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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居岁月(一)

建崇三十四年。

在远离帝都的一处山谷内,清澈见底的溪流水声琮琮,明净的水面上泛着璀璨的光彩,犹如南国仕女鸦青色发髻间点缀的珠翠,别致脱俗。

山谷周围环绕着苍翠的山峦绵延叠起,高低错落,山间淡入纱幕的雾岚隐约可见,明艳的日光照见云高谷深,一缕袅袅炊烟在山林深处升进碧色的苍穹。

微风吹过,带走沉闷的酷热,雪白的杨花悠悠飘扬,吹起暮春时节碧绿丝透的光景。

纯净的溪流犹如一道修长玉带逶迤绵延,溪水竟也蓝天碧映清澈见底,几尾青色游鱼鳞片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金光熠熠,柔韧的鱼尾不时在水中打出波纹浪花。

溪边有天然形成的宽厚岩石,形状不一,有的打磨光滑,高度适宜,正能坐人。

一杆钓竿平静地伸入水中,钓线笔直沉进水下,点起圈圈波澜。细长竹竿的另一端藏在深色的衣袖里,有人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宽大的烟墨色衣袍松垮地堆叠在石板边缘。

那人懒散地坐在石上,手中握着钓竿,眼皮微阖,有种半寐半醒的样子,有鱼儿咬啮钓线,钓竿却从来未曾抬起过一次。

小溪不远处既是一处用竹木搭建的房舍,样子简陋,可在青山碧水的映衬下却幽静雅致。竹舍极安静,大抵也是由于此处山谷空旷少人的缘故,底下空地的小火炉里散出淡淡烟气,飘摇升入天际随后消失不见。

竟也有种炊烟袅袅,山水人家的意境了。

苦涩的药香从炉子中不断散发出来,潜入了竹舍的里间,亦悄无声息化在清新自然的空气中。

那人偶尔睁眼瞟一瞟炉子的情况,但大多时候都是在睡着的,当然也没有太看顾手中的钓竿,就这样从天光明锐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暮色四合的光景。

经过四个时辰的煎熬,炉火早就灭了,只余灰白的炭烬寥落堆积在那里。

那人像是睡足了,颈项歪了歪,自己稍微松动了僵直的筋骨,呆了片刻,目光停滞在溪畔,似是才醒悟过来什么,下意识的把钓竿一抬,却没动弹,原来底下是有尾鱼在那头较劲呢。

他静了静,眉头一皱,平淡的五官却毫无表情变化,似是不能料想明明没有饵料何以鱼儿会咬扯钓线紧紧不放。他皱眉思索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日影西渐的天色,面色一变,道声:“不好。”

深色的人影迅速奔入屋内,进去前不忘提起炉上的药盅,匆忙放在桌上,快步走向床畔。

低矮的床上躺着个女子,身上盖着被褥,苍白的面容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至今仍犹昏迷不醒。

床边的铜盆里盛着半盆水,有暗红血迹干涸在盆沿上,但更多的化在水中,把原本的清水染成鲜亮妖艳的红色。

说来也算离奇,这女子不知从哪里摔下来漂到溪边,浑身血迹斑驳,染红了衣衫。

他淡淡地瞟了眼过去,脸上没有半点悲悯的情绪,恰恰相反,毫无神采的眼睛里写满了辛酸与不舍。

他的袖子里藏着颗新炼制的丹药,所用材料总共收集了十数年才好不容易凑齐,其价值自然珍贵非凡。他本人不是什么炼制丹药的行家,但这颗丹药即使不能达到起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接续经脉、大补元气还是可以的。

他忧愁的叹了口气,仿佛自己的肉被割下去了一块。但不知为何,那颗被好生藏在袖子里的珍奇丹药还是入了床上女子的口。

他闷闷地坐在竹凳上,凝望远处日落,随着夕阳在晚霞的包裹下渐渐西移不见,只觉心口有块大石堵住了呼吸,不禁长吁短叹的纾解道:“欸,真是可惜了我的十元大补丹啊,没的白白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真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今天我命中果然注定不该出门,否则怎么能祸从天上来!”

