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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往事知多少

秦淮国两百年前立国,开国君主上官成英明无比,历经十四年,推翻前朝暴政统治,改年号景元。在位三十八年,养民生息,废除苛政,开创了有名的“景元之治”。可惜后代儿孙一代不如一代,先是一百二十八年前的“巫蛊之祸”,皇室宗亲因受牵连大遭屠戮,几乎灰飞烟灭。大权落在宰相徐严明手里。这奸贼重权在握,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到处搜寻奇珍美女,弄得民怨沸腾,这倒与他名字中的“严明”二字有些背道而驰。到最后干脆弑君夺位,自立为帝。这一番“神操作”引来了群臣激愤,忠臣章璐兵发汴州,由于徐贼荒淫残暴,早已大失民心,章璐不足四月便攻入业城,拥立皇族唯一血脉上官文为帝。徐贼自然是落了个千刀万剐,夷灭十族,又牵连诛杀其党羽七八千人。这场叛乱就是有名的“严党之乱”。自此国势日渐衰微。后面的统治者不是贪恋女色怠惰朝政,就是大兴土木、加重赋税盘剥贫苦百姓,更有甚者是在位期间从不上朝,只躲在深宫里修仙炼丹,把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亏得有一批一批的忠臣前赴后继苦苦支撑维系,不然这大厦将倾的秦淮王朝早就云散烟消了。

十五年前,皇帝无故驾崩,太子上官祯年幼。代王上官亮拉拢宦官带领神策军发动政变,矫诏篡位,将皇后与太子软禁在仙台殿,改元元丰。大臣们都道是个明君,“元”者开始也,“丰”者丰衣足食也,还道他立志要励精图治、开辟新政,让老百姓丰衣足食。没想到刚登基十来天,先选来上千美女充入后宫,还说什么朕的年号“元丰”者,是在希望妃子们的胸部又圆又丰满,真是荒唐无耻到了极点。这还不罢,不仅夺了侄儿皇位、多霸占良家女子。皇帝整天与美女们寻欢作乐、胡作非为,朝政随即又渐渐地落到了皇后西门氏家族手里。好在朝里还有几个以皇帝当年的老师司马熲为首的大臣志虑忠纯,力谏皇帝勤政爱民,裁减加耗等苛捐杂税,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但大厦已然将覆,便纵有万千根顶梁支柱,也是枉然。时局动荡,各路诸侯纷纷起兵造反,北方游牧部落奚戎屡屡侵扰边境,形势更是江河日下。皇帝在司马熲等大臣的苦苦劝谏下,只好下令将修筑他万年吉地的三十万囚徒整编成军,又下令发榜招揽选拔天下学满经纶、武艺精熟之辈来京论政应试。俗话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榜文一出,各州县有些能耐的文人武士纷纷涌向业城,当然其中良莠不齐,多少也混杂着一些滥竽充数的次品和残品,或是侥幸心理,或是想凑凑热闹,倒也有些摩肩接踵、张袂成阴的样子了。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距离业城还有五六十里远的官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夹带着几十辆马车缓缓前行,车上挤满了女人,都被捆缚着手脚。行走的队伍脸上露出慵懒的样子,都快闭上了眼睛。好在时时有长官不断地吆喝夹杂着女人们哭喊声的催促,才勉强地向前行走。为首的男子头戴金冠,由于天色已看不大清脸上的模样,身着酱红色长袍,腰悬宝剑,剑柄上的绿色丝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有一些轻浮诡异的样子。他目光望着前方竖起的写着“悦迎老店”四个醒目大字的旗子,突然举手猛喝一声:“停……”他这一喝,声若洪钟,显是有些内力功底。队伍被他一喝,顿时睡意全无。只听那男的继续说道:“……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我们就在前面那家店面凑合着歇息一晚,明日早早出发,争取天黑进城。”众人齐呼“是”,声音中充满了喜悦,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后面有两个男的赶紧凑到身着酱红色长袍的男子身边,低声耳语道:“大哥,我们拉几个娘们乐呵乐呵吧?”那身着酱红色长袍的男子把脸一沉道:“爹爹吩咐的什么来着?你们俩都忘记了吗?这些女娃是……”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那两个男的连连点头应是,似乎也不敢再想那色急之事。

