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了。
雨后的S城焕然一新，几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仿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恒天集团”四个字在浅洼的倒影中清晰可见。
忽然，一道快如疾风的身影从水洼上跑过，平静瞬间被打破了。
今天是叶萌萌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俗语说人倒霉起来连喝口水都塞牙，虽然叶萌萌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大堵车。她改为踩共享自行车到公司，但没想到，自行车居然在路上坏了。虽然她住的地方离恒天集团不远，但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公司的时候，离上班时间仅仅剩下五分钟。
“请等一下！”叶萌萌心急火燎地跑到磁悬浮电梯前，喊住了里面的人。
总算赶上了。
站在电梯里边喘着气，叶萌萌边朝电梯里的人道谢：“刚才谢谢了。”她抬起头，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男人的下颌深刻硬朗，眼睛墨黑深邃，高大修长的身材，冷僻而又帅气的脸——尤其是这张脸，叶萌萌太熟悉了。
叶恒，那天李士杰给她介绍过的，恒天集团新上任的boss，也是她的顶头上司。
那个和魔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叶恒只是朝她淡漠地点了点头。
“叮！”
电梯已经到了目的地，门打开了，他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叶萌萌突然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大步冲了出去：“等等！”她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恒，是你吗？”
叶恒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那双深邃如壑的黑眸仿佛蒙了一层寒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萌萌，语气冷淡地说：“你认错人了。”
叶萌萌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但她仍然不相信，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就是他，对吗？”她固执地说，“不然为什么，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呢？”
叶恒缓慢地转头看向叶萌萌，对上了她的目光，他看着她的深邃如壑、仿佛淬了寒冰的眼神既冷漠又嫌弃。
“把你的手放开。”叶恒不耐地说。
叶萌萌浑身一僵，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对不起，刚刚我……”
但叶恒根本没有理睬她，直接转头离开了。
叶萌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办公室的，她失魂落魄地坐到座位上，发起怔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冷静了一些，终于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她喃喃自语：“叶萌萌，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已经不在了呀……”
魔王已经消失了——没错，这是她亲眼看到的，而且，魔王只是游戏里的一堆数据，是虚拟的人，而叶恒却是真真实实的人！
魔王是魔王，叶恒就是叶恒，两人再相似，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叶萌萌，你不要再弄混淆了！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哎，你是叶萌萌吗？”这时，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叶萌萌回过神，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留着一头短发，看起来青春活泼，但叶萌萌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她。
于是，叶萌萌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们认识吗？”
“你的事迹早在学校里传遍了，我们这一届有谁不认识你。”女生有些兴奋地说，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摆正了姿态说，“啊，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孙梦楠，也是毕业于A大，今天刚入职。”
叶萌萌笑了笑：“你好。”