他虚情假意的一顿抱怨,一会儿说“我这个师傅怎么这么苦命竟然摊上这样的徒弟”,一会儿又说“那个丧良心的徒弟有了新欢就抛弃师傅不说反而把这么个烂摊子丢在这儿”,诸如此类,总之对某个徒弟悲怨连连。

床上的人似乎被这连番不绝的抱怨惊扰,睡梦中眉梢微皱,似要即将醒来。

温软的淡金色日光透过竹窗覆盖在那人的面部,女子苍白的脸庞渐渐地变得红润了些,恢复了点血色。

不多时,低矮的床榻发出轻微的动静,不高不低,他若有所觉,从竹凳上站起,偏头一看,蓦然一呆。

方才床上昏睡的女子忽然坐起,靠在墙上,却螓首低垂,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幽幽道:“你是谁?”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有点柔,有点哑,没什么力度,便如飘在空中的柳絮或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无悲无喜,死气沉沉,仿佛无处着落的鬼魂一般。

那人眯起眼睛,不知为何,当看到她的模样的时候,心头忽然有所触动,不是怜悯,而是惊惧。是的,他居然在这样一个落魄可怜的人面前被惊慑住。

他没有回答,反而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歪着头,故意压沉声音蹙眉抱怨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莫不是摔得糊涂了,竟然这样对恩人说话!”

他努力装出义正辞严的样子准备接下来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言辞激烈地声讨一番,毕竟那女子问的“你是谁”丝毫没有冒犯的语气,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床上的女子极为乖顺,并未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妥,点点头说:“好吧,我错了。”

这回轮到他开始发愣了,这人看起来眉目楚楚气质高洁,遇到事情反倒是个软骨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的说道:“随你便。”

忽然想起徒弟临走前的叮嘱,那人脸上表情一变再变,颇有种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味在里面,拿了药盅倒进破旧的陶碗里,不阴不阳地扔给女子,“把它喝了。”

女子没有拒绝,显得极为安静,双手接过药碗,显示出自身优越的教养和恰到好处的虔敬。见此,那人倒不禁看了她一眼,然而当视线碰触到碗中浓黑如墨的药汁时,却面色一白,如遭雷殛,拔腿朝屋外跑去。

女子疑惑地瞧了瞧药碗,只觉有种亲切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却不知为何这个奇怪的人反应那么大,不会是吐了吧?看那表情,真的是“欲仙欲死”了。

只是……能煎药,见了药汁却会作呕?

真是奇怪。

##

女子掀开被褥,挣扎着走到窗边,想必那人也不是个心思细腻会照顾人的,窗扇被支起,可以看见外面小溪旁的一溜嫩绿的柳树。柳树下,有人正扶着腰吐的死去活来。

她扑哧一笑,却没发出声音,但发笑的动作却牵动伤口,青碧色的衣衫自肋下渗出血迹,滴落在地上。

女子皱了皱眉,有点忍受不了疼痛的样子,但还是勉强挺着,艰难的走出竹屋,想要瞧瞧那人到底怎么了。

竹屋建在小溪附近,即便如此,也让女子花费了不少时间,等走到柳树下的时候,那人似已完事了,脚下多了一堆折断的柳条,柳条下面土质松软,很明显是刚刚堆上去的。

已经日落,外面很暖和,女子衣衫单薄,明明浑身瑟瑟发抖,清亮的眼睛里却闪着固执的光芒。

那人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是直到等了足足一刻钟除了水里鱼儿扑腾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他感到十分地郁卒,当瞧见她穿着血迹斑斑的衣衫站着,而从竹屋到这里的路沾了一溜血滴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一抽,瞪了一眼,说:“我没……没事!你……你你你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没的杵这儿碍眼!”

那女子被唬得呆了呆,仍是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那人讨了个没趣,嘀咕着“真是奇怪,怎么反倒是我欺负了人不成”,忽然想起还没告诉她衣裳放在哪里,一面跑一面叫道:“喂,衣裳放在帘子后面了!”

