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斯紧紧握着装满筹码的手提箱,跟着霍奇森穿行在城堡如迷宫般复杂的廊道中。
黑色手提箱里的珠宝项链是霍奇森提议携带的,霍奇森在来这里之前,曾向布莱斯讲明这里的规矩和交易的原则。
由于灵修所需要的各种神秘学材料,甚至一些神秘学方面的知识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所以每个人来到这里,都要事先将自己的所携带的东西兑换成筹码,这样一方面可以更好的衡量彼此携带交易品的价格,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一些人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一般而言,一个金筹码可以兑换一万克朗,一个橙筹码可以兑换一千克朗,一个蓝筹码可以兑换一百克朗,一个绿筹码可以兑换十克朗,一个灰筹码可以兑换一克朗。
但是霍奇森明显是此地的老人了,熟谙此地的规则,他事先向布莱斯传授,其实很多物品无法量化标准,所以这个负责鉴定的老者,对不同的物品的喜好明显不同。
比如他对各种珍贵的古董珍宝更为偏爱,也更愿意为这些古董珠宝兑换更多的筹码。但是他对稀奇古怪,甚至令人作呕的神秘学材料却冷眼相待,对这些神秘学材料往往会压低价格。
想要在这个老者身上兑换到更多的筹码,讨得他的欢心,最好带几个世纪以前的古董珠宝前来。
这对其他人或许是个难题,因为类似的古董珠宝往往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但这对布莱斯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公爵府其他东西不多,各式各样流传了几百年的古董倒是不少,所以布莱斯在临走前拿了一条不知道是几个世纪前老祖宗留下的古董项链。
对此布莱斯心安理得,也没啥负罪感,老话说得好,崽卖爷田不心疼。他作为穿越者,完全是个外人,对这个绵延了几个世纪的古老家族也没啥归属感。
布莱斯和霍奇森两人穿过层层的房间走廊,很快就来到了又一扇大门前,打开这道大门,内里是个大小和前世阶梯教室差不多的小礼堂,里面已经杂七杂八坐了几十个人,每个人之间都隔着很宽的间隔,彼此横眉冷对,相互戒备。
霍奇森也带着布莱斯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冷眼旁观着这个小礼堂中的一切。
“人与人交往的一切都是交易的艺术,灵修也不例外。”霍奇森小声说,“所以秘密集会的核心就是这次拍卖会,在这种隐秘的拍卖会上,一切都是可以买卖的,大到灵修材料,小到神秘学知识,甚至是一个人的生死,都会在拍卖会上由不同人的举牌出价来决定。”
一个人的生死?布莱斯心中一动,我的生死是不是也在类似的秘密交易中被决定了?
“拍卖会上的买卖东西很多,但我们只要一件就够了。”
“什么东西?”布莱斯作为一个优秀的捧哏,识趣地问道。
“神性,”霍奇森笑笑,“这是人与神最大的不同,有了神性,你就不是人了……当然也不是神。”
“神性?”
霍奇森没有回答布莱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神有几个名字吗?”
“不知道……”原来的布莱斯对神学就是个一窍不通的白痴,他想了一会说:“神好像没有名字,因为圣教不允许偶像崇拜,所以也不允许给神规定一个称谓。”
“是吗?”霍奇森眼含笑意,就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圣教在说谎……神当然是有名字的,而且神有九十九个尊名,这九十九个尊名标榜着神的权柄,神全部的力量也蕴含在这九十九个尊名中。”
布莱斯颇为惊讶,这件事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神要那么多名字干什么?”
“万事万物都有名字,神也不例外,名字是一件事物区别于另一件事物的最本质特征,在神秘学上,我们把一件事物最本质的名字,称为‘真名’。
霍奇森怀里拿出一个空空如也的烟盒,他举着烟盒问布莱斯:“它的名字是什么?”
“烟盒?”
“对也不对,这的确是烟盒,但我想问的是它的名字是什么?”
布莱斯皱起眉头,“名字?”