“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同事，和学霸一起工作，真是超激动的！”孙梦楠喜滋滋地说。
叶萌萌点点头：“嗯，以后一起加油吧。”
孙梦楠是个性格开朗的乐天派，和她交谈，叶萌萌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上班时间到了。
9点15分，总监李士杰从外面走了进来，拍了拍手，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对大家宣布：“各位，10分钟之后，到会议室开一个简短的会议，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新上任的总裁。”
大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陆续来到了会议室。
10分钟后，部门的人都集合了。新boss还没出现，大家坐在会议室里小声地交谈着。
孙梦楠凑近叶萌萌，小声地问道：“萌萌，你知道新总裁是什么来头吗？”
叶萌萌微微一怔，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和叶恒见面时的情景。她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
这时，旁边一位女同事转过头来说：“你们在说新boss吗？听说这位新总裁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做事雷厉风行，工作上的问题，一点情面也不会讲。”
孙梦楠惊讶地说：“啊，真的吗？这么严厉？”
“只是听说而已，具体情况，要等新总裁来了才知道。”女同事说，“原本他在六月的时候就要上任，但据说那时候他好像遭遇了什么意外事故，我猜应该是车祸之类的吧？他休养了几个月才康复，所以拖到现在才上任。”
车祸？休养？
听到这里，叶萌萌忍不住皱起了眉。
六月份的时候……那不是她到恒天集团面试那个月吗？
难道……那时候在磁悬浮电梯前碰到的那个无礼人就是他？
算了，就算是，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叶萌萌正胡思乱想着。
就在这时，会议室里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BOSS来了”，还在议论纷纷的同事立刻正襟危坐。
门打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正是叶恒，而他身后跟着李士杰。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恒天集团的新任BOSS叶恒。”李士杰将他介绍给所有人，“下面有请他来为大家说几句话。”
掌声响起。
叶恒环视会议室一圈，开口：“我是叶恒。”
“哇，这个新BOSS好酷的样子。”孙梦楠看向叶萌，半开玩笑地说，“萌萌，BOSS和你一个姓氏，你们是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啊？”
“当然不是。”叶萌萌垂下眼睑，“这世上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更别说姓氏相同了，这没什么稀奇的。”
“也是……”
“我和大家说几点要求。”叶恒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是一成不变的冷酷，“一、希望大家能认真工作，我不喜欢懈怠的人；二、恒天集团不欢迎别有用心的人，若是进来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另有所图，我劝她还是早点收拾包袱走人。”
他的目光落到了叶萌萌的身上，意有所指：“特别是某些人。”
直白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叶萌萌的心上。
叶萌萌与他对视，听到他这句话，满眼的难以置信。
不过几秒，他便移开了视线。但叶萌萌可以肯定，叶恒的这句话就是对着她说的。
他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有用心”的人！说她进恒天集团是别有用心？她不过是因为将他误认成了魔王，才闹出了电梯的那一幕，难道他以为她进公司是为了勾引他，欲擒故纵？
他怎么可以！真以为自己是boss就是霸道总裁了吗？
叶萌萌简直被气笑了。
“总裁怎么说得好严格的样子，好像在警告谁？”孙梦楠侧过头，疑惑地问，“难道有人得罪他了？萌萌，你说呢？”
叶萌萌死死盯着叶恒，像是没有听到孙梦楠的问话一样。
孙梦楠再次出声：“萌萌，你怎么了？”
“没事。”叶萌萌回过神，连忙朝她笑了笑。
会议结束了，同事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叶萌萌也跟随着大部队离开，没想到，刚走出会议室的门，却被李士杰叫住了。
“叶萌萌，你跟我过来一下。”
叶萌萌愣了愣，回过神后，赶紧和孙梦楠打了声招呼，跟上了李士杰的脚步。
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叶萌萌开口问道：“李总监，请问有什么事吗？”自从《王者天下》的人工智能衍生出自我意识并暴走的事件后，李士杰一向很关照自己，在公司总是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用如此严肃的神色面对自己，还是头一回。
