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羡被召唤回了医卫队。
霂蜀也随谭奕回了泱城。
翰月许久未见了。
听说这几天战况激烈,翰月已经在最前线驻守了半月有余。
伤员众多,而医护人员有限,楹羡不禁有些身心疲惫。
人都是临死的时候最想活,被几个将士有事没事喊来喊去的,楹羡不禁有些焦躁。
借着清洗绷带的理由,离开了压抑的营帐。
“谁又惹你了。”
楚业不知从哪冒出来,蹲坐在楹羡身侧,“远远看你头上一把火。”
楹羡低眸,看向楚业受伤的腿,埋首沉默。
“怎么不说话?”楚业笑道。
“我知道我总是忘记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用不着你提醒。”楹羡不愤道,
“再说,我也不会轻易得罪人的。我得罪的人,都是我得罪得起的。”
“你得不得罪人不关我的事,”
楚业笑的更灿烂了,
“但你要知道,我是会帮你的。”
楹羡不由笑了,看向楚业,道,“这句话,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我懂的很多的,只是在你面前,像个小孩子,”楚业看向楹羡,道,“可谁让我喜欢你呢。”
楹羡不禁翻了个白眼。
“对于弱者,我们要善良,面对强者,我们就要更坚韧才行。”楚业道。
“弱者不全是善良的,有权有势的人,也不全是恶人啊。”楹羡应声叹道。
“是啊,世界本就是混乱的。”
楚业道,“那些权贵者,大部分都不会正确使用他们手中的财富和权力。
大部分的弱者却因为贫穷变得更加贪婪更加软弱无能,饥饿,疾病把他们折磨的都没了人性。”
楚业很平静,而楹羡心里,却有些难受。
“你说,善良的人,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吗?”楹羡看向楚业道。
“……楹羡”
沉默许久,楚业抬眸看向楹羡道,“善良的人是很难被人温柔以待的。”
说到这,楚业扭头看向了远处,
“我哥以前就特别喜欢把钱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家里。
后来因为一户人家的女儿得了重病。我哥借遍朋友的钱也凑不齐,最后他只好借了高利贷。
可是他被爆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但他说他不后悔。
为了还高利贷,他变卖了房子,孤苦伶仃的回了家。
我父亲说他傻,母亲骂他败家。
可是我知道,父母是心疼我哥的。
后来我哥通过努力,当了官,但他很少给家里人钱,拿的饷银都给了生活困苦的人家。
后来有个官比我哥大的人偷偷约见了我哥,我哥还对我说,那个官是个大好人,可以让他帮助更多的人了。
可他后来,却被人举报贪赃枉法,被抄了家。
我哥实在又问心无愧,就说了那笔钱的事,可谁知那个大官不承认,当时就对我哥用刑了。
我后来知道,原来那是场阴谋。
可我却是无能为力,我不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何况那个高官我也对抗不起。”
说着楚业低下了头,
“我母亲把希望寄在了那些接受我哥帮助过的人身上。
可是,可是我母亲磕破头,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联名纸上签字。甚至,”
说到此,楚业哽咽的更厉害了,
“还有人说,是我哥骗了他们,我哥根本没有把他们的温饱解决,甚至觉得我们要求他们解决我哥的困境很过分……”
听此,楹羡突然间就更难受了,不仅仅是因为楚业的哥哥,更有对人心,对世态的哀愁。
“楹羡啊,你说这人……都怎么了?”
这是楹羡第一次见楚业落泪,眸中是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知道。”
楹羡突然有些难过,忍不住抱住了他。
楚业趴在楹羡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可楹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母亲在我哥被砍头的时候晕倒了,当晚便含恨离去了。
我和父亲被充军,可我父亲怎受得了那高强度的训练,他终于还是没坚持住,倒了下去,我怎么求情都没用,父亲还没咽气就被扔到了荒山上……
可那时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你才多大啊?”楹羡忍不住心一软。
“我那个时候已经十二岁了。”楚业低下头,“可我总是太过懦弱。”
楹羡不禁心一痛。
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抬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希望她这样做,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好受些。
楹羡扶起楚业起身。
楚业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双腿。
楹羡扶他走到帐前,军队正好大胜而归。
被俘虏的敌军,被集体围在了营帐中间。
楹羡不由咧嘴笑了。
仿佛明天开始,世界便会变成和平而美好的模样。
楚业也抬眸看着远处归来的军队,咧嘴笑了。
但他的眸中,却是闪着光的。
楹羡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
“我们胜利了,哭什么呀?”