女子换过衣裳,也许是由于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一直没有问还问的事情,他记得徒弟临走前说这女子大概从山崖上掉下来,虽侥幸不死,但头部难免被山石撞出瘀血,有可能会失忆。

于是他曾试探着问:“你可曾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当然,这并不表明他是出于一片好心要帮他,而是为了增加乐趣,毕竟看到别人的痛苦还是十分欣慰的。尤其这个人还是那个臭徒弟救下的,还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珍贵丹药。

女子静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可怜巴巴的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双清透的眼睛似乎含有什么力量,总可以温柔别人的心肠。

两个陌生人之间没什么话好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失了忆的,失忆,就相当于是一个废人。

竹屋里面只有一张床,仅容一人安睡,女子无措的坐在床沿,朝着窗外坐在巨石上的人问道:“你不要睡觉的么?”

那人视线往里面一溜,看见的是衣着清素面色苍白的女子,心里面好好的权衡了一下,顺从了徒弟的告诫,忍了一口气,说道:“我要练功,刻下月明星稀、地气盈足,正适合吾辈吐纳阴阳、造化万物……”他说了一堆场面话,试图构建出自己伟岸无比仙风道骨的光辉形象,然而待他说得口干舌燥只好偃旗息鼓之际,却蓦然发现里面的人早已睡得熟了。

真好,很挫败了。

接下来的几天,女子因为自己生了一个好性格不得已而被那人奴役。

山谷很是幽静,身上虽然有伤,但并不是特别严重,尽管曾经从山崖上坠下之时手脚被摔断过,但兴许是那人对救治伤病特别有一手的缘故,折断的关节在醒来之前就接好了。再加上汤药不断,现在差的就是恢复元气,所以她整天闲的只有坐在竹凳上听鸟鸣声。

她实在是有些饿了,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腹,感受到细细的骨架,却又不好意思要求救了自己的人再给自己弄东西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

“你……你不吃东西的么?”

他听见了女子低弱的声音,几分真,几分怯,犹如潺潺细流冲刷过砂石,软绵绵的,想来是饿极了。

他哼的一声,有些得意的清清嗓子,“本道饮濯清露,自然不食凡人烟火。”看到女子愕然无语的样子,大为开怀,仍端坐在大石上,一指小溪:“那里有鱼,自己动手。”

女子没太注意他的自称,但敏锐的从他那话语中得知那人只要练功居然可以断绝饮食,不禁来了兴趣,肚子的饥饿反倒成了次要。

掀了竹帘,走进竹屋,从里间简易的书房里发现一本落了灰的书,把灰尘抖落,只见蓝色的封皮上写着四个字:《金丹诀要》。

很好了,没想到竟是个道士。

她翻阅了几页,很快就找到了一篇名叫“辟谷”的经文,只要愿意吃苦就能练成,不过初学前三个月是要以花瓣清露餐腹,期间不得食用任何荤素吃食,一旦练成就可以免受饥饿之苦。

她默默摇头,显然是十分不赞成此举,仅仅是为了忍受饥饿从此断绝人间烟火,在她看来无异于让人跳井去死还是投河去死,结果都是一样的。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养生”之术,这就是清心寡欲的来由么?

溪水中青色的鱼自在的游着,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接受怎样的命运。

女子穿着绢罗所制的衣裤,轻薄体贴,很是适合此刻抓鱼。

溪水不宽,两三步就能跨过去,是以鱼儿离岸边很近,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捞到。

鱼儿没躲,然而双手触碰到滑腻的鳞片时便不禁使不上力气了,鱼儿得了鳞甲保护,自然而然轻易就逃脱了那只毒手。

女子本以为自己手上是用了巧劲的,肯定能轻轻松松抓到鱼,只不过结局大大出乎意料,试了十几次都让鱼儿逃脱。

抽出嫩芽的柳条被风吹得轻轻拂动,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女子为了抓鱼忙活得气喘吁吁却终究无果,累得稍微泄了气,然而她秀美的面庞反倒表现得极为耐心,坐在树墩上托腮思索片刻,很快有了主意。

道士还在石头上打坐练功,嘴里念念有辞,只隐约听见“无量天尊”什么的,她很快观察到道士的衣角绣有七颗排布有致的星星,和书房某部道典图上画的一样,据说是天上众多星宫的一部分。

竹屋外面放有竹藤编制的短席,仅比垫子大了一圈,温凉柔韧,只适合晒太阳。

她蹲下身子,观察竹席横纵的经纬纹路,尝试用柳条编出一个简易的小筐。这种活计说来是个精细活,而自己的手光腻莹白,想必之前也是决没有干过什么活的,于是乎等到马马虎虎编出个又像筐又像袋子的东西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