李士杰往左右张望一眼，神色局促地说：“我们之间这么熟，我就不绕圈子了。”压低了声音，他严肃地问，“萌萌，你和新BOSS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什么？”叶萌萌一愣，“不愉快的事情？应该没有吧，加上上一次您将我引荐给新BOSS，我和他见面的次数才不过两次。”
李士杰皱起眉：“没有？这样吗？那为什么我觉得BOSS对你很有意见，开会之前，他还一直问我你是谁推荐进来的……”
这言下之意，就是认为叶萌萌是通过走后门的方式进来的。
叶萌萌惊讶出声：“什么？”她立刻心生不满，那个叶恒居然对自己有意见？她还没对他有意见呢！
李士杰收回思绪：“叶萌萌，新BOSS脾气可能不太好，你忍耐一下，好好工作，以你的才能，说不定BOSS很快会对你改观。”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李总监的提点。”叶萌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口回应了一句。
和李士杰分别后，叶萌萌回到了办公室。
刚走到自己位置，旁边的孙梦楠立刻凑过头来打探情报：“萌萌，李总监喊你过去做什么？”
叶萌萌摇了摇头，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提点了我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真没看出来呀，李总监每天都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居然那么看重你。不过也是，你可是我们A大的学霸级人物啊！”孙梦楠捧着脸，自豪地说，好像被夸奖的人是她本人一样。
“可李总监说的并不是什么夸奖的话。”叶萌萌失笑。
孙梦楠一下子愣了：“什么？那他说了什么？”
叶萌萌垂下眼睑：“他说新总裁似乎对我有些意见，让我好好工作。”
“什么，新总裁对你有意见？可是我们才第一天上班吧？”孙梦楠瞪圆了眼睛，吃惊地说，“没想到新总裁长得人模人样，居然这么讨厌。你这么优秀，他还对你有偏见，一定看走眼了。”说着，她不由得皱起了眉，为叶萌萌打抱不平，“怎么这么无理取闹？不过，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加油！别被新总裁的评价影响心情，我们努力工作，以后干掉他自己上位，让他后悔瞧不起我们A大的人！”
叶萌萌忍俊不禁：“你说得对，一起加油。”
“嗯嗯。”孙梦楠用力点了一下头，又笑眯眯地说，“对了，为了庆祝我们新入职，中午我们一起去公司餐厅吃饭吧！”
看着她活力满满的模样，叶萌萌也不由得被这种情绪感染。
她扬起了嘴角：“好。”
新入职的第一天，也没有什么工作。
办理好了一些必要的手续后，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中午，叶萌萌接受了孙梦楠的邀请，一起去公司的餐厅吃饭。
恒天集团基础设施和员工福利极好，光是餐厅便就占了三层。餐厅里的菜式多样，一层是中餐厅，二层是异国料理，三层提供处理好的食材，专供自助BBQ（烧烤大会）和火锅，兼顾来自五湖四海的员工的口味。
但餐厅仅对内部的员工开放，需要刷卡才能取餐。进入餐厅，看着样式丰富的菜式，叶萌萌突然明白了那些每年为了加入恒天集团而挤破头的人的心情。
孙梦楠想吃日料，跟叶萌萌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独自一人跑到二层去了。
叶萌萌取了餐后，挑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刚落座，她便看见对面的位置放了一个托盘。
三菜一汤，水煮白菜、黄瓜肉片、番茄炒蛋，都是非常清淡的菜式。
叶萌萌有些奇怪：“梦楠，你不是说……”
一抬头，却看见是一个穿着陌生的人：“抱歉，这个座位……”
她刚要告诉对方这个座位有人了，却听对方说：“叶学妹，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沐浴在三月的春风里那般柔和。
叶萌萌微微一怔，视线再往上移，这才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白衬衫加黑色长裤这样的普通搭配，却让他穿出了清雅至极的气质。被他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看着时，会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秦……秦屿学长？”叶萌萌惊讶出声。
秦屿笑了笑：“远远看到一个人很像你，就走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恭喜你入职恒天集团，你这么优秀，我想老师一定很高兴。”
他说的老师，自然是王象晋。
恒天集团用人严谨，向来非名牌大学生不要，当然，这只是招人的门槛——
每年想要进入恒天集团的应聘者可谓是挤破了头，简历通过了筛选后，还要经过重重的考验才有被录取的机会，因此恒天集团中的员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A大又是国内顶尖的大学，会集了来自各地的优秀学生，因此在这里见到同校的学长并不稀奇。