“店家,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上,不会少你银子的。”一群饿鬼一股脑冲进客店大门,声音有尖有粗地嚷叫着,堂角的三人显然对他们的喊叫略微有些不满。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堂内是否还有其他客人,便各自坐定。那兄弟三人自是独坐一桌。灯光分明,那身着酱红色长袍的男子名唤西门琳,约摸三十四五的年纪,长得十分凶狠,前额突出,留着两撇八字胡。阔嘴咧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再加上右侧脸颊上一道三寸来长的刀疤,让人看了一眼就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另外两个则是双生子,哥哥名叫西门瑾,弟弟名叫西门瑜,二十三四的样子,都是一身青衫,一般的眼眶深邃,鹰钩鼻,高颧骨,嘴唇线条分明,有点胡人的模样。虽不能算得上风流倜傥,倒也比那大哥顺眼多了。他三人这次是奉父亲西门钊之命去搜寻奇珍美女去讨好迷惑皇帝,以图巩固加大权力。这三个纨绔子弟也是不学无术之辈,除了吃喝嫖赌,武功颇为不弱之外,其他的一无是处。他们一路上敲诈富豪,不给银子珍宝便强行要拉人,那富豪们只好破财免灾。穷苦人家哪里有银子孝敬他们,有姑娘的被强行拖走,没有姑娘的把家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稍有不满反抗的,格杀勿论。如此不满三月,便已经完成父命,正走在回京交差的途中。那老板猛然见这么多人闯入,先是一惊,随即赶忙吩咐伙计办来饭食酒水。不一会就满满地来了几桌。那群饿鬼似乎几天没吃饭一般,风卷残云地收拾了起来。又叫上酒,那老板的丫头忙捧着酒坛就来斟酒,只见她秋波流转,容色秀丽,身材虽有些瘦削,却也算是一个美人胚子。那西门三兄弟一瞟姑娘,忍不住色心大动。还没等大哥开口,西门瑾便抢先胡言乱语起来:“姑娘,你家卖的什么酒?打远处就闻到香味了。”那姑娘一边斟酒,一面回答道:“这是家传的秘方酿造的米酒,爷台们多吃几杯。”声音娇婉动听,像黄鹂鸟一般。三只色狼不听还罢,一听这金铃一般动听的声音,更是心动。“他奶奶的,一路上那么多女人,爹爹却吩咐一个也不让碰,早就憋得难受极了,现在碰碰这个小美人,应该不会有人管我们吧?”三人均是一般心思。想到此处,西门瑾忍不住又胡说八道起来:“姑娘声音真好听,像仙乐一般。”语音中已然有点调戏的味道。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遇到这般光景,早已经羞臊得满脸绯红,避到无人之处了。可一个酒店老板的女儿,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当下也不在意,回应道:“多谢爷台夸奖。”便欲走开。西门瑾哪容她走,伸手一把把她扯入怀里,淫笑道:“小妞儿,让我闻闻你身上可有那家传的醉人酒香?让我也醉一醉?哈哈哈哈……别怕,我看咱俩先做一对快活神仙吧?”那姑娘被他扯入怀里,立时大羞,一边挣扎一边哀求道:“爷台不要这样……”他的兄弟们见他已经出手,虽然性急,也只能乐呵呵地看他胡为。那老板见势头不妙,又忌惮他们的身份地位,况且对方又人多势众。忙上前赔笑劝说道:“爷台开恩……”还没来得及说下去,早被西门琳拔剑一剑刺入腹部,倒在血泊之中。那少女一面喊着爹爹,一面奋力挣扎,却哪里挣脱得了那双淫手?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门瑾突然眼前一花,一黑一白的事物飞了过来,紧接着手腕剧痛,双手已被生生地切割了下来,鲜血喷出了五六尺开外,溅在那姑娘身上、桌上、地上一片殷红,极其恐怖诡异。西门瑾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苦与惊吓,眼前一黑,当即昏死过去。那两团物事余劲未消,又正中西门琳胸口。西门琳急忙运气相抗,猛觉胸口剧痛,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下变故突起,饶是他们人多势众,却也尽皆愕然震惊,宁静了片刻才大喊起来。“大哥、二哥、”“快救大少爷二少爷。”“哪个贼厮鸟?出手如此狠毒?”“狗贼出来”……登时堂内乱成一团。

原来方才的那一幕幕,早被坐在堂角的那三个人看到。这三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十七八岁年纪,身着白色长袍,相貌颇为儒雅,剑眉入鬓,一双眼睛英气逼人,另外一个男的年纪大约二十一二,身着宝蓝色衫子,相貌虽不如白衣少年那么英俊潇洒,但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上充满了正气,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那少女是宝蓝色男子的胞妹,十六岁上下年纪,身着淡绿纱衫,肌肤胜雪、容颜娇美,貌色无匹。他三人一开始就对他们的大叫大嚷略有不满,及到那西门瑾出手调戏那姑娘,又眼看西门琳拔剑要刺那店老板,那白衣少年急忙连拍两掌,一朵黑水仙花紧跟着一朵白金菊花飞驰而去,先切断了西门瑾双腕,又震伤了西门琳。只是他练功还未到更高一层境界,否则花过之劲足可以将那长剑荡开。那白衣少年正在懊恼,“可惜可惜。”那淡绿色姑娘忙道:“箫哥哥,可惜什么呀?救人要紧、”……

这白衣少年正是令狐琴箫。

那日,令狐琴箫骑在那老虎身上。那虎见势,那容他坐定,又蹦又跃,想把他甩下身来。令狐琴箫嘿嘿冷笑一声,将白金真气贯注于左掌掌缘,使用两成功力向老虎额头上就是一斩,那虎吃痛,跳跃得更加凶猛。令狐琴箫笑骂道:“你这畜牲,再若无理,我可就不客气了。”那老虎哪里听得懂人言,依旧想把他颠下身子。令狐琴箫使出七成内力连斩数次,那虎抵受不住了,加上气力泄了大半,不敢再行倔强。他又训练了几下,直到那虎顺着他的意向行走才罢。他冲着那山洞和残缺断枝的树深深一揖。道:“师父、九大夫。我要走了。您二位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师父,您的嘱托我记着呢,您安息吧、……”一番伤感之词罢了,两腿用力一夹,在虎额头上一点,指了指前方、那老虎驮着他急驰而去。

