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延伸出一条碎石小路,曲径通幽。
湖水拍岸、草木窸窣、夏虫时鸣,整个小岛上透出一股恬淡的氛围。
陈千羽沿路而行,进得庭院之内。
青砖黛瓦间,忽闻一缕悠扬琴声从里间传来。
陈千羽循音探路,穿过两道门庭,已然找到了鉴宝会的正厅所在。
厅上高朋满座,灯火通明,与外面的宁静氛围截然不同。
陈千羽未及步入,就听得屋内有人呼喊。“嘿,来了来了,终于来齐了,赶快开始吧!”
陈千羽快步上前,前脚刚踏进屋子,身后跑出两个门童,轻轻地带上了厅门。
本来通透的房间,一下子显得有些闭塞,让陈千羽感到莫名的压抑。
扫视一圈,这间屋子并不大,屋里摆着九张桌子,几乎占满了大部分空间。大门对面立着一面墙,墙后方的左右两侧有通向里间的过道。
桌子上都摆放着精致的点心、酒水,每桌坐着三至五人不等,想必就是来参加鉴宝会的各色买家。
最靠外,一张空着的桌子,应该就是留给陈千羽的位置。
陈千羽坐下来,扫视一圈,只见屋里的武林中人正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应该是大家在相互寒暄。
房间左手边,有一屏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焚香袅袅,有一女子正在轻抚瑶琴。
这琴师很是投入,她完全沉浸在悠扬的曲乐之中,仿佛外面的聚会与自己丝毫无关。
“喂,我说,怎么还不开始啊?没看人都到齐了吗?”忽然有人大喊一句,打断了其他人的交谈。
陈千羽循声望去,只见说话那人,面目粗野、虎背熊腰,颌下一大片黑钢髯甚是引人注目。
话声未落,只听里屋方向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是细密、急促的脚步声,看来是天宝阁的工作人员听到外面有人抗议,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
不多时,从墙后走出一人。来人看起来有六十岁上下,须发皆已斑白。他身子消瘦,但面目红润,精神矍铄。年龄虽大,却显不出半分衰老之态。他一手拿着一把烟袋,一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而出。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现在正是午夜子时,本届天宝阁鉴宝会马上开始。”
老人一拱手,算作微微致歉,接着说道:“在下姓李名蘅,现任天宝阁江南分舵舵主,本次鉴宝会,就由在下为大家主持。其间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英雄海涵。”
这老人本是在坐所有人中,年纪最大的,但他说话语气极为恭敬,以“在下”自居,是为了展示天宝阁的待客礼节。
“李老前辈客气了,”下面一位身着深色道袍的男子回敬道。“久闻先生医术高明,仁心济世,晚辈好不佩服。今日一见,‘神农圣手’,果然名不虚传。前辈以谦辞自称,岂不是折煞晚辈了?”
神农圣手——李蘅?陈千羽在四方客栈时听过这个名号,他是当世名医,想不到竟然也为天宝阁做事。
“哈哈,在下些许微名如何能与‘三妙真人’相提并论。自古待客之道,以客为尊。况且今日在坐,皆是武林英豪,小小陋室,得诸位光临,可谓蓬荜生辉。鄙人安敢倚老卖老,失了礼数?”李蘅回复道。
原来这道人模样的是寒山派的“三妙真人”——韩行止。据传他剑法过人,是武林中新晋剑客的翘楚。
陈千羽有点意外,看来能进入这鉴宝会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嗨,老子最烦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虚伪至极。管你什么圣手还是真人,有什么宝贝赶紧拿上来。本大爷可是带足了银子的!”刚才连连催促的那个莽汉又忍不住插嘴道。
听此粗鄙之语,李蘅并不动怒。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伏虎罗汉’王虎成先生啊,失敬失敬。王先生切莫心急,蔽阁早已备齐各式珍宝,待会儿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天下武林具是一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蔽阁有幸接待诸位,上下皆是诚惶诚恐。若不能借此机会讨问诸位尊名,岂不是错失君子之交?”
李蘅的一番话,王成虎是半个字也没听懂,只得以“哼!”的一声回应。
接下来,在坐的几方买家,都依次与李蘅通名致意。
前排头上别着一朵牡丹花,衣袖上缝着一串小铃铛的女人是来自南疆彝彝族的族长——“玲花婆婆”。
一个身材矮小,盘着高高发冠,面色黢黑的中年男人是人送外号“魔化灵童”的淮南袁氏家主——袁恕。
这些人陈千羽都有耳闻,他在心里暗道:幸亏没带诸葛村夫来到会场,以他的性格,肯定要与这帮人大打出手。这些人的武功可非路春阳和高崎可比,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之后的三位,陈千羽虽未曾听说过,但也都是一派宗师,决不可小觑之。
第八桌上,坐在主位的是一个略显富态的男人。
他衣着华贵,面泛油脂,似乎不像习武之人。倒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长衫公子,看起来气宇轩昂,英气逼人。此人身材修长,五官俊秀,举止洒脱,一副翩翩君子之相。
那富态男人看起来神色戚戚,似有心事。虽身在主位,气势上却完全被旁边的那位年轻公子所压制。
李蘅老先生走到第八桌前,拱手道:“这位是‘千金一掷’金大成先生吧,久仰久仰。”
金大成抱拳回礼,说道:“李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想不到我江左金家小小门小派,李先生竟然也识得。”
江左金家?陈千羽倒吸一口冷气,它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啊。金家号称江左首富,财大气粗,广收天下英豪以为己用,近几年也是江湖上颇具影响力的势力。
据说这金大成本人,除了家财万贯,也是暗器高手,一手金钱镖使得出神入化,享得“千金一掷”的雅号。但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总感觉神色紧张,少了些一门之主的从容气度。
“金老板过奖了、过奖了。”李蘅笑道。说话间,他的目光也忍不住在金大成旁边的那位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虽然之前素未谋面,但李蘅一圈转下来,把在坐之人的名号、出身认了个遍,无一出错。众人无不暗自佩服他的眼力,心生惧意。
既然来历已被认出,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免得以后遭到天宝阁的报复。李蘅提出要一一“结交”众人,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但陈千羽他是万万不可能认得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少侠年纪轻轻,就以一人之力取得我天宝阁令牌,实令老夫刮目相看。恕老夫眼拙,敢问少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即使对年龄悬殊的陈千羽,李蘅言语间也不失恭敬。
“回前辈,小子是重剑派的陈千羽,不敢烦劳前辈记挂。”陈千羽答道。
他觉得,反正重剑派也没人听说过,不如实话实说。
隔壁桌那位少年公子一直独自品茶,气定神闲。但听到陈千羽的话,却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那少年微微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