说起这位秦屿，他当初也是A大的传奇人物。
王象晋有两位得意门生——
一位是叶萌萌，另外一位便是秦屿了。
不过在叶萌萌刚入学的时候，秦屿已经大四了，鲜在学校出现，二人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只在偶然间见过一两面。
王象晋每逢提起秦屿，都是赞不绝口的。
直到现在，A大依然还留有他的传说。
听说秦屿毕业后，便以优异的成绩被恒天集团录取了。叶萌萌没想到，才刚入职不到半天，就遇到了本人。
“学长过奖了。”叶萌萌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入职，有许多东西还要跟学长和公司的前辈学习的。”
秦屿笑道：“不用谦虚，不仅是老师，就连李总监也对你赞不绝口。我听说你不久前，还为科研部那边解决了一个很严重的bug（漏洞）？”
叶萌萌怔了一下：“那只是……”
“咦？萌萌，这是你的朋友吗？”孙梦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她端着满满的一盘寿司和刺身回来了。
她走到叶萌萌身旁，目光在秦屿脸上扫过，顿时有些惊讶：“啊！你是……秦屿学长？”
秦屿微微一笑：“你好，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孙梦楠连忙说：“不介意，不介意，学长你坐，我和萌萌挤一挤就好。”她说着，便将餐盘搁到了叶萌萌旁边，坐到跟叶萌萌同一排的位置上。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秦学长！刚刚看到秦学长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孙梦楠喜滋滋地说，“对了，秦学长现在在哪个部门？”
秦屿说：“我目前是技术部的部长。”
技术部部长？
叶萌萌和孙梦楠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你就是我们的部长？”
叶萌萌也有些意外，秦屿居然是他们的直系上司？
孙梦楠又有些疑惑地问：“早上开会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学长呢？”
秦屿解释说：“公司的分部有些事情需要我过去处理，所以就没有赶上早上的会议。”
孙梦楠咬了一口寿司，含混不清地说：“啊，我想起来了，早上开会的时候，李总监的确说过，今天部长有事没法到会，迟些再介绍他给大家认识。”
秦屿笑容温和：“最近部门来了不少新人，我打算在今天下午或明天，再抽空在我们部门内开一次小型会议。”
“好。”孙梦楠连连点头。
叶萌萌似是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但又欲言又止。
秦屿察觉到她的走神，不由得关切地问：“叶学妹，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啊？我没……”叶萌萌回过神来，犹豫了下，“秦学长，你在恒天集团工作也有几年了，你……对新总裁了解吗？”
秦屿愣了一下：“新总裁？学妹是指？”
叶萌萌迟疑地问：“比如说……他为人怎样？”
秦屿想了下，答道：“我只听说他是留学归来，行事作风凌厉果断，至于他的具体为人如何，我也没有跟他接触过，所以不太清楚。”
“这样啊。”叶萌萌有些失望。
“抱歉没能帮到你。”停顿了下，他又问，“不过，叶学妹是在工作上遇到烦恼了吗？”
“我没……”
叶萌萌还没来得及接话，孙梦楠已经抢先说道：“是啊，秦学长，你有所不知，那新总裁太过分了，萌萌不过是在电梯里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在会议上当众给萌萌下马威！今天才是上班第一天啊……”
她添油加醋地将上午叶萌萌的遭遇陈述了一遍，又打抱不平地说：“萌萌不过是认错了人就被针对。学长，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屿皱了皱眉，深思了片刻才说道：“或许新总裁只是要给新员工一个下马威。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学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相信你的能力，以后一定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的。”
连秦屿学长也这样说，所以，难道叶恒对自己的不快，是自己的错觉？
叶萌萌不确定地想。
话落，秦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谢谢学长。”叶萌萌点了点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恒天集团33层，总裁办公室中，此时正鸦雀无声。
叶恒看着全息投影屏幕上的调查报告，深刻的五官渐渐浮现出凝重和深思的神色。
片刻后，他在全息屏幕随意一滑，这份电子报告便从眼前消失了。
叶恒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语气透着几分怀疑：“科研部大楼被毁的事故调查结果……是因为机器故障而产生的爆炸？”