四不像没有关系,她本来的目的就是只要把鱼从水里捞上岸就可以了。在处理鱼之前,自然而然又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屋子里有一间小厨房,半开在外面,灶台之类一应俱全,然而她却并不会用。杵在竹屋里急得团团转,猛然发现屋子里竟有做东西用的盆子,枉费了方才饿着肚子还要编东西的一番辛苦。

道士在外面冷眼旁观,亲眼目睹了她的心路历程,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嗤”的讽笑,大概是在表达对她傻的不耻。

她脸色一红,顿然忘记应当好生做一番心里建设才是,把鱼儿洗涮干净,用宽厚的菜刀把鱼剖腹扔进锅里开始添柴烧火,动作熟练至极仿佛之前做过千百次的练习。

她一声不吭地坐在木墩上往灶台里扔木头,丝毫不管冒不冒烟的,一股脑把柴火全都添了进去。兴许是柴火添的太多了,以至于竟把火苗给压灭,她懊恼地捣鼓了几下柴火,可不管怎么弄,灶膛里面的火就是不着。

她本已经肚子饿得饥肠辘辘了,脑子有些发昏,这么下来前心贴后背的饥饿感就更加强烈了,有点泄气,却又知道山谷里决没有现成的吃食,道士还是个修炼辟谷的,更加没有东西可吃。

这么想着,不禁叹了口气,然而没等这口气完全呼出,那厢肚子开始打起了鼓,发出微弱的“咕噜”声。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转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只愿道士还在神游物外没能听见。

只不过天意似乎总是和人过不去,屋外的道士衣袖一动,一颗青黄色的果子穿越窗子飞了进来,正好落在女子的膝上。那果子形体硕大,足有拳头大小,像是刚刚摘下,两片娇小的叶子还是嫩绿新鲜的,外面犹如被腊皮包裹,光鲜滑腻。

她上下掂了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咦,道士,这个不会是就是传说中的落尘果吧?嗯……色泽光润,食之忘饥。”

那人听了这话惊疑不定的睁开眼睛隔着竹帘审视她,不阴不阳的说:“臭丫头,你不是失忆了么,如何会知道这个?”

女子摸了摸果子,对于这个称呼不以为意,笑吟吟地回答:“喂,臭道士,你不会忘了吧,那本金丹诀要下面压着的没有封皮的书就有记载啊。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他“嗯”了一声,胡乱的摆摆手,装作十分大度的模样:“行了,赏给你了,吃吧。”一边却嘀咕说:“若不是不想让我的宝丹药效白白浪费,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给你,呿!”

不出半刻钟,珍贵非凡的果子就被她以风卷残云之速吃完了,至于果核她不想浪费,一甩手就扔到窗子外面去了,只是不知道道士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察觉。

她已经发现那人确实是个纯粹的道士,整天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只认准一件事,坐在石头上打坐,然后一直就是神游天外。现在唯二的乐趣一桩是钓鱼,另一桩是刚刚培养出来的,和她斗嘴。

斗嘴,话不投机半句多还要你来我往的那种。

她总是听见道士抱怨自己的徒弟。从道士的话中她整理出一条线索,原来自己是从山上的悬崖是掉下来的,道士徒弟进谷时正好看见从山腰松枝上掉到山涧时的情景,自己应该是被流水冲到了岸边,道士徒弟救下了自己,临走之前嘱托道士救活自己,这才侥幸逃得一命。

她直觉这道士不像是个女的,那位“高徒”更不可能是个女的,可是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属于谁的呢?毕竟自己跌落山谷只是偶然,一个堂堂隐居山谷修道的道士如何会有女子衣服?