“就比如你我都是人,但我的名字是霍奇森,你的名字是布莱斯……所以这是一个烟盒,但它的名字是什么?”
布莱斯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霍奇森笑笑,“但我们不妨假定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神闲得没事干,给世间的一切都起了名字,当然也包括这个烟盒。现在,神给这个烟盒起名叫狗子,这个烟盒以后就叫狗子了,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这个烟盒的名字叫狗子。”布莱斯应和道。
霍奇森反手将烟盒撕成两片,问:“现在它们叫什么名字?”
“狗子的尸体?”
“不对,我们事先已经假设过了,神是全知全能的,而且神将世间的一切都起了名字,所以神当然也能料到我将烟盒给撕碎了,事实上,神早已未卜先知地给这两个烟盒的碎片也起了名字,我们不妨把它们分别叫大狗和二狗……”
布莱斯忍不住问:“我可以将烟盒无限地撕下去,撕成无数个碎片,如果每个碎片都有它的名字,这些名字有什么用?神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单纯就是闲得没事干?”
“名字有什么用?”霍奇森乐了,“名字的用处这种事还要问吗?”
布莱斯如梦初醒,人之所以要起名字,是为了将一件事物与另一件事物分别开来,神给万事万物起名字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霍奇森接着说:“世间的万事万物,在神秘学上,可以看作一个个箱子,真名就是贴在箱子上的标签,你只有知道了箱子上的标签,才能将箱子从无穷无尽的箱子堆里找出来。
“所以掌握了一件事物的真名,在神秘学上,也就代表控制了这件东西。掌握了越多的真名,也就控制了越多的东西。量变引起质变,当控制真名的数量超过一定限度时,我们就可以将其称之为神明了。
“真名就是灵修的全部秘密,所有的灵修,终其一生,上下求索,苦苦挣扎,或祭祀邪神,或苦修冥想,用尽所有的办法,就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真名。”
布莱斯微张着嘴,消化着霍奇森带给他的庞大信息,“可是……真名和神性有什么关系?”
“只有掌握真名才能成为神,但是只有神可以掌握真名,”霍奇森解释道,“这是一个悖论,神性便是人与神之间的桥梁,神性就是神的一部分特性,拥有神性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或者说,已经拥有了神的一部分。”
“等等,”布莱斯反问道,“你最开始不是说,真名都是神起的,但你为什么又说神有九十九个尊名,只有掌握真名才能成为神?”
“虽然祂们都叫神,但并不都是一回事,神与神之间的差别比神与人之间的差别还大,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神都死绝了,就连伪神,以及伪神的伪神都快死的差不多了,现在苟活于世的只剩下窃取权柄的叛徒了。”
霍奇森的话音刚落,就见小礼堂前的舞台上,走上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的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只是她脸上的面具上刻画着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异邪魅,让人看见就挪不开眼睛。
刚刚走上舞台的女子似乎有着什么别样的魔力,刚才还悉悉索索小声议论着的小礼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戴着面具的女子用清越悠扬的声音说道:“对神明、对世间万物的不敬让我们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但对神明、对世间万物的敬畏,又让我们坐到了一起。我们彼此敌视,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永远的敌人,但我们又彼此尊敬,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永远的知己。”
“愿神明去死,血肉以飨众生。”满座高朋不约而同说起这句话,只是有人郑重,有人戏谑。
听到这句话后,布莱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几十号人穿着斗篷戴着面具,聚集在昏暗幽闭的场所,大声颂念渎神的祭辞——这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好地方啊。
“别紧张,就是走个过场,活跃活跃气氛。”霍奇森笑道,但很快面具下面,他的笑声收起,一本正经地说道,“但这里每个人都清楚,当走上这条路,就代表着,与全世界为敌。”
霍奇森一本正经地说着在布莱斯看来颇为中二的话,但布莱斯知道,他所言非虚。
带着彼岸花面具的女子,敲了敲手中的小锤,“本次拍卖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