修长的手微微屈起，在办公桌面轻轻敲着，声音若有似无，却让正在汇报工作的李士杰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但他仍面不改色地说：“是，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情况的确是这样。我们在爆炸的现场发现了一台主机器的残骸，损毁程度高达90%，另外还发现了好几台机器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大楼的地上一层也几乎成为废墟。相关人员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断，这的确是由爆炸造成的。”
叶恒挑了挑眉，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李总监，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机器的爆炸能做到那种程度的损毁？据我所知，恒天集团科研部的建筑材料都是采用最新的防爆破材料，要造成这样严重的爆炸，就连C4炸药也不能做到吧？”
李士杰没想到叶恒会如此难缠，但科研部大楼被毁的真相是绝对不能说的。
“叶总，我们的损毁评估向来是交由第三方和相关部门……”
叶恒打断道：“李总监，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没有告诉我？”声音磁性动听，却带着丝丝寒意。
“当然没有，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如实告诉您了。”李士杰有些心虚。
叶恒朝后仰靠在办公椅上：“好吧，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那当时在科研部的研究员呢？为什么在爆炸的时候，现场会无人看守？在爆炸发生之前，也没有人发现这一危机？我记得科研部那边有安装预警的装置。”
那是因为，预警装置被那个疑似神王乌拉诺斯的莫名其妙的家伙给破坏了啊！
游戏角色从虚拟世界跑了出来——这个荒谬的事实，让李士杰至今难以接受。
当然，这样的回答，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他只能说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据说那时候，科研部的工作人员集体在进行一个实验，是和即将推出的新功能有关。但没想到系统突然失控，他们当时戴着游戏的头盔，因为未知的错误，导致他们集体昏迷了。而爆炸产生的原因，很可能跟那次的实验有关。”
“可能？”叶恒蹙了一下眉，“李总监，我不想听到这种不确定的回答。”
李士杰冷静下来：“事实上，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国外度假，那时候刚下飞机，还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才匆忙赶回到恒天集团的科研部。但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我赶到的时候，科研部的大楼已经成了废墟。”
叶恒抬眼：“王老师？”
李士杰说：“就是A大计算机系的王象晋教授，他同时也是我们集团的技术顾问，《王者天下》的游戏终端就是他协助研发的。”
叶恒的表情有所松懈，神情也柔和了一些：“王象晋教授吗，他的确很了不起。”
李士杰说道：“如果叶总有疑问，我可以请王老师前来做一个说明……”
叶恒打断了他：“不必了。”他的眉头轻皱着，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
“不过，依叶总所言，这次事故的确是疑点重重。尤其是新功能的测试为什么会导致系统故障这一点，我们会加紧从研究内容入手调查，查出系统发生故障的原因以及那些科研人员昏迷的原因……”李士杰边说话，边暗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恒的神情。
叶恒却有些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突然转移了话题：“最近那一批新进的职员，是通过什么途径招进来的？”
李士杰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自然是按照正规的流程招聘进来的，每一位被录取的职员，都要经过我们严格地审核和筛选，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叶恒说道：“那么，等会儿把这一批实习生的资料都发到我的工作邮箱。”
李士杰：“好的，那叶总，还有其他的……”
这时候，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二人的谈话被打断。
叶恒按下桌上的按钮：“请进。”
办公室的门自动打开了，一位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朝二人颔首致意：“叶总，李总监。”
“宋特助。”
李士杰又回头看了叶恒一眼，十分有眼色地说道：“既然宋助理有事情要汇报，那我先出去了。”
叶恒点了点头。
李士杰退了出去，自动门很快关上了。
宋特助收回目光，看向叶恒：“叶总，有关与东方集团合作的议案，我已经发送到您邮箱了。”
叶恒没有说话。
他站起了身，从办公桌后走出，走向了一道帘幕前。
