调解各派之间的冲突。但和第一条一样，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规定。
武林中人，天性自由，好憎分明。如果自己吃了瘪不自己争回来，反而去求助于天下盟的帮助，这样的行为会被天下所耻笑。而受人耻笑的门派是难以在江湖上立足的。
武林不是法外之地，武林中人名义上也同普通人一样归朝廷所管辖。但人在江湖，终究还是要靠拳头说话的。
天下盟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武林的稳定，规范了武林中人的行为。但它不是绝对的。
巧取豪夺，杀人越货，这样的事情没有一天不在武林中上演。那些执掌天下盟的豪门大族哪里管得过来呢？亦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冠冕堂皇的强盗。
武林中人常常口称“侠义”，武侠武侠，“武”终究排在“侠”的前面。行侠仗义仅仅是偶然之举，武林中人是要靠他们的“武”来吃饭的！
“武”不过是一些人安身立命的工具罢了，武林中人不过是一个职业罢了，就像厨师靠做饭养活自己，医生靠治病养活自己。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武”是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能力。从人类社会诞生以来，谁的胳膊粗谁说的算，谁能打谁是老大，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的纷争，而权力就是对利益的分配。不会武功的人，在会武功的人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抗衡的资本，所以他们注定要被会武功的人统治。而会武功的人注定会通过手中的权力，夺得更多的利益。
武林中人掌握了“高强的武功”这一稀缺的资源，所以他们是国家的一等功公民，正如法律明确记载的那样，所有天下盟加盟门派，和士人一样享受免税资格。
而那些拥有顶尖武功的的门派和家族，则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他们或许自己就是皇帝，或许身居高位，或许拥有庞大的财产。总之，通过对“武功绝学”的垄断，这些豪门大族拥有了执掌天下的权力。
这是一个“武”的时代，武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资源，所以人想要获得阶层的跃升，只有通过习武的方式。
即使你的商业头脑再发达，即使你建立了利润丰厚的产业，如果你不会武功，没有武林中人的身份，你也绝对无法保住自己的财产。
你会遭到官员的百般刁难，你会遇到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甚至直接会有武林门派来接管你的生意，而你没有能力拒绝。
这就是当今武林的现实，它远不是政通人和的清明世界。
天下盟高高在上，号称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一切武林纷争，但实际上，它不过是武林贵族的私人俱乐部，不过是统治阶级的统治工具罢了。
以“禁武令”的名义，天下盟可以合理合法地铲除私自学武之人。它完美压制了利益集团之外的人的上升通道，它只给你留下唯一一条路——加入我们，服从我们。
现在陈千羽终于加入了，或许这也意味着他要服从。
这就是陈千羽对于天下武林的理解。也许天下盟远没有它所标榜的那样正义，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强。
他知道，一味地抱怨世界的不公只是弱者的行为。他要站得更高，走的更远。只有有力量的人，才有实现理想的资本。若要改变世界，先得改变自己。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我足。
他要在这武林的汹涌波涛中逆流而上，他的重剑就是助他前进的船桨。
陈千羽走到重剑旁，伸手轻轻地拂拭着剑身。
为了这把剑，他已经牺牲了太多。他的父亲、他的童年，还有他的李秋姸。
现在它们都不在了，只有这把剑还在自己身边。他握住了剑柄，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手上传来。
他感受到了力量的流淌，这股力量从剑传递到人，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来自重剑的力量，隐隐带着一股寒气，流淌过全身，带给他酥爽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沉迷，让他无法自拔。
他单手提剑，明显感觉到这把剑变轻了。他尝试着挥动重剑，果然比之前自如了许多。
陈千羽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这是一把遭受诅咒的剑，只有悲伤的人才能发挥他的力量。
只有失去，才能获得。失去亲爱的人，获得绝对的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感觉是那把重剑在低语，这些话都是重剑告诉他的。
重剑诱惑着他，仿佛在说：献祭吧，献祭吧。献祭越多，你得到的就越多。
陈千羽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他吓得赶紧把剑放回到架子上。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可怕的想法？这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