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的脸庞红扑扑的，好像熟透的大苹果，真想冲上去咬一口。苏米和初中时的莫离不同。苏米从小在城里长大，打扮得十分时尚、热辣。苏米喜欢找我问一些关于历史和文学方面的问题，我也喜欢给她讲。在聊完一段历史故事时，我总是会想方设法讲几个笑话逗她笑。苏米会笑得花枝乱颤，整个身体快乐地扭来扭去。
我傻傻地看着这个丰满的女孩，暗暗地在心里赞叹：她真美。苏米有时也会傻傻地问：“蚊子会不会冬眠？”这时，我就会卖弄一下我比同龄人要丰富一些的知识。
两年的苦闷时光一下变得快乐了起来，我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外表。在出门前，我总要用一点水把头发打湿，用梳子梳成流行的七分头，把已经旧了的皮鞋用水擦干净，尽管没有鞋油。
这时，父亲很警惕很严肃地对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警告你，不许早恋。现在可是高三，你最重要的时刻。”
“好了，好了，哪有的事！”每每说完这句话，我心中就会升起一丝落寞。“谈恋爱？苏米才不会瞧上我这个穷小子呢。”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向上翘。找不到人诉说，我只好默默地开始写日记，记下今天苏米和我说了哪些话。
有一天早上，父亲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没有。”我厌烦地说道。
“那你晚上做梦为什么喊‘苏米’。苏米好像是你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吧？”父亲紧紧地盯着我。
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我一下子没有话说了，很心虚。我怕父亲的训斥，更怕父亲跑到学校找老师，把本来没影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只是一个劲地说：“没有，没有，真没有。”
父亲满脸狐疑地沉着脸：“最好不要让我逮到你。”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定，生怕父亲到学校找班主任。过了几天没什么事，我才慢慢地定下心来。
苏米有一个很好的男性朋友寒。平时大家总是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是天生一对。
每一次听到这句话，我都很难受。看着苏米和这个男生平时总是在一起打闹玩耍，颇有一番郎才女貌的样子。虽然我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那时不时的暖昧眼神，似乎也说明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寒有敌意，总是看他不顺眼。寒会抽烟，经常旷课去打麻将。寒的父亲是政府部门的一个领导。寒也学着父亲总是把头梳得一尘不染，讲起话来一定要重重地咳嗽一声，清一清嗓子，一副十足的领导派头。
每次看到他这样，我都会暗暗地骂上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其实寒和我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然而，嫉妒是最好的仇恨催化剂。
这些我都深深地埋在心里，默默地写在日记里，而日记本被我藏在抽屉的夹层中。父亲有翻看我的笔记本的习惯，也曾把我用过的每一张草稿纸检查一遍。我偶尔看书做题累了，在草稿纸上画上一个小人，都会被父亲训斥一顿。
父亲一直都是这么严格，要求我在任何时候，都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于是，我把日记本藏在抽屉侧面和桌子木板的夹层中。“这样，你总找不到了吧！”我想。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在下午放学后，晚自习上课前的这段时间，待在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段时间我很是快乐，终于可以和苏米说话了。我还是第一次凑得这么近，看着苏米乌黑的头发，我甚至能感受到苏米红红的脸蛋上的热气。苏米对历史很感兴趣，总是缠着我给她讲历史故事。由于我小时候不能出去玩耍，于是把父亲从旧书摊上淘来的几本历史故事书看了无数次。我对于汉朝的历史比一般只在历史书上学过一点的同学要懂得多得多。于是，我开始给苏米讲王莽的新朝、刘秀的中兴。我给她讲刘秀是怎么对阴丽华爱慕在心，最后终于功成名就，中兴汉室，又娶得美人归。
苏米说：“刘秀好有男人味啊。”我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刘秀一样就好了。
在上一些我不想听的课时，我会在一个薄薄的笔记本上写几首小诗，慢慢地也凑上了几十页。这个笔记本我不会带回家的，只放在学校的课桌里。这一天在上政治课时，我又偷偷地拿出来写上一些。一下课，突然苏米从后面把本子抽了出来：“什么东西，给我看看。”苏米翻看着。她以一种少有的眼神看着我：“子升啊，你懂的好多啊。我看你是我们班上知识最丰富的人了。真没想到，你居然看过这么多书，还会写诗。”
第一次听到被苏米叫“子升”，我不禁心头一热，马上想到了在97版《天龙八部》里面，段誉和王语嫣被慕容复一起打入枯井的那一段。段誉之前一直叫“王姑娘”，在一段深情告白之后开始改口叫 “语嫣”。