背对着宋特助，他才缓缓开口：“宋特助，你觉得……李士杰这个人能够信任吗？”停顿了下，他又问，“他的话能信几成？”
宋特助怔了怔，才回答：“李总监是恒天集团的元老，对公司是忠心耿耿的。”
“元老？”叶恒嗤笑了一声，“那群所谓的高层元老，他们对我的态度如何，你也看见了。”
他按下墙壁上的按钮，眼前的帘幕缓缓升起，很快露出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将办公室照得亮堂。站在33层的高度，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向外面的景象，S城的全景几乎一览无遗。
“公司高层对我的决策很不满，不，应该说，他们对我这个人很不满。”叶恒冷笑，“他们认为，我的出现，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危及了他们的利益。”
宋特助犹豫了下，说道：“说到李总监，有一件和他有关的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叶恒回头看向他：“说。”
宋特助说：“这次事故的直接负责人应该是身为技术总监的李士杰。但因为事故发生期间，他正处于休假的状态，这导致了技术部的部长给他背了锅，而他倒是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叶恒微微挑眉：“技术部的部长？”
“就是秦屿，我之前有跟您提起过的。他的履历十分优秀，他刚入职的那年，M国的科技公司曾经想以高薪将他挖走，但他拒绝了。秦屿因为能力出众，很受一些人的忌惮。而他不久前本来有一次晋升的机会，却因为这次的过错，这次的事故的直接负责人变成了他，所以……”
宋特助停顿了下。
“虽然不清楚李士杰是否早已知情或者是故意为之，秦屿因为这次的重大事故，恐怕日后也……”
叶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宋特助提议：“要是叶总对李总监有所猜疑，我认为扶植一个人与他抗衡也是不错的选择。”
叶恒沉默不语。
宋特助又赶紧补充道：“当然，我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提议，若是叶总觉得不合适……”
叶恒说：“你先回去工作吧，你的提议，我会再仔细考虑。”
“是，叶总，那我先出去了。”
宋特助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萌萌，我跟你说……”
用完午餐，叶萌萌和孙梦楠乘坐电梯回办公室。
一路上，孙梦楠兴致勃勃地对她说起打听来的八卦。
“叮！”
电梯很快到达她们所在的楼层。
只是，二人刚出电梯，便看见从不远处的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V领的白色衬衫搭配修身的黑色鱼尾半裙，脚踩高跟鞋。
一位男士紧随着她走出：“Renee（蕾妮），下班之后，有荣幸邀请你共进午餐吗？”
孙梦楠连忙拉着叶萌萌躲到了一旁。
“梦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叶萌萌有些疑惑。
孙梦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叶萌萌不明所以，但还是与她一同躲在角落里观察。
不同于男士的热情，女人的态度极其冷淡。她回头瞥了男士一眼：“陈组长，我说过的，我不想在公司里谈工作以外的事情。”
“哎，Renee……”
女人没有再理会他，大步走向电梯，电梯很快到了，她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了。
男士有些失望，转身回到办公室。
直到两人都离开了，叶萌萌和孙梦楠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返回技术部的办公室的途中，叶萌萌好奇地问：“梦楠，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她是谁？”
孙梦楠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是游戏策划部的副部长唐安宁。早上我在洗手间里，听到外面有人在哭，一打听才知道，那是策划部的试用期职员，因为她的策划案写得不好，被唐安宁给骂哭了。”
叶萌萌皱了一下眉：“不会吧？这不是……才入职第一天啊？”
刚刚他们经过的部门，的确是策划部。
只是，各部门新职员报到的时间都是统一的，第一天上班不熟悉也情有可原。
孙梦楠小声地说：“我听其他部门的人说，这唐安宁超级严格的。她之所以对试用期职员这么‘不友善’，是因为两年前，她带的一名试用期职员不但剽窃她的策划案还反咬一口，说唐安宁剽窃了自己的策划案。从那时起，她就对新进的职员分外严厉，就算一点小错也不能容忍，听说在她手底下没有通过试用期考核的新人高达80%，还没过试用期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叶萌萌诧异：“这么严格？可当初做错的只是一个人呀，为什么要迁怒于其他无关的人身上？”
孙梦楠耸了耸肩：“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唐安宁不仅对她部门的新人不友好，对其他部门的新人也很不友好，你看见她的时候就离她远一点吧，免得被迁怒。”
