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东南季风影响，太平洋核阴云仍将在未来两个星期持续笼罩我市，请市民注意保暖，无紧急状况尽量外出……”
广播声在江南市上空回荡，核阴云已经笼罩整个江浙大区将近一个月，如今尽管还只是九月，但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
江南市的上层去早就没了人迹，但下层区的居民却对广播警告置若罔闻，商店依旧开业，行人来往不绝，他们除了全副武装防备着从上层区一层盖着一层的楼际通道落下的核尘埃以外，似乎与之前的生活没有什么差别。这些打着伞，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口罩，行色匆匆行人在重峦叠嶂的高楼间穿行，如同成群觅食的蚂蚁。
比起核尘埃对身体的影响，下层区的居民更加担心的是明天的食物来源……
季节性核阴云笼罩已经持续了几十年，大家都司空见惯，犹如曾经年年都会到来的台风。即使是刚懂事的孩子也早在父母耳提面命之下对核尘埃的防御措施也有所了解。人类也远不似几十年前那般羸弱。
对于那些比较强大的武者而言，这点核尘埃对身体毫无影响。
当然，强大的武者不可能生活在下层区。
每年整个季节，对很多乐观的下层区的居民来说并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这是难得看上层区“权贵”们笑话的时候。那些令人羡慕、铺盖在他们头顶的上层区居民的密密麻麻的道路此刻反而成了他们躲避核尘埃的保护伞。
“妈，我现在赶去李教授家一趟。”陈铭整理了一番手上的资料，向一旁十分消瘦的母亲张芝兰说道。
陈铭的家位于靠近江南基地市西面大围墙旁的“诸城安置区”的最底层，他跟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生活在一间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的阴暗房子里。
张芝兰放下手上的活，道：“上面现在核尘埃很严重，要不过几天再过去？”
陈铭笑道：“没事，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个时候去了。”
张芝兰有心不让陈铭去，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珍惜跟李教授的关系，劝说也没用，于是只得站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雨衣交给陈铭，有些埋怨道：“你还得意上了？上次带了把伞就大大咧咧上去了，万一你得了病，你老娘我该怎么办？”
陈铭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了，我这次一定注意。”
“可别再李教授家留下吃晚饭了，”张芝兰嘱咐道：“你已经够麻烦李教授了，这个人情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清了。”
“好嘞！”陈铭穿上雨衣，戴上两层厚厚的自制口罩，打着伞出门走向上层区。
虽然在民众口中只是简单的将城市分为了上层区和下层区，但其实在因为用地紧张，江南市这些居民区往往高达六七十层，每五层就有会铺开楼际通道，方便大家通行。因为用电紧张的缘故，这些高楼并没有设置电梯，但对于现代人而言，怕个五六十层的楼也不算什么。
今天相对前两天来说天气还算不错，天气比较干燥，没有起风，因此即便是在上层区空气中也没有弥漫太多核尘埃。
此刻整个上层区几乎没有行人，武者们虽然不在乎这点核尘埃，但也没人会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到外面来。陈铭小心翼翼地踏在灰褐色的灰层上，避免动作太大将地上的核灰尘扬起。
一个小时之后，他到了李教授家，李教授是江南市乃至整个华夏都比较有名的教授，因此李教授家位于更靠近基地市中心的小区的第四十八层，已经算是地地道道地“高层区”，这里的房子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陈铭脱下雨衣放在门侧，按下了门铃，静等李教授开门，环顾四周，尽管这两年已经多次来到这里，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住在这里的人……
视野宽敞，整洁干净，人口密度又小。
同样一栋楼，在最底层被分成二十多套狭小的房子，但在这里仅被分割成四套。
等阴云散去的时候出门就能照到阳光，连空气都是甜的。而下层区常常整年见不到太阳，空气更是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我就知道是你！”李教授开了门，很严肃地对陈铭呵斥道：“上次就跟你说，这段时间不要过来，这样的天多危险你不知道？”
陈铭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李老师，我也是遇到了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在上来的。”
“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比别人多！这个月都第三次来了！”李教授虎着脸，让出身子，道：“你还在门外站着？快进来，留着吸灰呢？”
陈铭摸摸鼻子赶紧溜进房门。
李教授家有九十平的样子，在久居下层区的陈铭眼中已经非常宽敞，他心中暗暗感叹。
“维新，你就知道吓唬学生。”李教授的妻子端着一杯茶从厨房走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向陈铭招呼道：“赶紧坐下，喝杯热茶，老李你去把空掉打开。”
陈铭赶紧说道：“不用开空调、不用开空调，谢谢江老师。”