这只不过是苏米一个不经意的称呼，就能让我激动得不成样子。我只是以前不能出去玩儿，就只能在家里看书，历史啊，科普啊，文学啊，都看过不少。苏米半开玩笑地叫我楚才子，和我的话越来越多。她总是惊异于我对她随便提起的一个典故，都能把这个历史故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渐渐地，苏米不只是和我说历史故事，问一些科学典故了，而是不自觉地把她自己的事情讲给我听。比如她哪天和家人出去玩了，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甚至还包括和寒的事情。苏米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她会从家里带来一些我没见过的零食和我一起吃。苏米说，是亲戚出去旅游带回来的特产。
有一天晚自习上课前，我和苏米聊了一会儿天，说了几个笑话逗苏米开心。苏米低着头说：“好多人都在传我和寒的事情。我的确挺喜欢他的。当初也是我主动接近他的。只是现在我越来越讨厌他。以前我觉得他很成熟，可是现在觉得他很肤浅，总是装腔作势的，其实没有什么内涵。”
我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苏米会跟我说这些话，只好应付道：“这个可能跟家庭环境有关吧。”
苏米没有理会我说的话，一半是说给我听，一半自顾自地说：“要是他像你这样博学就好了，历史、文学什么都懂。他每天都是跟我吹牛，说晚上打麻将赢了多少钱，像个市侩一样，还学会了抽烟，流里流气的。”
我呆呆地听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米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本来就红红的脸蛋更加红了。她说：“楚，我现在拿你当很好的朋友，你也是吗？ ”
“是，是。”我手足无措地说道。从这一天开始，苏米对我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从那一天开始，苏米再也没有去找过寒。
我明白了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我开始每天盼着上学，努力地去啃那些落下来的功课。时光是快乐的，但快乐中多了一些异常。我和苏米越来越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我感觉到我的背后总有一股冷冷的目光，是寒的，和他的名字一样冷。
在一天晚自习下课时，苏米把我的一本书还给我，对我说：“回去好好看。”并且她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妩媚地笑了。我像贼一样把书直接放进了书包里。晚上做完作业后，我在被窝里掏出来这本书。书里面藏着一封信，淡蓝色的信纸上是苏米清秀的笔迹。
“楚，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是不是该这么主动。只是最近一两个月和你的接触，让我知道一个男生是可以这么博学，这么有内涵。每一次和你聊天，都会让我有一种以前没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和寒在一起没有的……”
信纸写了满满两页，我在被窝里亮着手电筒看了一次又一次，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有女孩给我写信，而且还是我暗恋了两年多的女孩。在黑夜中我举着信纸，张大嘴，无声地喊着：“我有情书了！”
我开始梦想着，和苏米考上同一所大学，能够在美丽的大学校园里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地谈恋爱，然后娶她为妻，幸福地生活。可苏米的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而我中等的成绩与她相形见绌。但我相信只要我愿意去学，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除了英语和体育。
在不久后的年级统考中，班主任高高地举起名次册，大声地说着：“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楚门子升，一下就前进了200多名！从全年级300多名，前进到110名！大家要向楚门子升学习！” 或许，我又要创造奇迹了，这一次应该比上一次更大。想着这一切，我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古龙说过：当一个人笑得很得意的时候，或许他就要倒霉了。
高三的那个圣诞节是一个异常美丽与寒冷的飘着白雪的圣诞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香味儿。在Y市，下雪是极罕见的事。这一年的圣诞节，却飘起了漫天的雪花，将大地铺上了一层美丽的银色。
如火一般的女孩，为雪白涂上了一团火焰。
我的心却感到了一阵冰凉。
在一个月前，下午上课前，我来到学校时，看到寒和苏米在阳台边上的一角争论着什么。苏米很生气。或许是看到我来了，苏米大声地对着寒吼了一句：“不要再烦我了。”她转身跑进了教室，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我问苏米：“发生什么事了？”苏米不肯说。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苏米对我越来越冷淡，不再给我讲她自己的事情，不会再缠着我要我讲各种笑话。似乎这个童话就这样结束了。但我不甘心，我应该做一点什么。
