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黑衣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岁,双眸狭长,眼尾上挑,眉目之间有一股淡淡的英气。
她背着一把长剑,左手牵着一匹骏马,遍体乌黑,右手边竟然拿着一根树枝,这根树枝看着普普通通,随处可见,似乎是刚从树上折下来的。
张叔被这突如其来的长枪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见了女子腰间所挂的令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张令牌黄底红字,瞅着造价应该不低。令牌上刻着一只瑞兽,看着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犬非犬、似狮非狮,栩栩如生。民间称之为九不象,也就是传说中的神兽谛听。
书中有记载,谛听沾有九气,能够辟邪降福,消灾护身。谛听性忠,坊间相传,身配谛听令牌之人即为九州的守护者,由于他们全都身着黑衣,所以在民间又被称作黑衣卫。
这名女子看着年岁不大,可竟然已经是一名黑衣卫了。
不同于张叔所听说的坊间传闻,这几个蒙面男可是亲眼目睹过黑衣卫的恐怖。即便是被百余人包围,那黑衣卫同样是悍不畏死,拼杀到了最后一刻,以至于在他死后,竟没有一个流寇敢上前,查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如今又冒出一个黑衣卫,他们心中叫苦不已,就凭他们三人,可奈何不了眼前这尊女阎王。
其中一人抬手张弓,对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齐是非就是一箭。
又是声东击西的老伎俩,另外两人趁着这个机会拔腿就跑,他们可没有正面应对黑衣卫的勇气。
女子伸手,也不知她手上的木枝究竟是什么材质,飞箭仿佛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从空中跌落。
持弓的流寇看也不看这一箭的结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
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捂着脖子倒下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那两个提前开溜的同伙,几乎同时被两颗石子追上,后颈处冒出血洞。
我们以前碰到的黑衣卫,好像没这么厉害啊?这是男人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女子都没有拔出背后的剑,甚至没有放开左手上的马绳。
张叔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着黑衣女子绕过自己,向着齐是非和贺新凉走了过去,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女子牵着马走到少年身边,她俯下身子,看了看少年背后的伤口,眉头紧锁。
齐是非已经昏迷,他的头垂到少女身侧。贺新凉双手环着少年的脖颈,抬头,与黑衣女子对视一眼。
“你还能动吧?”女子转过头,对着身后正在发愣的张叔说道。
张叔连忙点头,小步跑到女子身边。
他也没有料到,这传说中的黑衣卫竟然这般厉害。
“你抬着腿,找个平稳的地方先将他放着。”
女子本想在前面抬着齐是非的身子,却发现贺新凉已然从少年身下站起,她把少年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地抓着少年的衣襟,似乎是在表明不需要女子帮忙。
黑衣女子挑了挑眉,她本来想把少年放在马上,此刻也不多做计较。她牵着马,寻着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两人把少年在地上放平。
贺新凉一步一停,尽管小脸憋得通红,可还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错。
女子揭开缠在齐是非身上的布带,少年背上本就有刀伤,又被这几十斤的狼牙棒狠狠砸中,这伤口触目惊心,已没有多少血往外流了。
换而言之,少年的血快要流尽了。
贺新凉没有料到,少年的伤竟然有这么严重,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虽然不甘心,但少女也知道,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身上了。
黑衣女子先从贴身衣物中掏出一个药瓶,拉开塞子,朝着药瓶里看了看,里面只有两颗丹药了。
“水。”女子声音冷冽,并未回头。
张叔赶紧递上水壶,女子伸手接过,没有一丝犹豫,一只手握住少年的嘴,强行将两颗丹药塞了进去,又灌了少年一大口水。
尽管少年神智依然不清,可也被女子略显粗鲁的动作弄得咳嗽起来。
接着,女子从身边的马匹身上取下一包草药,简单的用水冲洗一番后,贴在齐是非背后的伤口处。
至于少年手臂上的伤,女子未作理会,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贺新凉一直皱着眉头,她看着女子毫不客气的动作,没有吭声。
黑衣女子回过头看着两人,她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却更显得气场十足。
看着这般帅气的女子,贺新凉有些怯懦,但还是轻声问道:“姐姐,他现在怎么样了?”