这个疑问让她困惑许久,但道士口风紧得很,任凭如何询问总是不肯告诉她,不过她可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耍了些小手段,旁敲侧击地激将几句,道士自然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开始吐苦水。

原本道士是清静观的,由于喜欢独处,所以就找到这处山谷独自修道,偶然的一次救下一个不知怎样闯入谷中的人,那人身上受了伤,醒来以后着急离开,但碍于受了道士恩惠便许诺道士一个条件作为报答。道士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出那人衣着光鲜起码不是个落魄之人,估计钱财宝物不菲,于是软磨硬泡要求他给自己当徒弟。

其实要那人当徒弟除了这个令人感到不齿的原因以外还有一层意思。道士久居山谷独自修炼,辟谷绝食,半点滋味没有,心中很是寂寞,偶然见到生人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的美事,虽然这人性情孤冷不爱说话,但他总有办法令他和自己斗嘴,到时肯定会有许多乐子。

那人没办法,毕竟受了道士许多恩惠,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基于此,道士后来搜刮了几多宝物暂且不提。然而好景不长,新徒弟是有要事办的,他没办法留住他,没过几个月,也就是徒弟第三次回来的时候忽然提起下次要带心上人给他看。

道士之前一直沉浸在有新徒弟的喜悦中,徒弟家大业大,因而炼丹所需的材料再不稀缺,他的丹鼎之术有了很大进展。徒弟肯把心上人带过来给他看,其实也表明接受了他这个师傅,可是道士并不这样想,他心心念念的是不肖徒弟有了新欢就抛弃师傅,当真可恨至极。

然而道士除了抱怨和耍脾气以外便没有办法了,毕竟他和徒弟之间的师徒关系到底多牢靠他还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实话说,徒弟的心上人刚一入谷就十分殷勤,把竹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着手添置了小厨房和书房。

可是道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尽管徒弟的心上人手艺极好,甚至曾经都破了他的辟谷术,害的他白白损失了许多道行,可他偏偏要给人家下绊子,一会儿使唤她煮鱼汤,一会儿让她去山中采药,甚至要求人家也要修习辟谷术。

真是无理取闹。

听到这里的时候,女子不禁“扑哧”一笑,说道:“你这个道士莫不是假冒的吧,居然和自己徒弟的心上人争宠,真是老不羞!”

道士高踞巨石之上,斜睨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嗯哼”一声说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本道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只晓得男女情情爱爱,哪里知道大道苍茫、芸生质朴的道理?若非得了本道指点,他们能修得辟谷术、节俭粮米,省却生计烦恼么?”这语声义正辞严,可但凡有人听见都能察觉到其中底气不足的味道。

她却好像没有注意道士的语气似的,一脸认真,找出错谬:“可是你不是说你那徒弟生在朱门富户中么,想必他的心上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缺衣少食,又哪有修习辟谷术的必要呢?”

道士闻言眼睛一瞪,念了声“无量天尊”,沉声道:“大道万千,衍化众物之中,辟谷术虽然于他们眼下是……是用不着,可世间之事自有机缘轮回,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流离江海,到那时兴许……兴许就用得着了。”说到此处,他似也自知说错了话,颈项一转,嘴角下撇,眼睛古怪的眨着。

她对于道士强词夺理的狡辩倒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回去的了,往灶里又添了几把柴,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的徒弟怎么又离开了啊?还有他的心上人呢,屋子里她的衣裳好像都没穿过。”

“呿!还不是他们一天天就知道卿卿我我,总是如胶似漆的缠着,没想到那小子后院起火、阴沟里翻了船,嘿,他家中另给他找了门好姻缘,真是曲折离奇、离奇曲折。”道士显然十分快意,睁开眼睛大声道:“你猜怎样?她的心上人半夜就匆匆走了,还留书说:此去天涯,永生不见。结果那小子当然出去追,呵,到现在都没回来,哈哈。”

他奚落的笑着,有点讥诮,却让人同情。

那两人先后出谷,固然是由于家中的原因,想必道士也出力不少。或许他当初只是想要稍稍离间一下两个人,抚慰自己寂寞无趣的心,可没想到弄巧成拙,险些拆散徒弟的姻缘,彻底失去徒弟。

她轻轻叹息,感慨道士和徒弟间离奇的故事,又不禁想到自己。由于坠崖失去记忆,自己的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唯一留存的除了道士半真半假的故事和见过的《金丹诀要》以外,剩下的就是山谷中偌大的春色景致了。

道士对于徒弟的复杂情感,矛盾至极,甚至可笑,可是她却连半点哪怕滑稽的经历都没有,是不是曾经也有人嬉笑怒骂,让自己牵动心肠呢?

“山晴山阴动黄昏,水声水色寂寞人。”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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