这一行大约三四天。终于走到了有大路的地方,渐渐也有了人烟。那些人哪里见过有人骑着老虎奔驰的?还道是哪位神仙骑着神兽下凡人间。纷纷跪拜行礼,口中喃喃许愿祝祷。令狐琴箫觉得如此与虎同行多有不便,便停在一个山口处,拍拍老虎的额头说道:“虎兄啊虎兄。你我总是有缘,现下你回去吧,找你的虎妹妹去吧!”那老虎跟他三四天,顿顿不愁吃喝。倒也和他生出了感情,恋恋不舍地舔舐着他的手背不肯离开。令狐琴箫狠了狠心,在他额头一点,指了指山口的方向。那老虎仿佛明白他心意已决,当下纵入山口,瞬间已不知去向。

令狐琴箫没了坐骑,行走便慢了许多。他无要事,倒也不急着赶路。无银两使用就打听哪一家为富不仁,去拿他几百两银子,留下盘缠之外尽数分给穷人,落得几家大户发现失窃去官府状告,却总是个无头公案了事。以他现在的功力修为,入大内皇宫去偷盗宝物都如同探囊取物,更何况是一普通人家。只是他虽然已经是上乘水平的功力了,却如同六七岁孩童拥有千万巨金而不知妥帖的用法罢了。这一路上倒是睡时则睡,吃时则吃,无不惬意,反正都是那些大富豪请客买单。这日,手头银子又不够用,也没打听到哪一家是个为富不仁的主儿,便随意挑选了一家门庭气派的人家,趁黑悄悄跃上屋脊。他揭开屋顶瓦片朝下观看,却是主人家的书房,只见一个二十一二上下年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在灯下读书。他听了半天,却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全篇两千一百五十二字,令狐琴箫听了四五遍便已经记熟,可那人却念都有些结巴,背诵更是无从谈起。令狐琴箫耐性地听了多少遍,兴趣所致,倒也忘了偷盗盘缠之事,一时忍不住便出声提点。这一出声不打紧,那人厉声喝道:“是谁?”令狐琴箫跃下屋脊,自恃武艺,随口答道:“是我。……”话音未落,只觉得掌力扑面而来,那人已跃出房门。当下运起五色护体真气。顺便还了一掌“花不胜红”。只见一朵赤火棘花和那人一股气浪相撞,“砰”的一声,两人身子均是一震。就这一掌,两人均知对方功力不弱。当下两人又拆解了二十多招,那人忽然道:“阁下可是复姓令狐?”令狐琴箫丝毫不敢怠慢,发了一招“黑蕊下怀”一朵黑水仙花直奔那人面门,回答道:“正是。”那人听他说“正是”,忙一边化解了他的招数,一边喊叫道:“且慢,我来问你,令狐楚天老前辈可是你的祖上?”令狐琴箫急忙收住招式道:“在下乃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那人狐疑道:“那老前辈若在世已经过百岁了。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弟子?”令狐琴箫忙道:“在下令狐琴箫,虽然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但是既然学了他的武功,自然称呼他老人家做师父了。请问阁下是什么人?”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姓钱,单名一个‘堂’字。先祖和令狐公乃世交,方才见你所发的招式像是‘五花派’的武功,故有此一问。但不知令狐兄夤夜造访,有何贵干?可否堂内详谈?”他既已得知此人与自家颇有些渊源,语气便亲切了些。令狐琴箫忙随他推门而入。灯下钱堂一见对方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心下更是高兴。寒暄互问几句,都觉与对方一见如故。令狐琴箫便把自己之前如何不慎跌入山谷,如何误打误撞找到武功秘籍,如何修炼武功,又如何乘着老虎来到此处的经历略说了一遍。他这话大都是真,只是将自己是如何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自己如何缺钱跑来“拿”盘缠等内容删除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只说自己路过听得背书之声,故而出言指点。他虽然并无存心的假话,然开头和结尾却如同孔夫子笔削鲁史而成春秋一般删除了无关正题的部分。钱堂听了忙道:“听令狐兄之言,莫非你背得下来?”令狐琴箫说道:“本来是不会的,听你念了几遍,随即会了。”钱堂不信,令狐琴箫便从头至尾背了一遍。钱堂大惊道:“兄台果然聪明绝顶,在下便是背了好几天。也总是记不下来。”……两人便又说说笑笑了一番。只觉得越说越投机,遂摆设香案,叙了年齿。钱堂年长为兄,令狐琴箫为弟,当即磕头盟誓、结成金兰兄弟。又吩咐办来菜肴酒水,觥筹交错,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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