李教授的妻子江敏跟李教授是同事，都在陈铭就读的大学上班。
李教授不满道：“这小子跟他好好说话他又不听，下次来就给他关在门外。”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了热空调，室内渐渐暖和起来。
空调这种奢饰品，陈铭除了李教授家他从未见过……
据说这个东西很费电，打一小时，就够自己家那盏led灯用上一个月了。而那盏led灯是陈铭家唯一的家电。
“说说你最近学了些什么？”李教授坐到陈铭对面，说道。
陈铭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叠稿纸，递给李教授，道：“李教授，这是我这此的总结。”
一旁的江教授看了一眼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人体草图，不禁满意地笑道：“小陈可以啊，已经开始自学拉法斯吐纳了。”
“别夸他。”李教授瞥了一眼面带得意的陈铭，道：“这小子就该压着，不然尾巴翘到天上去。”
陈铭脸顿时有点烫，尴尬的坐在一旁，不敢吭声。
他有点怕李教授，但有对李教授非常敬爱和感激，李教授并不是他的任课老师，他是在一次上了李教授的公开课后主动去请教问题才跟李教授相识的，但自此之后，李教授便一直对他悉心指导。
李教授整了整眼镜，仔细阅读陈铭的稿纸，长期烦劳的工作使他武者的眼睛也免不了近视。片刻之后，李教授点点头，道：“好了，我明白了，现在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李教授虽然对陈铭一直很虎着脸，但其实心里对这个学生印象颇好，刻苦勤奋，骨子里对自己有股狠劲，对武道知识从不满足，这样的学生就算是在江南武道大学这所江浙大区数一数二的武道大学的学生中也不多见。
陈铭指着稿纸，道：“拉法斯吐纳是建立在柯西猜想上的，但柯西猜想的核心是将人体肌肉细胞作为储存元，但按照张善政级数计算，拉法斯吐纳提供的能量远远大于肌肉细胞的容量极限，为什么从实验数据上看，拉法斯吐纳的实际效果却还达不到我们目前所采用的第六套通行吐纳方案？通行吐纳方案为了确保安全，只达到了入门级武者肌肉细胞平均容量的百分之七十三而已。”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尽是一些相当专业的科学术语。
尽管武道发展仅有几十年，但三次武道革命早就结束了武者各自为政自我摸索的时代。武道学已经成为一门严谨的科学，武道学家未必是厉害的武者，甚至未必是武者，但却是促进如今武道蓬勃发展的主力军。
陈铭正是江南武道学院一名武道学专业的大二学生，他的专业是吐纳学，主要学习的是各种吐纳法和吐纳理论。
吐纳法是每个武者必须会的基本技能，武者通过吐纳法吸收灵气强大自己。
但对于一般老百姓而言这是一个高大上并不切实的专业。
高考分数要求高，知识体系庞大，但产出成果十分苦难，大学毕业后并不好就业，除非专门从事武道学研究，一路考研考博走下去，并成功成为一名研究员或大学教授……
不然也许只能去一些武者班当一个普通老师或者私人教练，这远远够不上民众对一个堂堂江南武道大学学生的期待。
虽然学校对这个专业的学生有高额补贴，但报考这个专业的学生并不多。
李教授并没有直接回答陈铭的问题，而是起身走到书房拿出一本薄薄的书，交给陈铭，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早就有人做了比较详尽的研究，你先去读读这本书。”
陈铭脸一红，他在来之前已经去学校图书馆找了不少资料，但一无所获，还以为是自己的独到发现，向李教授提问时不免有几分炫耀的意思，谁想这个问题早就不成为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没？”李教授笑道，他对这个学生颇为满意，很少有学生自愿去研究冷门内容。
拉法斯吐纳已经被证实并不具有太大的推广价值，但也给研究者提供了一种思路，颇据研究价值。
学术往往如此，大多数学术成果并不具有实用价值，但却能成为学者们推陈出新的养料。
陈铭有一连问了五六个问题，李教授并没有直接给陈铭答案，反而给他列了一堆书。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对研究生的教导方法。
最后李教授看着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面色有些苍白的陈铭，非常郑重地嘱咐道：“陈铭，你虽然是武道学专业的，但不能荒废了习武，想对吐纳法有切实的理解，光靠理论是不够的，还得有自己切实的领悟。如果只是想简单谋份饭碗，纯靠理论知识也无大碍，但想成一个真正顶尖的学者，不达到专业级很困难，你看看现在有名的武道学家，哪个不达到专业级？”
“放心吧李老师，我从来没荒废习武。”陈铭笑着向李教授告辞，“李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再坐会儿，吃完晚饭再走。”一旁江教授笑眯眯地说道。
“不了不了，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呢。”陈铭连忙摇头道。
“那我也不留你，这个你拿上，免得这么危险的天气还出来。”江教授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盒子道：“年轻人身体最要紧。”
陈铭一看，居然是崭新一个手机核，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江老师……我……我不能……”
“你拿着，”江教授一把把手机塞到陈铭手里，道：“李老师前几天特地为你买的，你看看他，对你们整天虎着脸，现在却不好意思给你了。你拿着。”
陈铭眼角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