楚业没有理楹羡,还是望着前方咧嘴笑着,眸中满是盈光。
看着他的模样,楹羡忍俊不禁。
心叹道,也罢,毕竟是新来的,感动也是正常的。
但楹羡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楚业扭头看向楹羡。
“你能别拿看宠物的眼神看我吗。”
楹羡抬眸看向远处,躲过楚业的目光,
“我以前吗,和现在不太一样。”
“肯定呀,人都会长大的。你以前是不是很傻很天真的那种,总是被人欺负?”
楚业好奇的看着楹羡,那样清澈的眼眸没由来的,让楹羡心跳加速。
楹羡再次躲过他的目光,道,
“怎么会?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一直被照顾的那个人。只是之前的我,眼中就两种人……”
“男人和女人?”
楚业打岔。
楹羡低眸一笑,
“那时我的眼中只有对我好和对我不好的人。
现在呢,就感觉世上好多种人,谁都琢磨不透。”
“你都琢磨谁了?说来听听。”楚业来了兴致。
楹羡扭头看着楚业,那双无害的眼眸与楹羡四目相对,楹羡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来。
“琢磨我的父母,我的朋友,琢磨敌人发动战争能得到的好处。”楹羡道。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爱说话呢,原来心里琢磨那么多事啊,要我说,你天天瞎琢磨,不如多去照看一下我们的伤兵。
多干点正事,别整天搞得自己跟皇帝似得。”
面对楚业的嘲笑,楹羡无力反驳。
确实,这些不是她该想的,也不是她能改变决定的,自己确实该现实些。
“那我走了,我得去看下伤员。”楹羡站起身,转身打算离开,只见她扭头道,
“反正你胳膊和手都没事,帮我把绷带都晾起来吧。你也正好活动活动,恢复的快。”
“唉,”楚业低眸叹了口气,却是笑出了声,“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帮你,要是别人,我才不管。”
“切。”楹羡嫌弃出声,转身打算离去。
“对了,战争结束后,你打算怎样?”楚业站起身来,看向楹羡,认真道。
“回家吧,”楹羡站在原地不动,回头看向楚业,“你呢,你怎么打算?”
“娶你。”
什么?
听此,楹羡一愣,张开双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只得继续保持沉默,埋首转身离开。
来到伤兵的帐内,血腥味刺鼻。
楹羡脑海突得涌现出了一个异常坚定想法。
活着,他们必须活着!
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蝉儿聒噪,蚊虫也多。
楹羡翻来覆去,心烦的睡不着。
“睡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楹羡起身出了营帐。
只见翰月立在帐门口,满头大汗。
“回来了。”楹羡心里高兴,可是翰月的模样,却是让楹羡笑不出来。
“你变了。”许久,翰月道。
接着,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刚认识你的那段时间,你还不是这样子的。”
“……”楹羡忍不住笑了,“或许是因为遇到了一些人,或许因为遇到了一些事。”
“如果那时我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了。”翰月略带歉意道,“以前的你多好。”
“可是好多人都说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好多了。”
“那是他们,在他们眼里,你永远不是最好的人,你永远可以是更好的人。”
翰月不知为何,眸中多了层光泽,“他们从来不管你累不累,从来不管你苦不苦。”
“翰月……”楹羡突然心一疼,忍不住酸了眼眶。
“楹羡你,为什么要为了不在乎你泪水,不在乎你累不累的人改变自己?”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翰月啊。”
楹羡笑,却忍不住湿了眼眶,“我找不到第二个翰月了……”
不论是翰月,霂蜀,还是郑奇,我都只有一个。
我正是因为有你们,才勉强保留住了我最真的初心。
我现在没有变成我曾讨厌的人,只是因为我喜爱的你们,还是待我如初,我只想成为像你们那样,能温暖他人的人。
“我要走了。”翰月含泪道,“文书下来了。”
楹羡不由难过。
翰月一走,她的身边就真的没有,能陪她说话的人了。
“翰月你要注意安全,”楹羡抬眸看向她,含泪道,“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你要尽快回来。”
“嗯。”翰月抬起胳膊抱住了楹羡,楹羡也抬起胳膊抱住她。
我们每个人的路都不同,我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我又有多希望,我们走的,是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