黑衣女子神色缓和少许,开口道:“性命倒是保住了,但能不能彻底痊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贺新凉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纳闷。一般来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不得看医生的用药和医术吗?怎么到了这位姐姐嘴里,却成了少年自个儿的事了。
少女不敢问,怕暴露自己的无知。
张叔看着小姐问完,也开口问道:“大人,为什么这群人会无缘无故地追杀我们?”
黑衣女子微晒,开口道:“他们不是追杀你们,他们是见人就杀。”
突然间,女子背后的长剑仿佛有了生命。它从剑鞘飞出,带着呼啸破空的风雷声,向着那个最开始被女子长枪扫飞,正躺在树下装死的蒙面人飞去。
一剑封喉,鸦雀无声。
飞剑入鞘,女子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重新开口道。
“这群人原本只是山里的土匪和地里的农民,前段日子被官府逼得太紧,聚集了七八千人在玉和州造反。他们与官兵对峙了几次,每次都被打的落花流水,只能作鸟兽散,这一批就是准备通过青云州逃亡乐土的,因为九州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黑衣女子顿了顿,继续开口道:“这一伙流寇有将近百人,原本被我们一直咬住。可就在前天,似乎是有人暗中帮助,这群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没想仅仅过了两天,他们已经来到这个位置了。你们并不是他们的目标,只是不幸撞见了他们。”
“这群人已经狗急跳墙,见人就杀,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
贺新凉感到一阵脱力感,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仅仅因为运气不好,驾车的谢伯丢了性命,大齐不知所踪,少年也受了重伤。她很想问问对方,为何会跟丢这群流寇,你们不是堂堂的黑衣卫,九州的保护神吗?
她还是忍住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眼前这位黑衣女子是少年的救命恩人。
女子看着两人都明白了事情缘由,开口说道:“现在这伙流寇的大部队相距此地应该不远,你们是从三里村过来的?”
贺新凉点了点头。
“会骑马吗?”张叔点了点头。
黑衣女子将马牵来,对着张叔和贺新凉说道:“你们乘着这匹马回村,让村里人都做好御敌的准备。”
贺新凉愣住了,此刻她没空关心村子里的安危。少女看着趴在地上,仍然意识不清的少年,急道:“可是他怎么办?就让他在这躺着?”
尽管黑衣女子也是个急性子的角色,但看着焦急的少女,还是轻声说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想让它在马背上颠簸一番不成?只要我留在此地,他就是最安全的。”
女子的口气中透露着掩藏不住的骄傲和自信。
贺新凉很生气,甚至气得笑了出来。这太奇怪了,你的同僚呢?官府里的人呢?为什么要放着这伙人去进攻村子,你们拿俸禄是干什么的?
少女声音里含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最关键的事。
“为什么我要把他交给你?”
张叔急了,小姐,知道你们俩关系好,可怎么能对黑衣卫这么说话呢,人家好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黑衣女子挑了挑眉,对面前这个柔弱少女所爆发出来的勇气感到吃惊。
“那让这个男的给我带路,你留在此地照顾他吧。”女子也毫不含糊。
贺新凉正欲开口答应,耳边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
“新凉,你赶快跟着张叔回去报信,我没事的。”
少女狠狠地盯着这个到死都要嘴硬的家伙。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她此刻不相信别人,觉得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少年。
“馒头,没事的,我相信这位姐姐。”少年好像猜出了少女的心思,轻声唤着她的小名。
明明和黑衣女子是第一次见面,但看着面善,像是旧相识,少年也就当作是久别重逢了。
逐渐抽条的少女并不喜欢这个小名,何况只有少年会这么叫她,但此刻听着少年的声音,贺新凉眼眶一红,伸手牵过马,头也不回地向三里村的方向走去。
张叔正欲跟上小姐,少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跑到少年跟前,从香囊里掏出给那根给少年挑的上上签,放在少年身边。
“你千万不要死啊。”少女握着少年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求着别人不要死的人,其实是最无助的人。
少年无言,吃力地伸出小指头。
“来,拉钩。”