17岁的少年，用了一周的时间，就逛遍了这个学校周边的所有商店，为苏米，为那个迷住了17岁的我的女孩，选了一件礼物。我想在这一天给她一个惊喜。
圣诞节的夜晚，是美丽的。可这一天晚上，苏米奇迹般地没有来上晚自习。她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旷课的还有寒。在大街上，到处弥漫着各种香味，还有扮成圣诞老人的商场促销员给大家派发各种小礼物。黑夜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把我罩在其中，我似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第二天，苏米出现在了学校里。我问她：“你昨晚去哪里了？”苏米极其冷淡地说：“关你什么事？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以后也不用再过问。”
我看到了一丝得意的笑，浮现在寒的脸上。
苏米的一个朋友平时和寒还挺谈得来，悄悄地对我说：“昨天晚上，寒和苏米一起去河边放烟花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无法理解这一切。
这一天晚上，我失眠了，准确地说，是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失眠。每一天我都难以入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等着天空亮起来。我再也没有了学习的动力，每一天都头昏脑涨。我这样痛苦地过着每一分每一秒，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了知觉。
父亲看出了我最近的异样，搜查了我的抽屉，找出了我自认为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连续一个月的失眠，已经让我出现了一些生理症状，甚至是意识的模糊。我模糊地看着父亲愤怒的表情，把日记本摔得啪啪响，又把信纸撕成了碎片。
我最害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算了吧，随他去吧。黑洞已经将我吞没。
抑郁症袭来，我的躯体症状越发明显。在经过一个月的失眠后，我出现了明显的躯体症状。
首先，总是气胀，左下腹胃部总是有一股气顶着，坐着还好一些，只要平躺下，这个气就会顶得胃非常痛，中午根本没法睡午觉。
其次，之前很好的肠胃，不管怎么吃都很少拉肚子的我，稍不注意就会拉肚子。
最后，记忆力明显下降，大脑以前很灵光，现在里面就像装着一堆豆腐渣。
这种状况持续了三个月后，又增加了一些不适的症状：
1．走路时，总感觉脚底下有一团棉花。没有正常时脚掌可以真实感受到硬硬的水泥地的感觉。
2．对身边的事情多了一种不真实感，各种事物的颜色改变了，比如绿油油的树叶变得灰绿灰绿的了。
3．饭量急剧减少，以前要吃好几碗，现在一碗就够了。吃完饭坐在书本前，就会不停地干呕。
现在什么都懒得干了，精神难以集中，经常看着一道简单的题发呆。没有以前的冲劲，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了。只想像一个木人一样一坐就是一整天。
5.10 父母的最后一脚
当你爬在一个深渊的边缘，无力自救时，如果有人拉你一把，你就可以逃脱。如果有人给你最后一脚，你将滑入深渊，万劫不复。
在我高三时，听到过好几个同学父母的谈话。父亲甲说：“我们现在就要创造条件让他专心地学习，要什么衣服，要吃什么营养品，我们全部给他买好，绝不让他分心。”另一个同学的母亲乙说：“是啊，这些东西要准备好，要衣服就直接买，千万别让他再分心了。我们要做好后勤工作啊。他们已经够辛苦了，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父亲甲说：“不错不错，现在他们一天才睡6个小时，比我们上班辛苦多了。压力又大，每到考试就睡不着，看着都心疼。”母亲乙说：“他们这代人一直生活在压力中。我们当年虽然苦，但没有多少压力，一毕业就进单位工作，一工作就是一辈子。我们要为孩子做好减压工作。”
听到这些话时，我总是把头深深地埋在书堆里，因为害怕别人看见我的悲伤。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同学中，我没看到有一个同学的父母像我的父母这样，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我只想过普通的生活，我不是伟人。我只想享受最普通的父亲母亲的关心和疼爱。就算一些家庭贫困的同学，父母也会想办法让子女穿好一点。就算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杨白老，也会主动地给喜儿买上2尺红头绳。
我的家庭条件在班上算是中档水平，至少比班上三分之一还多的农村学生强很多。而我，却是所有人里穿得最差的。我的父母不是买不起，而是不给我买！
刚刚经历过苏米风波，我满脑袋想的不是怎么看书，怎么考试。我脑子里全是苏米。
在失恋、高考、父母的三重压力下，我彻底崩溃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胸闷，大脑像一块木头，没有记忆，无法思考。
我已经跌进了抑郁症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