叶萌萌点了点头，一脸受教的表情：“嗯，我记住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回到了技术部的办公室。
除了早上那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上班的第一天还算平稳。
上午的任务是办理入职手续和熟悉恒天集团的工作流程，至于下午——入职的头一天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任务。
叶萌萌所在小组的组长便带她们去认识技术部里的其他人。
其实在正式入职恒天集团之前，叶萌萌因为王象晋的关系，已经来过技术部几次了，还替技术部解决了几个藏有隐患的技术问题，她跟技术部里的核心成员都很熟悉了。
她的心态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平常。
对比之下，孙梦楠倒是显得拘谨。
叶萌萌跟着组长，便见李士杰朝她快步走来。
李士杰说：“叶萌萌，你在这里正好，老张找你有事，快跟我来。”
李士杰口中的“老张”，便是技术部核心成员里的带头人之一张玉亮，是目前《王者天下》的总负责人。
“李总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跟组长和孙梦楠打了一声招呼，叶萌萌跟上了李士杰的脚步，来到《王者天下》核心技术组的办公室。
李士杰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具体让老张亲自和你说吧。”
“萌萌来了呀。”
核心技术组的成员看见叶萌萌，抬起头跟她打了声招呼。
张玉亮也看到了她，赶紧招呼道：“快过来看看这里。”
叶萌萌走上前，朝张玉亮面前的全息投影屏看了一眼，不由得惊讶：“张部长，您把我上次提到的安全系统弄出来了？”
张玉亮说：“不，还没完全弄好，这只是系统的一个雏形。你上次提出的那个安全机制非常好，最近我们也在加紧研发。不过我们在研发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技术的瓶颈，需要你过来帮忙解决一下。我已经跟李总监打了招呼，你最近就不用去入职培训了，直接过来就可以了，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叶萌萌立刻答应了下来：“当然没问题！”
张玉亮笑道：“那就好，我先跟你说一下我们目前的进程……”
他站起身到一旁翻找相关的资料，叶萌萌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面的一份文件，下意识一怔。
“咦，这是？”
这份文件的封面，是一份《王者天下》的CG（Computer Graphics计算机动画）海报，而海报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魔王！
张玉亮随意看了一眼，说道：“哦，最近游戏不是要更新新的剧情和推出新玩法吗，这是策划部那边交过来的策划案初稿。”
叶萌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不由得刺痛了一下。
但理智很快回笼，她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叶恒那张和魔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张部长，我有一个疑问，您之前见过我们的新boss吗？”叶萌萌问道。
张玉亮回头看向她：“叶总？见过的，怎么了？”
“我有一个疑问。”叶萌萌有些犹豫，“新boss和游戏里的魔王的长相十分相似，为什么大家看到新boss的时候，都不惊讶？”
张玉亮笑了笑：“原来是这个问题啊。不必惊讶，我们在设计游戏里的NPC（Non-Player Character角色类型）的时候，会选取现实里的人作为原型进行设计。我们第一个素材库，就是在公司里的员工资料库里选取。叶总和魔王长得像，可能是因为当时的设计师刚好选中了叶总作为原型吧。”
叶萌萌怔住。
原来是这样吗？
难怪大家在看到新boss的时候，都不觉得惊讶。
可是，叶恒和魔王长得如此相似……以人为原型创造角色……
只是这样吗？
叶萌萌垂下眼睑，心中生出了一丝失落的情绪。
叶萌萌在技术部的核心小组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等到与张玉亮讨论完安全机制的设计，已经差不多下班半个小时了。
叶萌萌回到自己的部门，办公区里空无一人，同批进来的实习生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叶萌萌抬头，透过落地玻璃窗，她看到了秦屿。
“学长？”
秦屿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萌萌，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吗？”
叶萌萌解释说：“刚刚核心组那边人手不够，李总监找我过去帮忙。倒是学长，你也这么晚吗？”
秦屿笑道：“我还有些工作，所以留下加班处理了下。”停顿了下，他又问，“你刚刚说核心组……那边的人，我也不是很熟悉，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叶萌萌摇了摇头：“怎么会，核心组的前辈们都很友好，还给我传授了很多经验。”
秦屿弯了弯嘴角，眸色微深：“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们会不习惯这里的节奏，看来你已经适应了，那我就放心了。”
他侧过身，又问：“顺路吗？一起？”
叶萌萌未加思索：“好。”
二人一同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距离下班已经过去了大半小时，办公楼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
走在空荡荡的过道上，叶萌萌这才察觉到，这四周似乎只剩下她和秦屿两人。
除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和地面的影子，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游走开来，叶萌萌心里莫名地紧张。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要答应跟秦屿走这一段路。
“萌萌。”
幸好秦屿开口打破了沉默。
但……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能赏面吗？”他问道。
叶萌萌的脚步停顿了下，随即垂下眼睑，婉拒道：“不了，学长，晚上我……”
“秦部长。”
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叶萌萌还未说完的话。
叶萌萌的目光落了过去，看见唐安宁踩着高跟鞋朝他们走来。
她还是早上见到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走近的时候，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
秦屿微微颔首致意：“唐部长。”
“这位是……”
唐安宁打量的目光落到叶萌萌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秦屿介绍道：“她是我们部门新入职的同事，也是我的学妹。”他说着，又转头对叶萌萌介绍，“萌萌，这位是游戏策划部的副部长唐安宁，《王者天下》的游戏剧情就是由她负责统筹策划的。”
叶萌萌赶紧打招呼道：“唐副部长好。”
“你好。”
唐安宁态度莫名冷淡了下来，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秦屿也不在意，继续与叶萌萌说起：“叶学妹，我刚刚跟你说的……”
转过头，他似是察觉到叶萌萌的走神，不由得笑道：“萌萌，你不要介意，唐部长的性格一向如此，其实她为人还是挺不错的，只是面冷心热。”
面冷心热？这和孙梦楠的说法完全相悖。
不过她们才刚入职，对公司里的人并不熟悉。道听途说而来的事情，有时候并不真实。
叶萌萌收起思绪，点头道：“我明白了。”
“对了，学长。”想起刚才的事情，她又补充说，“今天晚上我还有其他事情，所以……”
秦屿按下电梯的按钮，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既然你今晚没空，那下次有机会再约。”
“好的，学长。”叶萌萌暗自松了一口气。
叮！
电梯到达了楼层，门打开了。
叶萌萌跟在秦屿身后走进电梯。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她距离电梯按钮最近，刚想转头去选择楼层，没想到一抬头，就跟叶恒打了个照面。
没想到叶恒也在。
叶萌萌浑身僵住。
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里的气氛却一下子变得极其尴尬。
几秒之后，叶萌萌迅速转过身去，按下了1层的按钮。
按钮的灯亮了起来。
而在面板上，“-2”层的按钮正亮着，她明白叶恒这是要去地下车库。
秦屿也是要去地下车库，看了一眼叶萌萌选择的楼层，他不由得问：“萌萌，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学长，谢谢你的好意。我家离这里很近，我平时也习惯走路回去。”
叶萌萌回答着秦屿的问题，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朝叶恒瞥去。
从侧面看过去，他脸部的线条锋利又冷漠，像是浸在冰水里的刀刃，冰冷蚀骨，冷酷无情。
似是有所感应，对方也朝她看了过来。
叶萌萌赶紧收回目光。
但是叶恒的视线并没有收回，她感觉到有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如芒在背。
叶萌萌努力不去看他，极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磁悬浮电梯平稳地停在了1层。
电梯门一开，叶萌萌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想起秦屿，她又回头跟他告别：“学长，我到了，今天谢谢你了。”
秦屿笑了一下，说：“不需要这么客气，明天见。”
“明……”
叶萌萌正要接话，却接触到叶恒的眼神，仿佛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叶恒的那张脸仿佛和魔王的脸重合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